破戒 第109章 第 109 章

从开庭到现在，厉卿那张脸就没缓过来，这又被张万尧将了一军，咬着牙沉了一口气继续问：“物证狼牙棒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谁发现的？是否有采集到指纹？”

唐捐手从老东西的掌心抽回，拿他手当鼠标呢，一直扣着不动。

“我发现的，第三中学后门门卫处的柴火垛里，没有采集到指纹。”

厉卿：“可有其他证人？”

唐捐：“我的助理，尧庭律所刑辩律师，邱晔。”

厉卿：“警察在案发现场待了48小时都没搜到的证据就被你们无意间发现了？”

唐捐嘴角一动：“这个问题您需要问警察，而不是毫无证据地质疑我们。”

说话的是唐捐，厉卿的眼神却落在张万尧身上，张万尧刚好抬头，与他四目相对，擦出一股火药味。

劭棠手里的钢笔转了一下，拿过“接力棒”，对本案最重要的证据提出质问：“这把黑色匕首又是从何处所得，谁发现的，除了黑色的彼岸花，是否还有其他指纹？”

这下唐捐真没发言权了，毕竟这把匕首是今天凌晨四点才出现在他眼前的，在垃圾堆里泡得太久，一股腥臭味，他差点儿当着老东西的面吐了。

张万尧揉揉眉心，话筒往嘴边一挪，开嗓：“黑色匕首的发现地，江北十里桥废品收购站，发现人，原市公安局刑警队二级警司祁阳，目击者，本人，没有发现任何指纹。”

听到这，最先懵圈的是唐捐，老东西这些天不会都待在废品收购站吧。

劭棠喉结一动，俯身跟陈盛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啥，最后说自己没问题了。

厉卿冷着脸把师徒俩扫了一眼，提出他的问题：“证据讲究关联性，你们是如何确定这把匕首就是被害人陈亦君的？”

唐捐按动手里的遥控器，本该出现的录音变成了视频，最先出现在画面里的是八个打了马赛克站在一排的男生，张万尧随后出场，问都有谁见过陈亦君的那把匕首，除了最边上的那位同学，其他人都举了手。

张万尧让他们描述一下匕首的特征，关键词提取，刀身为黑色，靠近把手的位置刻有一朵黑色的彼岸花。

祁阳拿着匕首请他们辨认，问这是不是陈亦君的匕首，几个人都纷纷点头，说是。

随后出现的是公证人，市公安局局长李崇鄞，一米八七的大光头往那一站，气场十足。

最后给了个全景，正中央悬挂警徽，下面，为人民服务。

唐捐看完只呼牛逼，把局长请出来做公证人，这主意也就老东西能想出来。

见公诉席没人回应，冯院问他们还有没有问题，厉卿跟劭棠相视一眼，异口同声，没有。

唐捐余光瞄了眼老东西，见他嘴角轻轻一动，鼻子里呼出热气，随即拿起笔又在纸上乱写乱画了。

唐捐愣神那几秒钟功夫，绍棠向法庭展示了一张检讨书，字迹工整，刚正有力，最下面的名字上按了红色大拇指印。

「我是高一三班钟岐，我承认在2016年2月15号在学校东门的小吃街跟陈亦君等人约架，并用匕首刺伤了陈亦君的颈部，我愿承担陈亦君的所有治疗费用，希望学校可以给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保证今后不再跟陈亦君等人约架，做一个跟同学友好相处的好学生。检讨人：钟岐，时间，2016年2月18号。」

劭棠读完检讨书上的内容，转过身问钟岐：“被告钟岐，请问你承认这是你的检讨书吗？”

钟岐没看屏幕，回他：“我认。”

唐捐心脏一揪，怎么就是劝不动呢。

劭棠继续问：“请问你承认在2016年2月15号在学校东门的小吃街与陈亦君等人约架，并用匕首刺伤了陈亦君的颈部吗？”

钟岐面不改色：“我认。”

绍棠：“你为什么要跟他们约架？”

钟岐：“没有理由。”

劭棠皱眉：“小孩子还会因为抢根棒棒糖打架呢，你约陈亦君等人打架，怎么会没有理由？”

唐捐站起来，凶巴巴的：“法官，原告律师诱导我当事人。”

冯院还没开口，钟岐仰起头，目光落在试图从他嘴里撬出有利信息的绍棠身上，嘴角一勾：“那请问3.14号陈亦君等人又为何突然围攻我呢？”

劭棠还真被问住了，那天涉案的十九个同学，案发后没一个能说出当天围攻钟岐的原因，钟岐这边说自己是意外进入的后操场，所以当天双方发生冲突的原因到现在一直是个谜。

张万尧把身体紧绷的唐捐一把摁回座位，扶着话筒说：“这个问题我来替劭律回答，先认识一下陈亦君，男，2001年生，书香门第，善骑射，5岁时把同学下颌骨打骨折，7岁滑冰在冰场横冲直撞，导致一名6岁女童被冰刀割喉死亡。10岁在马场射箭，别人的目标是野兔，野鸡，他的目标是人，导致一名工作人员的大腿中箭截肢。12岁成立参天会，打架斗殴，组织□□，霸凌同学。2013年12月14日，第一中学初三女生杨某从教学楼天台自杀身亡，留下遗书，说她被陈亦君恐吓，逼迫她先后跟34名男生发生性关系，并拍视频发在黄色网站上。2014年2月18号，第一中学初二男生覃某在家中浴缸自杀身亡，生前给母亲留下短信，说其被陈亦君的参天会等人轮番施暴，**。同年3月18号，陈亦君被市刑警队以组织□□的罪名抓获，最后处以15日行政拘留，罚款5000。根据警方调查，陈亦君等人与以上被害人无任何纠纷，以此可见，陈亦君的参天会选择行凶目标相当随意，且跟被害人无冤无仇，所以3.14号当天在后操场集体围攻我当事人钟岐，也是一场临时起意的无差别攻击行为。”

这段话，张万尧是逐字逐句照着稿子念的，唐捐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气得浑身发抖，扯着嗓子喊为什么这些东西在网上都搜不到，张万尧抱着笔记本拳坐在沙发上，键盘噼里啪啦响，半晌回他，你看不见的东西多了去了，别以为看见就是好事。

唐捐说只有看见了才有发现真相的可能，不然一辈子都蒙在铁皮房里。

张万尧合上电脑，两手抱脖盯着唐捐看，眼前的人跟脑子里的人慢慢重叠，最后合二为一，他盯着人看了半晌，说饿了，去煮面。

唐捐说出门买包耗子药先。

陈亦君等人的恶行被暴露在公共视野，旁听席热闹，直播间的网友更是炸开了锅，知情人士翻出多年前的老新闻，说那位下颌骨断裂的男生因手术做的太迟，最后导致下巴歪，到现在还很自卑。

那位被割喉的6岁女童，有极高的滑冰天赋，母亲在采访中说已经有国家队的人联系她了。

马场那位截肢的大叔，本来是一名饲养员，事故发生后他被马场辞退，现在重庆动物园养斑马。

第一中学那个姓杨的女生，是班里的尖子生，校广播站站长，人长得也漂亮，自杀的消息传出来，当时闹得挺大，最开始网上有很多人指责这个女生不检点，直到后面遗书曝光，全网都在呼吁严惩陈亦君这些小恶魔，可热度一过就不了了之，那些曾经详细报道的官网一夜之间全部删除文章，搜索女生的名字也查无此人。

两个月后的初二男生覃某，家中独子，身高一米八三，是校篮球队的队长，因喜欢男孩子被同学当成异类孤立，所以他自杀的消息传来，网上一波吃瓜的，说他为情所困，还有用他光荣榜上的证件照给他画浴缸自杀图的，在各大网站上疯狂转发。

母亲实在不忍自己的儿子死了还要被人造谣，直接丢出儿子的遗言，大家才把矛头指向臭名昭著的陈亦君和他的参天会，跑到重庆市公安局门口请愿，希望法律能严惩这些毫无人性的小恶魔，别再装聋作哑掩盖事实真相。

法庭上，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盛身上，他头埋在桌子底下，不停抚摸右手手腕的银色护腕，无力反驳。

绍棠面不改色接提出反对：“唐律师刚刚提到尊重，我也不允许你这样侮辱我的当事人，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你怎么能随便说他故意把别人搞伤呢？”

张万尧沉着脸从唐捐的臂弯绕过，拿了被他扣在掌心的遥控器，按了好几下，屏幕上是一张张报案记录，最早可追溯到2006年，最近一张是2015年3月17日。

“这些都是跟陈亦君有关的报案记录，2006年8月17日，渝北派出所接到报案，5岁的陈亦君在课间活动期间突然把4岁的同桌下颌骨打骨折，根据教室监控显示，陈亦君跟被害人在事发前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也无矛盾，一切发生的很突然。2008年9月30号，市刑侦大队接到报案，冰上乐园滑冰场6岁女童被冰刀割喉致死，警方调取监控得知，陈亦君作为新手，不顾教练反对闯入别人的训练区横冲直撞，导致正在训练的6岁女童受到惊吓突然倒地，而他脚下的冰刀，直接戳向了女童的脖子，致其当场死亡。屏幕中所展示的报案资料在庭前证据展示中已经说过，在此不多复述，这些都是有监控和警方所证明的主观恶意行为，请问哪里有侮辱你的当事人？”

劭棠喉结一动，坚持自己的观点：“张律师所说都是陈亦君之前的行为，与此案无关，案发时被告携带刀具，当陈亦君的侵害行为已经终止时，被告还是连续捅刺他三刀，最终致其死亡，明知其行为会导致被害人死亡，还是故意放纵这种行为的发生，已构成故意杀人罪，应依法从重判处。”

绍棠说完跟厉卿对视一眼，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自信点头。

张万尧把细长的遥控器当笔转，一圈两圈三四圈，唐捐见他还不质疑，屁股一抬就要反抗，刚离开椅子就被他摁了回去，说等会儿全是他的词，别着急。

唐捐说着急的是钟鸣，十个指甲盖全抠出血了，说钟岐万一被定个故意杀人可就完了。

张万尧眉心一动，越过唐捐在钟鸣的肩膀上拍了两下，随即拿过话筒一脸严肃。

“谁说被害人的过往履历不重要了？陈亦君以一己之力导致三个人死亡，一个轻伤，一个残疾，还有更多求路无门的被害人。面对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暴徒，随时都可以启动正当防卫，钟岐随身携带刀具已构成防卫属性，说明其有防卫认识和防卫意志。就像很多女士随身携带防狼喷雾，如果遇到图谋不轨的人对其实施不法行为，她拿起防狼喷雾保护自己，如果导致不法侵害人眼部灼伤或者失明，其行为都是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不能因为其自有的保护意识而判断她故意伤人。回到本案，钟岐携带刀具是为了保护自己，而非故意伤人。”

“至于劭律师所说，陈亦君的不法行为已经终止而钟岐仍然连捅三刀，这更是无稽之谈。据钟岐跟沈国忠的证词可知，陈亦君的匕首到死都没有松手，其对钟岐的不法侵害没有终止。还有，劭律是忘了其他十九名手持各种武器的同学了吗？他们对钟岐的不法侵害威胁还在，而且当时钟岐腹背受伤，被打的吐血，如果他不举刀保护自己，任由陈亦君的那把刀捅进自己的身体，那死的就是他。综上，钟岐捅了陈亦君三刀致其死亡，符合犯罪构成的该当行，但同时具备防卫情节而不具备犯罪的违法性，因此不构成犯罪，属于正当防卫。”

劭棠梗着脖子反抗：“可陈亦君的死亡结果超过了防卫限度，钟岐构成故意杀人。”

张万尧怼了怼唐捐的胳膊，说该你了，唐捐苦笑，正说到关键点呢，把他推出来了，老东西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