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月光如银瀑般倾洒在小院里,将石板路映照得一片雪白。苏晚端上最后一盘月饼时,胡苏儿恰好推门而入,微风轻轻掀起她的衣摆。月色之下,她那张脸庞白得几近透明,唇瓣呈现出淡淡的樱粉色。没了面具的遮挡,下颌线的弧度愈发清晰柔和,丝毫不显凌厉,反倒衬得整张脸宛如浸在寒潭里的美玉,通透雅致。与往昔相比,更添了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气质。
段飞雪手中的桂花酒险些洒出,这是胡苏儿回来后,她第一次见到没戴面具的她。
“苏儿回来啦!”林月笑着招呼道,“快坐,就等你了。”
胡苏儿挨着苏晚坐下,目光扫过桌角的月饼,微笑着说道:“还是娘做的五仁馅月饼最地道。”笑起来时,脸上多了几分柔和。
席间的话语渐渐多了起来。胡念安要听江湖趣闻,胡苏儿就耐心的说着,苏晚和林月聊着家常,段飞雪总是忍不住看向胡苏儿。酒过三巡,她终于按捺不住,轻声问道:“你在武林盟为什么要戴面具?”
胡苏儿正递给念安一块月饼,闻言抬眸看向她,眼底仿佛盛着月光,亮得惊人:“你说为什么?”
段飞雪一怔。
“我如今身为副盟主,”胡苏儿垂下眼,用银簪轻轻划开月饼,“戴面具,是想让大家多关注武林盟的事务,少盯着我这个人。”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讲述别人的事情。段飞雪想起她戴着面具时冷硬的侧脸,连忙点头:“确实应该戴面具,你长得太好看了。”
正说着,胡苏儿又状似随意地问道:“你去无极宫学了什么剑法?那里的内功心法,和你之前所学的,是不是大不相同?”
段飞雪心中一动,看来苏儿还是关心她的:“是有些差异,”她压下内心的波澜,如实答道,“他们更注重内息流转,招式看似轻柔,实则后劲十足。比起我之前所学的无情剑心法,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苏儿轻轻“好。”了一声,没有再追问,转而给苏晚倒了杯酒:“娘,尝尝这个,听说今年的桂花酒格外香醇。我特地让人送来的。”
月光愈发皎洁明亮,透过窗棂洒落在胡苏儿的脸上,她的肌肤晶莹剔透。她的睫毛修长,垂落下来时宛如蝶翼轻轻颤动。段飞雪手握酒杯,这中秋佳节的酒,竟比往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滋味。
桂花香弥漫,沁人心脾,让人的内心泛起阵阵涟漪。胡苏儿难得在小院留宿,与林月、苏晚和念安谈笑至夜深才回房休息。
段飞雪紧攥着衣角,伫立在胡苏儿的房门外,方才席间,胡苏儿那几句看似漫不经心的询问,犹如一根细针,撩拨着她心底沉睡已久的情思。酒意与翻涌的情绪交织,烧得她指尖发烫。深吸一口气,她轻轻推开了房门。胡苏儿正坐在妆奁前解开发带,见她贸然闯入,动作微微一顿,眼眸中神色一沉,问道: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我……”段飞雪喉头紧绷,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要睡了吗?”
“嗯。”胡苏儿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桌上,说道,“夜深了,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苏儿,”段飞雪向前挪了半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今日问起无极宫……是不是还在关心我?”
胡苏儿语气平淡,波澜不惊:“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我回来后你为何如此冷漠,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段飞雪难过的说道。
胡苏儿闻言一愣,低头斟酌了下说道:“飞雪,你只要把我当做姐姐,没有其他心思。我也会把你当妹妹和以前一样爱护。”
“姐姐!?你非要我叫你姐姐,也不是不可以!”段飞雪说完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肌肤。
“你做什么?又喝醉了?放开!”胡苏儿的声音添了几分冷意。
段飞雪却像着了魔一般,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攥得更紧,另一只手带着孤注一掷的冲动想要抱住她——她总觉得,只要再靠近一点,那层隔阂便会消散。“苏儿姐姐,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段飞雪的手刚要触及胡苏儿腰身角,可胡苏儿的动作比她更快。
只听“啪”的一声轻响,胡苏儿手腕猛地翻转,借着段飞雪攥着她的力道顺势一拽,同时手肘往她肋下一顶。段飞雪只觉手臂酸麻,力气瞬间消散大半,下一秒已被胡苏儿反剪住双臂按在妆奁上。
冰凉的铜镜贴着段飞雪的侧脸,她能清晰地看见镜中胡苏儿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眸。
发丝从胡苏儿肩头滑落,散开的长发,更衬托出她眉眼的冷冽。段飞雪被按得动弹不得,方才翻涌的酒意和勇气此刻已支离破碎,只剩下从骨头缝里渗出的疼痛。
“好疼!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段飞雪挣扎了一下,却纹丝未动。一股屈辱与委屈涌上心头,眼眶瞬间泛红。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胡苏儿失望的说道随即松开手,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的嘲讽,“可段飞雪,你现在打不过我了。”
段飞雪捂着疼痛的手腕,抬头时恰好与胡苏儿的目光相撞——那一闪而过的伤痛,宛如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她的心里。
她忽然想起之前为了报仇,将胡苏儿约到一个院落的情景,也是这般扣着她的手腕说“我有的是手段让你动不了!”那时胡苏儿也是这样望着她,眼底藏着她看不懂的伤痛,仿佛被人剜去了一块。
“我……”段飞雪瞬间没了力气,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原来她忘了自己曾以怎样的方式伤害他人,如今不仅忘却了胡苏儿的伤痛,竟然还想用这种方式,只会将她越推越远。她喉咙像被堵住一般,呆呆地说:“苏儿,对不起。”
原来她从未改变。总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用最伤人的方式去寻求答案。
胡苏儿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走吧,以后不许再进我房间。”
月光依旧明亮,却无法穿透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屏障。段飞雪望着她的背影,方才的酒意彻底醒了,只剩下满心的空茫与悔恨。桂花香不知何时已散去,空气里只剩下夜的寒凉,丝丝缕缕钻进衣领,冻得她指尖发颤。她默默退后一步,轻轻带上房门,将她与房内之人彻底隔在了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