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慕玉烧得迷迷糊糊,嘴里开始说胡话,一会儿喊“娘”,一会儿又哭着说“我不嫁”。段飞雪起初懒得理会,可听着听着,那细碎的哭声如羽毛般轻搔着心尖,让她坐立不安。
她走过去,伸手探了探慕玉的额头,依旧滚烫。段飞雪叹了口气,找来一块干净的布巾,蘸了凉水,轻轻敷在她额头上。慕玉似乎舒服了些,眉头舒展,呼吸也平稳了些,手却无意识地抓住了段飞雪的衣角。
段飞雪皱着眉一把将衣角拉回,回去睡觉了。
第二日天刚亮,段飞雪被一阵轻微的声响弄醒,睁眼便见慕玉正小心翼翼地起床,见她醒了,轻声说道:“女侠你醒了?我吵到你了。”
段飞雪看了看慕玉明显好转的脸色,没有说话,起身去洗漱。等她回来时,慕玉已将桌子收拾干净,还端来了热水,怯生生地站在一旁:“我……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段飞雪看着她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心里那点烦躁又冒了出来:“安分点别添乱,就是帮我大忙了。”
慕玉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段飞雪身后。结账时,段飞雪正要掏钱,慕玉却抢先一步拿出银两:“这几日多谢姑娘照拂,我来付……”
段飞雪一把按住她的手:“没必要。”说罢,丢下银子转身就走。
慕玉看着她的背影,握紧了钱袋,快步跟了上去。马背上,她依旧抓着段飞雪的衣角,只是这次没再呕吐,也没再发抖,安安静静地靠在后面。有时马背颠簸时,慕玉会下意识地抱住段飞雪,段飞雪便会冷冷地说:“放开!”
慕玉立刻松开手,怯生生地缩回手,小声道歉:“对不起。”段飞雪没再理会她,只是扬鞭策马,加快了行程。
一路行至苍州地界。慕玉身子大好,也渐渐适应了马背上的颠簸,偶尔还会说起自己的事情。她说父亲本是秀才,娶了她母亲,母亲是商户。她从小也是在锦衣玉食中长大的,还跟着母亲学习商道,跟着父亲读了许多书。只是后来父亲被别人引诱,沉迷赌博,被人设局把家产输了个精光,还逼她嫁给乡绅抵债。
段飞雪话依旧不多,却也不再句句带刺。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慕玉看着段飞雪频频扬鞭,似是归心似箭,终于忍不住
轻声问道:“段女侠,看你这般着急赶路,是家里有什么要紧事吗?”
段飞雪闻言,勒住缰绳让马慢下来。她抬眼望向远处,嘴角竟不自觉地上扬,那抹笑意冲淡了她眉宇间惯有的冷冽,添了几分难得的柔和。
“也没什么要紧事。”她声音放轻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暖意,“就是……回去就能见到想见的人了。”
慕玉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脸颊微红,小声道:“是……是段女侠心仪之人吗?”
段飞雪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哼笑一声,眼底却亮得很,像是有星光落了进去。她重新夹了夹马腹,速度又快了几分:“快了,过了前面那座桥,就快到了。”
背后的慕玉看着她轻快起来的背影,心里忽然松了口气,又莫名有些发紧。她悄悄攥紧了衣角,想着到了地方,自己该往何处去,却又隐隐盼着,这条路能再长一点。
过了那座石桥,苍州城城门便在眼前铺展开来。段飞雪的马速愈发快了,连带着身后的慕玉都能感觉到她身上那股按捺不住的急切。
进城后,她们来到大街上挂着“宋记布行”的布料商铺前,段飞雪才勒住马。
“下来吧。”段飞雪翻身下马,语气恢复了最初的淡漠。
慕玉愣了愣,扶着段飞雪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跳下来,看着那扇门,又看看段飞雪:“段女侠,这是……”
“这商铺是我朋友开的,她们专门救济孤苦女子,你暂且在这儿住下,她们会给你安排妥当。”段飞雪说道。
此处是无极宫在外面的商铺,也是联络点。段飞雪去过几次无极宫都是和她们联系,也相熟起来。
慕玉的手指紧紧攥着行囊,指节泛白,眼眶陡然泛红,声音带着颤抖:“你要……丢下我了吗?”
段飞雪避开她的目光,轻轻拍了拍马颈,说道:“你我本就道不同路,我家就在这城里。你若真有难处,到时候再……”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她本就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此番安排已算是仁至义尽。
“进去吧。”段飞雪轻轻推了她一把,这力道虽不重,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时,铺子中走出一位梳着布髻的妇人,见到段飞雪,笑着拱手道:“好久不见。段姑娘回来了,这位是……”
“宋掌柜,她叫慕玉,是我路上顺手救下的,无处可去,劳烦掌柜多多照拂。”段飞雪言简意赅,说罢便翻身上马。
那姓宋的掌柜打量着慕玉,见她长相温婉动人,点了点头:“段姑娘放心,我们正缺人手。”
慕玉望着她动作利落的背影,眼泪终究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带着哭腔喊道:“段女侠!”
段飞雪的马已然扬起蹄子,她甚至连头都没回,只留下一句“这里很好,安心待着”,身影便迅速消失在巷口的拐角处,没有丝毫犹豫的迹象。
慕玉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巷口,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下。可哭着哭着,她又渐渐止住了泪水——至少,她活下来了,还知道了她叫段飞雪,住在这座名为苍州的城里。
宋掌柜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段姑娘看似冷漠,实则心地善良,能被她送到这儿来,是你的福气。先进屋吧。”
慕玉吸了吸鼻子,最后看了一眼巷口,跟着宋掌柜走进了商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