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缓缓地漫进了窗棂,此时胡苏儿刚刚为段飞雪运完最后一遍功。段飞雪舒展着自己的手臂,此刻她的经脉里再无任何滞涩之感,连带着呼吸都变得轻快了许多,整个人都焕然一新。她执起放在案上的剑,手腕轻轻转动,剑穗在烛火的映照下划出了一道流畅而优美的弧线,她的眼底也漾起了笑意,那笑意如同春日绽放的花朵一般灿烂:“总算经脉回复了。我过几天就去无极宫和沈前辈练新的武功和内功心法。”
胡苏儿揉了揉自己发酸的手腕,听到段飞雪的话便笑起来,那笑容中带着鼓励与支持:“好啊,我这就给无极宫飞鸽传书。”
帐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段飞雪放下手中的剑,慢慢地走到胡苏儿面前,目光落在她微垂的眼睫上,声音低得像拢着层水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苏儿,我伤好了。”
胡苏儿抬头看她,正好对上那双灼人的眼睛,那眼神如同燃烧的火焰,让她的头心头莫名一跳:“嗯,应该全好了。”
段飞雪的指尖轻轻地拂过她的鬓角,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呼吸渐渐靠近,呼出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胡苏儿的脸颊:“那……我想…。”
胡苏儿的脸颊倏地热了,像是被火焰炙烤一般,下意识地往后微微撤了一下身子,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推开,垂下眼帘,声音轻却坚定,如同一把利刃划破了这暧昧的氛围,“飞雪,我爹的孝期还没过,现在不可以。”
段飞雪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的光暗了暗,随即慢慢地收回手,终是低低说道:“之前我父亲孝期,你也亲我。”
胡苏儿被她一说顿时又羞又恼:“是了,所以我那时候才会被你当众羞辱。”这句话说的段飞雪顿时慌了起来无措的说:“对不起,那时候是我魔怔了,听你的,我等你。”
几天后,天刚蒙蒙亮,段飞雪告别了母亲。胡苏儿送她到城门口,晨露打湿了两人的衣摆,那湿意顺着衣摆蔓延上来,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段飞雪看着她,目光里藏着化不开的恋恋不舍,“苏儿,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
胡苏儿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晨光落在她脸上,映得眉眼格外清冷:“武林盟刚稳住,各派人心还没完全聚齐,金兵也还在边境虎视眈眈,我走不开。”她伸手,替段飞雪理了理衣襟,段飞雪抓住了她的手,练手相握,两人都顿了顿,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等这里的事做完,”段飞雪抬眼望她,“你一定来找我。到时候,我给你好好看看无极宫的武功。”
胡苏儿望着她,良久,才点头。段飞雪抬手,想抱抱她,终是忍住了,只化作一句:“我在无极宫等你,别让我等太久。”
“嗯。”胡苏儿轻声道,那声音如同微风拂过湖面,泛起微微的涟漪。
段飞雪转身,脚步走得有些慢,走几步便回头望一眼,直到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胡苏儿站在原地,看着那抹远去的青色,深深的叹了口气,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晨风吹过,带着山间的草木气,她转身往回走——还有太多事等着她去做,只是心底某处,随着那远去的身影,空空的。
风扬收到镇国将军萧凌清的密信,拆开一看,便招来了胡苏儿。
“朝廷竟有此意?”风扬指尖敲着案几,眉头微蹙,眼中满是忧虑,“联合蒙古北伐,……这步棋走得险啊。”
胡苏儿凑过来看信,字迹遒劲有力,字里行间透着萧将军的焦灼:蒙古使者已在京中议定盟约,返程需经淮水水路,然金人眼线密布,沿途江湖势力盘杂,禁军护送恐太张扬,特请武林盟暗中护持,务必确保使者安全抵境,勿误北伐大事。
“萧将军信得过我们。”胡苏儿指尖划过“武林盟”三字,抬眼看向风扬,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趟差事,不能辞。”
风扬点头:“抗金本就是同路,朝廷有动作,我们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只是蒙古使者身份敏感,水路不比陆路,一旦出事,便是滔天巨浪。”他沉吟片刻,看向胡苏儿,“你觉得,派谁去合适?”
“我挑几个武功好的师兄弟一起去。”胡苏儿几乎没有犹豫,她的眼神中充满了自信,“水路我熟,去年押送药材走的就是淮水一线,沿岸的码头、暗礁都摸清了。再说,使者身边不宜带太多人,我更方便行事。”
风扬知道她的本事,却还是有些顾虑:“金人若得知消息,定会布下天罗地网。你……”
“风叔放心。”胡苏儿起身,从墙上取下佩剑,那佩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我不会硬碰硬。江湖人有江湖人的法子,混在商船队里,昼伏夜出,只要不出纰漏,总能护得使者周全。”她顿了顿,补充道,“再说,沿途还有我们安插在码头的弟兄,遇事也能有个照应。”风扬望着她紧握剑柄的手,剑穗上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映着窗外透进的月光,泛着冷冽的光。“淮水沿线的漕帮与我们素有往来,但近来听说金人的密探已渗透其中,你需格外小心。”风扬从抽屉里取出半枚玉佩,玉佩上刻着半朵梅花,“这是萧将军的信物,对方也有半块令牌,凭此牌可找到护送蒙古使者的商船,只是切记,非到万不得已不可暴露身份。”
胡苏儿接过令牌,入手沉甸甸的,梅花纹路凹凸分明。“我明白。”她将令牌收入怀中,转身欲走,却被风扬叫住。“苏儿,”风扬的声音比平日低沉几分,“此去不仅要防金人,还要留意那些打着抗金旗号却暗中与朝廷作对的江湖势力。蒙古与朝廷结盟,本就让不少人心生不满,他们若借机生事,比金人更难应付。”
胡苏儿回头时眼中已有了决断:“风叔放心,北伐大计不容有失。我还要杀金人,已慰父亲的在天之灵。”说罢,她推门而出,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风扬站在窗前,望着她远去的方向,案几上的密信被夜风吹得微微颤动。他拿起火折子,将信纸点燃,灰烬随着气流飘向窗外,如同散入风中的棋子。淮水之上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三日后,淮水码头。一艘不起眼的客船混在商船之间,船尾立着个青衫女子和陆承宇,正是带着面具的胡苏儿。他们四处观察身上有梅花玉佩的商船之人。
突然有人过来请他们过去,来到对方的商船,只见一身墨绿锦衣的相貌儒雅清俊的男子上前。
“两位可是武林盟胡姑娘和陆公子?”对方声音清润,说出了他们的身份。
胡苏儿心头一凛,按剑的手紧了紧:“阁下是?”
“在下洛英,奉将军之命,在此接应。”洛英从袖中取出半块玉佩,与胡苏儿先前收到的玉佩拼在一处,恰好严丝合缝,“我们奉命随行保护贵客。多谢胡姑娘带人来协助。”
胡苏儿紧绷的神经稍松:“我和几个师兄弟随行听洛公子吩咐。”
“那有劳诸位大侠了。”洛英笑了笑。
暮色渐沉时,船行至一处狭窄水道,两岸峭壁林立。胡苏儿跟着商船旁边,忽然见到岸上有些许火光,忽然低喝一声:“小心!”话音未落,数支火箭从峭壁后射来,直逼商船船舱!
她足尖一点,身形如飞燕掠起,刀出鞘,挽出一团银弧,将火箭尽数挡落。陆承宇反应极快,当即也挥剑格挡。只见黑影幢幢,少说也有三四十人,个个身手矫健,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洛英出了船舱冷笑一声,取出一张硬弓。他拉满弓弦,瞄准最前一艘快船的舵手,箭矢破空而去,正中对方手腕。快船顿时失了方向,撞在礁石上。同时高声喝道:“有埋伏!护好商船!”二十名精壮弟兄迅速从船舱各处涌出,手持盾牌挡在舱门前,箭矢撞在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峭壁上的杀手见远程攻击无效,竟纷纷顺着藤蔓滑下,手持弯刀直扑商船甲板,洛英一马当先,长剑舞得密不透风,与率先跳上船的杀手战在一处,兵刃碰撞声、怒喝声瞬间响彻狭窄的水道。胡苏儿看准一个空档,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欺近一名杀手,剑随身走,快如闪电,那杀手只觉眼前寒光一闪,咽喉便已中剑,惨叫一声坠入水中。陆承宇也不甘示弱,短刃翻飞,招招狠辣,片刻间便有两名杀手倒在他的刀下。双方激战正酣,突然,峭壁上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声,剩下的杀手闻言,竟不再恋战,纷纷虚晃一招,转身便沿着藤蔓向上攀爬,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胡苏儿望着杀手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这些人身手不弱,撤退得又如此迅速,倒像是事先演练过一般,看来对方早已盯上我们了。”
洛英沉吟道:“萧将军的计划极为隐秘,按理说不该这么快泄露才对,除非一出来就被人盯上了……”他话未说完,陆承宇便接口道:“或许内部出了叛徒!”三人对视一眼,皆是神色凝重,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原本平静的行程瞬间蒙上了一层阴影。
蒙古使者索图在船舱里听得外面兵刃交击声,脸色发白,旁边的通事紧紧按着腰间的短刀,大气不敢出。
陆承宇目光扫过胡苏儿手臂上的伤口,“师妹,你受伤了!”
洛英看了下说道:“我略通医术,胡女侠不介意的话,让我看看伤口?”
胡苏儿本想拒绝,却见他已取来药箱动作熟稔地打开药箱,里面的金疮药、止血散皆是上等药材,便不再推辞。
洛英清创时手法轻柔,一边上药一边道:“这附近应该是‘黑水盟’的人,那些人惯用弯刀,刀身淬过药,虽不致命,却会让伤口难愈。”
“洛公子认得他们?”
“早年追查过他们的踪迹,这群人明着是江湖帮派,实则为金人传递消息,手上沾了不少汉人的血。”洛英包扎好伤口,语气沉了沉,“他们既已盯上,定会不死不休。前面过了洪泽湖,有处险滩叫‘鬼见愁’,水流湍急,最易设伏,我们得提前准备。”
胡苏儿点头,这与她先前的盘算不谋而合。
“没事了,胡女侠早点去休息,我会安排人值夜。”洛英收拾了下药箱,喊道:“继续走,夜里加倍小心。”
船再次启动,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