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三更,庙内突然亮起三盏油灯,昏黄的光漫过积灰的地面,照亮了角落里默立的五个黑衣人。为首那人戴着张青铜面具,面具上的纹路被灯光映得深浅交错,开口时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说吧,要杀武林盟里的什么人?”
段飞雪就站在油灯旁,没施半点易容,月光顺着她的发梢滑到肩头。“杀武林盟主,胡朔。”
易容成寻常女子模样的胡苏儿端着个木箱立在侧后方,木箱沉甸甸的,银锭子在里面轻轻相撞,声儿不大,却在空庙里格外清晰。
青铜面具的视线在段飞雪脸上顿了顿,指尖在腰间短刀的刀柄上敲了敲:“你是什么人?为什么非要杀他?”
“我是段痕的女儿,我父亲就是被胡朔夫妇杀了,我多次追杀他,都没有成功,现在只能假装放弃,在他身边找机会,
他大概以为我已经认命了。”段飞雪抬眼时,眸子中装这恨意,睫毛上像沾了点油灯的光。
“确有耳闻。”青铜面具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当年江湖都传段大侠是胡朔所害。听说有次你请了高手把他掳走,怎么没下手?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难道也没找到机会?”
“那日我请了大理的高手,本已把他掳到我爹墓前。”段飞雪的指节微微收紧,剑的柄被攥得发白,“可武林盟的人来得比预想中快,我若当时杀了他,自己也得死在那片林子里。至于现在——”她瞥了眼胡苏儿的方向,语气冷了几分,“他身边护卫比从前更多,连吃饭都要先让下人试毒。留着我在身边,不过是想赚个‘容留好兄弟之女’的名声罢了。”
胡苏儿适时将木箱往供桌上一放,“咚”的一声,箱盖缝里漏出点银光。
段飞雪迎着青铜面具的视线:“我出一万两白银买他的命。”
青铜面具的目光落向木箱,喉结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你一个姑娘家,哪来这么多银子?”他突然冷笑一声,“我倒听说,胡朔和朝廷走得近。你们该不是他派来的细作,想套我们的行踪吧?”
“你可以去大理问问。”段飞雪从袖中摸出块玉佩,玉色温润,上面刻着几个小小的“大理段氏”的字,“我是大理皇帝的义妹。他很疼我,要什么给什么。上次掳走胡朔的高手,就是他派给我的。”
青铜面具的指尖在短刀上停了停,视线又扫回木箱:“确是一万两白银,杀胡朔?”
“这里是两千两定金。”段飞雪朝胡苏儿抬了抬下巴,“剩下的八千两,等胡朔的人头到了,我亲自送到你们指定的地方。”
青铜面具伸手要去掀箱盖,却被段飞雪的话拦住:“两千两白银也不少了。”她盯着面具上的眼洞,“你们血煞门不会拿钱不办事吧?”
面具下的人低笑一声,声音粗哑:“我们血煞门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向来讲信用。”
“此一时彼一时。”段飞雪突然前倾半步,油灯的光落在她眼底,“现在你们正被朝廷盯着,要是拿了我的定金就跑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义兄身边的枯大师,江湖排名数一数二。你们能躲过朝廷的追捕,未必能躲过他的一阳指。”
青铜面具的手顿在半空:“那你怎么不直接让枯大师动手?他要杀胡朔,岂不是更容易?”
段飞雪嗤笑一声:“蠢货。枯大师是名门正派,怎么可能帮我杀武林盟盟主?但杀你们这些拿人钱财的杀手,他可不会有半分顾忌。”
青铜面具被噎得没出声,过了片刻才从牙缝里挤出句:“定金我收下了。我们会调查,如果你是朝廷细作就另当别论。情况属实,就会执行。”
“胡朔比狐狸还狡猾,身边护卫又都是高手。”段飞雪没松口,“你们得派最顶尖的杀手来,不然未必能成。还有——”她话锋一转,“万一失败了,定金要还我。也不能供出我。”
青铜面具猛地攥紧短刀,刀鞘发出“咔”的轻响:“你倒会算计。我们的命不是命,定金一份不退!可你也别忘了,我们血煞门的手段——要是事成之后你赖账,就算躲到大理,我们也能把你揪出来。”
段飞雪迎着他的目光,悠悠的说:“自然不会赖账。如果需要我提供胡朔行踪或者有什么好机会,也可以联系我。”
青铜面具眯着眼睛说:“再说吧,我们血煞门杀人,从不通知。”
离开破庙时,夜风卷着潮气扑在脸上。段飞雪走在前面,胡苏儿跟上,刚拐过街角就低声道:“面具下的人左手小指短了一截,刚才他掀箱盖时我瞧见了。”
段飞雪回道:“恩,回去问问。”
段飞雪和胡苏儿确认没人跟踪回到客栈。她们能定下这个计策是因为,胡朔今早带来的消息:萧将军知道她们已找到血煞门据点,就说会安排他们的协助她们找到血煞门总坛。不然她们也不敢让胡朔涉险。
胡朔正坐在窗边。见她们进来问道:“成了?”
“收了定金,没当场翻脸。”段飞雪摘下发间的银簪——那是用来应急的暗器.
胡苏儿倒了杯热茶递过去:“主要是大理皇帝义妹这个身份管用。血煞门现在怕官府,却未必怕大理——他们只认钱,
哪管对方是皇室还是草寇。”她捧着茶杯暖手,“不过我们能这么大胆演这出戏,说到底还是萧将军那边给了底气。”
段飞雪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是啊,若不是萧将军说会派人暗中协助,我哪敢真把胡伯伯推到‘靶子’的位置上。”
胡朔指尖敲了敲桌面:“今早收到萧将军的飞鸽传书,说他已安排了十名暗卫在苏州城外待命。只要血煞门有动静,暗卫就能顺着踪迹追查——他们对付这种隐秘组织有经验,比我们盲目寻找总坛靠谱。”
“这才是关键。”胡苏儿喝了口茶,“我们明着和血煞门接触,引他们露出行踪;萧将军的人在暗处盯着,到时候不管他们是真动手,还是想设圈套,我们都能借朝廷的力顺藤摸瓜。”
段飞雪望着窗外的月色:“说起来,刚才青铜面具还放狠话,说要是赖账就追到大理——他哪知道,我们根本没想过要‘赖账’,只等着他们把总坛的杀手派出来。”
胡朔拿起剑,剑鞘在桌上轻轻一磕:他看向胡苏儿,“你刚才说青铜面具左手小指短了一截?那应该是血煞门的二把手。他都出动说明血煞门最近很缺钱。”
正说着,窗外传来三声轻叩——是暗哨的信号。胡朔起身走到窗边,接过暗卫递来的纸条,看完后递给两人:“血煞门的人已经离开破庙,走的是城西水路。萧将军的暗卫已经跟上了。”
段飞雪捏着纸条的边角,指尖微微发热:“看来这步棋没走错。”她放下茶杯,“现在就等他们下一步动作了——不管是来查我的底细,还是真要动手杀你,只要他们动,就有破绽。”
胡朔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眼底映着远处的灯火:“接下来我们按兵不动就好。你继续装作‘伺机报仇’的样子,我照常处理武林盟的事——越是自然,血煞门越容易信。”
茶盏里的热气缓缓散开,混着窗外的夜风飘向远处。谁都清楚,这场以“复仇”为名的戏才刚开场,而藏在暗处的网,已经悄悄撒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