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盟素来以仁义为怀,常常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儿,并为他们提供庇护。令人意外的是,段飞雪竟然主动请缨接下了教头的差事。自从段飞雪因故无法再修炼内力之后,她便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外家功夫上。无论是小巧玲珑的暗器飞镖,还是沉重刚猛的鞭锏锤戈,只要经由她的双手使出,无不精妙绝伦、利落非凡。
每天清晨,她都会准时出现在演武场,耐心地教导这些孩子们扎马步、练习劈刺等基础动作。她的身姿挺拔如松,声音虽然清冽,却透着一股难得的包容——就连在一旁观看护场的弟子们都忍不住暗自惊叹:那个向来冷若冰霜的段姑娘,竟会如此细致地纠正每个孩子歪扭的招式,甚至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示范。还会因材施教,根据孩子的天赋选择合适他们的武器功法练习,让人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即便是那些因为之前的事,曾经轻视她的人。
这一天,胡苏儿来到演武场时,正好看到段飞雪弯下腰,轻轻帮一个小姑娘调整握剑的手势。她站在原地默默观察了一会儿,直到孩子们休息时才走上前,打趣道:“从前是谁在我耳边念叨‘江湖琐事,与我何干’?怎么如今面对这群小娃娃,反倒比练剑的时候还要上心呢?”说着,她伸出手指点了点段飞雪腰间的剑鞘,半开玩笑地问道,“莫非你练了那套‘无情剑’,反倒从中悟出了几分人情味?”
段飞雪听罢,只是淡淡一笑,用一块干净的布仔细擦拭着剑刃上的薄尘。她的语气依旧平静,没有太多起伏:“你想多了。”然而,当她抬眼看向胡苏儿时,眼神却比平日柔和了许多,声音也逐渐低了下来,“之前你不是常过来看他们,我只是觉得他们很像我们小时候一起练武。我做这些事,其实都是为了让你高兴。”
一阵微风掠过演武场,卷起了些许尘土,远处传来孩子们嬉戏追逐的欢笑声。胡苏儿凝视着眼前这个表面冷漠、内心却细腻的女子,不禁失笑:“你啊,总是别别扭扭的。”
一封来自沈菱湖信件被送到了胡苏儿手中。信中提到,她的师父目前隐居在百里之外。得知了段飞雪的情况,表示一年后会回无极宫,届时,让段飞雪胡苏儿前往无极宫,请师父亲自为她诊治。此外,还在信末补充道,最近朝廷正在筹备迁都事宜,局势动荡不安,希望她们能尽力协助朝廷百姓渡过难关。段飞雪的伤势暂时不会危及生命,趁现在仍有武功可用,不妨多做一些利国利民的事。
段飞雪接过信件,指尖微微用力捏紧了信纸,随后坚定地点点头,说道:“沈女侠信里说得很有道理。我的伤可以缓一缓,她要我做的事和胡伯伯武林盟做的事一样,我义不容辞。”
胡朔听完,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伸手重重拍了拍段飞雪的肩膀,爽朗地说道:“飞雪,有消息就好!我们江湖人学武,本就是为了行侠仗义,这才是真正的侠之大者!”
胡苏儿亦是满脸笑意,附和道:“爹说得对!我们待会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林姨。”说完,她的眼眸亮晶晶地盯着段飞雪,兴奋地说道:“等一年后,我一定陪你一起去无极宫!”
“好!”段飞雪应了一声,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在汴梁迁都的紧要关头,金人率领着浩浩荡荡的大军南下。当他们发现南朝已经迁都的时候,便迅速调整战略,准备继续对南朝进行追击。在这战火纷飞、局势动荡的时刻,胡朔带着他的女儿胡苏儿以及段飞雪,与迁徙的队伍一路同行。行至顺城时,得知萧凌清将军要在此处阻击金人,他们毛遂自荐要协助防守。
萧凌清将军对待他们这些人倒还算客气,可是他在言语交流之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分寸,对于很多内情闭口不谈,只是要求他们先在此地等候朝廷的进一步指示。
离开萧将军的营帐之后,胡苏儿心中满是愤懑,忍不住向胡朔抱怨起来:“爹,这朝廷的人也太傲慢无礼了。我们问他们什么情况,他们都含糊其辞,好像藏着掖着好多秘密似的。”
然而,胡朔却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我们现在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的协助工作就可以了。要知道,朝廷的排兵布阵本来就是极为机密的事情。如今的局势异常复杂,各方势力鱼龙混杂,谁也不能保证身边就没有奸细的存在,所以他们在一些事情上有所保留也是很正常的。”
自从离开苍州之后,胡苏儿手中的那把刀就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她的手。她看到萧将军帐前的亲兵走路的时候都带着一股子趾高气扬的劲儿,就连给驿馆送水的小兵都要先盘问三遍来路,心中更是不满,忍不住跟胡朔念叨:“爹,你瞧见没有?刚才那个亲兵看咱们的眼神,就好像看待那些来蹭粮的流民一样。咱们好歹是带着数百江湖人士前来护城的,他们倒好,连金兵距离这座城池还有多少里都不肯透露一点底细。”
此时,胡朔正用一块布仔细地擦拭着手中的长枪,听到胡苏儿的话,他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箭头在窗纸上投射出一个冷硬的影子。“苏儿啊,你给我记住了,咱们来到这里是为了打仗的,而不是为了争脸面的。”他说着,把弓竖在墙角,木杆撞击地面发出一声闷响,“萧将军在这里守着顺城这道重要的关卡,他手里掌握着的可是朝廷的军队和百姓的生命安全啊,他怎么敢随便相信别人呢?昨天我在城门口亲眼看见,有一个卖炊饼的老百姓都被盘查了半炷香的时间——在这个乱世之中,多一分小心谨慎,就能少一分灾祸麻烦。”
就在这时,段飞雪刚从外面打水回来,她在门槛上轻轻磕了磕水桶,然后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说道:“胡伯伯说得非常有道理。我刚才路过粮仓的时候,看见他们正在往城楼上搬运滚石,兵卒们都在认真地磨砺箭镞,看那架势真的是要准备打仗了。萧将军或许就是害怕走漏风声,所以我们安心等待就好了。等到金兵真的来了,肯定会有我们挥刀杀敌的时候。”
胡苏儿听后思索了一会儿,便不再抱怨了,只是走到窗边掀开帘子的一角。顺城的城墙在暮色的笼罩下,宛如一条沉默的巨蟒,垛口后面隐约有甲胄反射出的光芒闪过。她忽然想起了离开汴梁的时候,母亲往她包袱里塞的那一包平安符——也许朝廷的人确实有些傲慢,但只要这城墙还屹立不倒,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好吧,”她转过身拿起自己的刀,往桌子上一拍,坚定地说道,“等就等。等我们帮忙打退了金兵,我一定要找那个萧将军讨个说法不可。”
胡朔被她这副模样逗得笑出了声,段飞雪也跟着弯起了眼睛。驿馆外的风卷着沙尘呼啸而过,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梆子声,那是守城的兵卒在报时。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前因为被冷落而产生的不快情绪,渐渐被一种沉甸甸的感觉所取代——那是即将面对刀锋的警觉,也是共同守护一座城池的默契。
入夜后,驿馆的油灯刚添过灯油,帐外就传来轻叩声。进来的是萧将军身边的李副将,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剑还带着夜露的寒气。他对着胡朔拱手:“胡盟主,萧将军有令——金军今夜在城南十里坡扎营,其先锋营防备松懈,特请诸位今夜带江湖勇士夜袭,扰其军心即可,不必恋战。”
胡朔把长刀往肩上一扛,郑重的说道:“请李副将回禀萧将军,我们这就动身。”
百名江湖人士在驿馆后巷集合,胡苏儿腰间别着短刀,段飞雪拿着剑,两人站在胡朔身侧。夜色像块浸了墨的布,连星光都被云遮了去。胡朔从怀里摸出枚哨子,黄铜的,在手里沉甸甸的:“记住,哨声短促是分散,三声连响是聚集。咱们不求斩将夺旗,只消让金兵睡不安稳,就算成了。”
众人悄无声息地摸出顺城侧门,脚下的沙土被踩得沙沙响。十里坡的金军营帐像片黑黢黢的蜂巢,只有主营外插着几杆狼牙旗,旗下有哨兵来回踱步。胡朔朝胡苏儿递个眼色,她立刻猫着腰绕到左侧,段飞雪紧随其后,两人借着矮树丛的掩护,悄悄靠近最外围的营帐。
“嘘——”胡苏儿按住段飞雪的手腕,指了指帐外打盹的金兵。她从靴筒里抽出枚短匕,手腕一翻,匕尖没入金兵后颈时,连点风声都没带起。段飞雪已经掀开帐帘,里面睡着四个金兵,她抬手射出两枚飞镖,精准地钉在他们颈部,惊呼声刚出,胡苏儿已经冲进去,解决了剩下两个。
几乎同时,右侧传来哨声——是胡朔发出的分散信号。胡苏儿拽着段飞雪往外跑,刚出帐门,就见东边火光乍起,是另拨人点燃了金兵的粮草堆。金军营帐顿时乱了套,喊杀声、马蹄声混在一起,有金兵提着刀从帐里冲出来,却连敌人在哪儿都看不清。
“这边!”胡苏儿拉着段飞雪往密林跑,身后有金兵追来,她反手甩出枚飞镖,正中对方膝盖。刚钻进树林,就听见三声连响的哨声——是聚集信号。两人往声音来处赶,路上撞见七八个江湖人士,众人汇成一股,正遇上队想往主营靠拢的金兵。胡苏儿挥刀劈开最前那人的刀,段飞雪在她身后搭弓射箭,箭箭都射向金兵手腕,逼得他们握不住兵器。
“杀!”不知是谁喊了声,众人借着树影穿梭,时而单打独斗,时而合力围攻。金兵本就被夜袭搅得心慌,又被这忽聚忽散的打法弄得晕头转向,刚想结阵,人群“呼”地散开,钻进林子里没了踪影;等他们放松警惕,哨声又起,四面八方都冒出刀光剑影。
胡朔在高处看得清楚,见金兵开始往主营收缩,知道目的已达,又吹了声长哨——是撤退信号。众人像水珠融入大海,瞬间隐入夜色,只留下满地狼藉的营帐和哼哼唧唧的伤兵。
等回到顺城,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守城的兵卒见他们回来,眼神里少了先前的疏离,连盘查都省了,直接放行。刚进驿馆,就见李副将迎上来,脸上带着笑意:“胡盟主,萧将军刚得到消息,金兵已拔营后退三十里,正在三十里外重新扎营——这都是诸位的功劳!”
胡苏儿往石桌上一坐,嘟囔道:“这才刚开始呢。”她看了眼段飞雪,对方正用收拾武器。段飞雪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朝她笑了笑,眼里的光比天边的鱼肚白还要亮。
胡朔把哨子揣回怀里,枪杆往地上一顿:“传令下去,让兄弟们歇两个时辰,中午咱们吃顿好的——下午,该看看金兵的新营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