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远处传来出门追击的土匪带着商队扔下的货物返回的动静时,寨门已经被苏儿等人从内部牢牢锁死。几个商队的人手持弓箭,警惕地对着那些回来的人。络腮胡寨主被紧紧捆在柱子上,脖子上架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刀。整个山寨中的兵器都被收缴了。
领头的彪形大汉看到眼前这一幕,转过身对身后的四十多个人大声喊道:“大家不用害怕,他们人少,我们冲上去!”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巨响,寨门被撞得剧烈晃动起来,那彪形大汉的吼声穿透门板传进来:“冲进去,杀个干净!”
段飞雪此时正用剑抵着络腮胡的咽喉,听到外面的叫嚣抬头一看,正好捕捉到胡苏儿眼底腾起的一抹从未有过的狠厉神色。
“你守在这里。”胡苏儿的声音冷若冰霜,拔刀的时候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她没有等待寨门被撞开,而是迅速拉着绳子跃下寨门,朝着冲在最前面的马匪直刺过去。那马匪见状赶忙举刀格挡,然而苏儿手腕灵巧地翻转,刀锋沿着对方的兵器滑过,径直刺入了他的心口。伴随着“噗嗤”一声闷响,鲜血四溅,甚至飞溅到了胡苏儿的脸上。她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抽刀的同时带起的血珠甩落在地上,紧接着又朝着第二个敌人冲了过去。
段飞雪目睹这一切不禁愣了一下神。就在这短暂的瞬间,络腮胡趁机挣扎起来,她反应极快,反手将剑狠狠刺入对方的肩胛骨,力道之大足以将其钉死在柱子上。“让你的人住手。”她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平静,但剑锋却无情地往深处推进了半寸。
络腮胡疼得发出凄厉的嘶吼:“快住手~王二你们别过来!”然而,领头的彪形大汉假装没听见,继续疯狂地冲击寨门。络腮胡寨主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早知道你这狼子野心。”段飞雪愤怒地踹了寨主一脚:“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此时,外面的马匪已经突破寨门杀了进来。段飞雪身形一闪掠出,手中的剑不再只是挑手腕脚踝这样的非致命部位,而是直接取向敌人的要害。刚才还显得游刃有余的周旋,此刻变成了毫不留情的血腥绞杀。
胡苏儿一刀劈开了一个土匪的脖颈,转头之际正好撞见段飞雪刺穿彪形大汉胸膛的画面。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东西——那些妇女遭受的惨状,比任何道理都更能让人明白,对于恶鬼根本无需讲什么慈悲。
寨内的武师见到这种情况,也果断打开寨门冲了出去。四十多个土匪顷刻间倒了一地,最后活着的几个吓得瘫软在地上。
胡苏儿收回刀的时候,手还在微微颤抖,但这并不是因为恐惧。她望向那些妇人们正怯生生地探出头来,眼中重新燃起了生机。
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寨子里短暂的死寂。尘土飞扬中,一队官兵勒马停在寨门口,为首的校尉看着满地的尸体和受伤的土匪,眉头紧锁,心中暗自震惊。他厉声喝问道:“这是谁干的?”
络腮胡趴在柱子上,看到官兵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嘶哑着嗓子喊道:“官爷!是她们杀人!这两个女魔头杀了我好多弟兄!”
胡苏儿抬手抹了把脸,掌心蹭开一片暗红色的血渍。段飞雪则缓缓收剑入鞘,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寨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瞥了一眼仍在叫嚣的络腮胡,又看了看那些缩在官兵身后、哀嚎哭泣的土匪,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淡薄的冷笑。
“走了。”她轻轻碰了碰胡苏儿的胳膊。两人转身往外走去,经过官兵身边时,校尉伸手想要阻拦,却被段飞雪那带着未散杀意的眼神一扫,竟让他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马蹄声与官兵的呵斥声渐渐被抛在身后,胡苏儿攥着刀柄的手仍在微微发颤,这不是因为后怕,而是方才握刀时过于用力,指节还僵硬着。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歪歪扭扭,仿佛两道刚从血水里捞出来的魂魄。
“怕不怕?”段飞雪忽然开口问道,声音略显干涩。
胡苏儿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好像……也不是只是鼻尖总是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让人觉得有些恶心。
段飞雪拿出布巾仔细擦去她脸上的血迹:“得先把身上这些脏东西清理干净。”
她们第一次杀人,内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强烈的呕吐感或者情绪崩溃。在那柴房之中,有着许多被撕得粉碎的衣裳,那些妇人身上遍布着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而后山之处还埋着众多的尸体。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有无数根尖锐的针,早已将所谓的“慈悲”之心扎得千疮百孔。在这个时候,刀锋所代表的暴力有时候比那些空洞的道理更具有实际的作用。那些曾经饱受苦难的百姓和妇人们,看到她们要离开时,都纷纷地走上前来,跪倒在地,口中不断地表达着千恩万谢之情。然而,她们却没有心情回头再看一眼。
胡苏儿动作麻利地翻身上了马,段飞雪也随即策马跟在她的身侧,两人在这漫长的路途中没有说一句话。风快速地从她们的耳畔掠过,风中夹杂着山野间草木的气息,这股清新的味道稍微冲淡了一些血腥的气味。直到看到一条小河的时候,胡苏儿才轻轻地开口说道:“她们……应该能够好好地活下去了吧。”
段飞雪望着远方正在渐渐下沉的落日,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她们心里都非常清楚,从今天开始,有些东西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曾经握过刀的手,沾染过鲜血的眼睛,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那种纯真状态了。
胡苏儿牵着马,脚步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似的朝着不远处的河边走去。河水在暮色的笼罩下泛着粼粼的波光。她都没有等段飞雪跟上来,就直接踏入了浅滩之中。当冰凉的水慢慢漫过脚踝的时候,她猛地打了个激灵,一头就扎进了水里。潜到深处之后,血渍在水里慢慢地晕开,就像是一朵朵迅速凋零的花朵。她用尽全力搓洗着自己,直到皮肤都被磨得发红了,可是那股腥甜的气味还是紧紧地缠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段飞雪这时候也慢慢地走了过来,只是静静地站在水里,任由湖水慢慢地漫到小腿的位置。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握剑的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变得泛白,仿佛还能感觉到剑锋刺穿皮肉时的那种滞涩感。她缓缓地蜷起手指,然后又松开,这样反复做了几次之后,才弯下腰掬起一捧水,让水从指尖慢慢地浇下。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在湖边清洗着身体。一直等到清洗完毕,她们才起身,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段飞雪看了胡苏儿一眼,忽然微微扯了扯嘴角,说道:“走吧,前面应该有镇子了。”
当她们来到客栈,胡苏儿的身上还带着湖边的那种湿冷的感觉。店小二看到她们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而且身上还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肃杀之气,张了张嘴,但是没敢多问什么,段飞雪说道:“开间房,麻烦提两桶热水到我们房间。”
店小二麻利地开了上房,提来了两大桶滚热的洗澡水。随着热水的倒入,水汽开始蒸腾起来,模糊了房间里的梁柱。胡胡苏儿等到热水慢慢地漫过肩头的时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把自己整个埋进水里,任由滚烫的温度紧紧地裹住四肢百骸,就像是要烫掉那些溅在骨头上的血腥气一样。
段飞雪洗得比较快,她裹着外袍坐在床边等着胡苏儿。当她看到胡苏儿出来的时候,发梢还在不停地滴水,于是便拿起布巾替她擦拭。当指尖擦过耳后的时候,胡苏儿瑟缩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惊吓到了。
“还在抖吗?”段飞雪声音带着心疼的低哑。
胡苏儿轻轻摇了摇头,却不由自主地往段飞雪身边靠了靠,肩膀抵着肩膀,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还没有散去的热度。“没有。”她的声音很轻。
熄灯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了窗外漏进来的月光。两人并排躺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胡苏儿忽然侧过身来,伸手轻轻地环住了段飞雪的腰。
段飞雪随即反手将胡苏儿搂得更紧了。隔着薄薄的中衣,胡苏儿把脸埋在段飞雪的颈窝处,鼻尖蹭到了对方刚刚洗过的头发所散发出来的香味,那股干净的皂角味,终于压过了那似乎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胡苏儿的声音闷在布料里,带着一点鼻音,说道:“原来杀人是这样的感觉啊。”
“嗯。”段飞雪应了一声,抬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一样,“他们都是罪有应得!”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定海神针,让胡苏儿原本紧绷的脊背慢慢地松弛了下来。她不再说话了,只是往段飞雪的怀里钻得更深了一些,直到能够清晰地听见对方的心跳声。那些在之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血色画面,在此刻终于消失。
段飞雪突然说:“失策,那些土匪抢的金银财物,都便宜了官府,应该拿些的!”
胡苏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话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先前的沉重和惊惧仿佛被这带着点孩子气的抱怨冲淡了不少。
她抬起头,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段飞雪皱着眉,脸上满是懊恼的神情,不由得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个。”段飞雪抓住她作乱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下,语气带着几分委屈,“本来就是嘛,咱们拼死拼活的,总得有点好处才是。”胡苏儿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却没再说话,只是重新将头靠回段飞雪的肩上,嘴角还带着一丝未散的笑意。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流淌进来,照在她们交缠在一起的发丝上。很快,她们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