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寝殿里,段飞雪故意将胡苏儿递过来的茶盏打翻在地,皱着眉头说道:“姐姐这是怎么了?连一杯茶都端不稳当,莫非是心里不愿意伺候皇上吗?”
胡苏儿当即“生气”了,反驳道:“妹妹此言差矣,我只是看到皇爷昨夜没有休息好,心中焦急万分罢了。倒是妹妹你,早上在看到皇上为我描眉的时候,手都在颤抖,是不是害怕皇上更加疼爱我呢?”
二人你来我往,争吵之际恰好被进来的皇帝听了个正着。他揉着额头坐起身来,望着两个姑娘别扭的模样,反而笑了出来,劝解道:“好了好了,不要再争吵了。昨天你们还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呢。早上不是说想去城外的蝴蝶泉游玩吗?今天我就带你们去。”
段飞雪偷偷对苏儿眨了眨眼,嘴上却发出“哼”的一声:“明明是我想要去看蝴蝶泉,你非要跟着一起去,是不是担心皇爷看了蝴蝶泉的美景之后,就会把姐姐给忘了呢。”
胡苏儿立刻回应道:“那可不一定,皇上昨日还夸赞我最美呢。”
皇帝被两人吵得头大如斗,只好赶忙带着她们出了皇宫。当马车驶离宫门的时候,飞雪悄悄地撩起帘子,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宫墙,然后轻轻碰了碰苏儿的手——指尖已经能够使上力气,看来那软筋散的药效快要消退了。
胡苏儿回握住她的手,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下了一半。车外传来集市的喧闹声,阳光透过车帘的缝隙洒进来,暖洋洋的——这场争风吃醋的戏码,必须演得逼真些,才能够争取到自由。
马车停在热闹的市集,三人在酒楼用过餐后,便开始在街上闲逛。胡苏儿拉着皇帝的衣袖撒娇道:“皇上您看,那边有卖糖画的!我要一个兔子形状的。”话音未落,段飞雪已经拉住皇帝另一只胳膊:“糖画有什么好玩的?前面那家扎染店,上次我看见一块孔雀蓝的布料,用来做剑穗再合适不过了,我们去那边吧。”
“糖画好看!”胡苏儿把皇帝往左边拽了拽。
“扎染实用!”飞雪干脆往右边扯。
皇帝被两人拉得左右摇摆不定,看着胡苏儿眼中满是期待、段飞雪嘴角带着促狭的笑容,忽然哈哈大笑:“好了好了,先买糖画,再去瞧扎染,全都依你们,这样行不行?”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又同时怒视对方。
胡苏儿“哼”了一声,猛地松开手:“皇上偏心,只向着她!我自己去买!”说着眼眶一红,转身就往左边的小巷走去,脚步却故意放缓了一些。
段飞雪立刻说道:“谁稀罕他偏心?我自己去看扎染也一样!”她也松开了手,朝着右边的石板路走去,走了两步,还回头瞪了皇帝一眼。
皇帝看着两个背影分别向左和向右拐进了巷口,笑着摇了摇头,有点犹豫要先去那边,刚准备迈步,就有几个嬉戏打闹的孩子跑过,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等孩子们跑远后,再往前看时,胡苏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尾的人群之中。
他赶紧转身叫上侍卫分头寻找,可是左右两边的石板路岔出了几条小径,路边的摊贩正吆喝着招揽顾客,哪里还有胡苏儿和段飞雪的踪迹?
“飞雪?苏儿?”皇帝提高声音喊了两句,只引来了路人好奇的目光。他向前走了几步,在岔路口停下——突然想起昨夜飞雪递酒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贴身侍卫追上来询问:“陛下,需要派人去找吗?”
皇帝望着巷尾川流不息的人群,无奈地说:“不用了,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她们想去哪儿,就让她们去吧。”皇帝转身往回走,“我对她们那么好,说不定哪天还会回来。毕竟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而此刻巷尾的茶摊后,胡苏儿正扯着段飞雪的衣袖喘气:“软筋散的劲儿还没全过呢!你拉我跑那么快。”
段飞雪手里攥着块刚买的桂花糕,塞到她嘴里:“不快跑,等皇帝反应过来,就走不了了。”她望着远处渐渐模糊的宫门方向,开心的笑了,“走吧。”
桂花糕的甜香漫开来时,两个身影已混进人流里,像两尾终于游回江海的鱼,轻快得没了踪影。
她们去胭脂店,买了材料,在巷子里胡苏儿仔仔细细地给胡苏儿描眉。她手法娴熟又小心翼翼,用炭笔在飞雪那如远山般秀丽的眉尾添了一道浅浅的疤痕。接着,她又往飞雪那白皙柔嫩的脸颊上,轻轻抹了些灰褐色的粉末,让原本娇艳动人的面容变得黯淡无光。
段飞雪眉头紧皱,脸上满是嫌弃:“为什么我扮村姑,你扮男人?”
“你扮男人?束胸了也不行。”胡苏儿瞟了下段飞雪前面一眼,一边给自己粘上了两撇胡须,刻意将声音压得粗哑而低沉,“等出了城,才算真正安全。”
快马在宽广的官道上奔驰了一整天,直到第二日傍晚时分,她们才在城外的一家客栈歇下脚来。胡苏儿疲惫不堪,一沾床就沉沉睡去。段飞雪坐在床边,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苏儿的脸上,她的指尖悬在苏儿脸颊上方,似乎想要触碰,但最终还是没有那个勇气。那晚的酒意、偏殿里摇曳的红烛映照下穿着吉服美艳不可方物的苏儿,这些画面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甜蜜中带着一丝苦涩。她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胡苏儿心里装着所谓的“父母之命”,念着她们之间的“姐妹之情”。而她自己呢,只要一看见苏儿安详的睡颜,心跳就不受控制地加速,一想起中秋那晚若有若无的触碰,就渴望能再靠近一些。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恐怕连姐妹都做不成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段飞雪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人,把那本大理皇宫抄好的天涯明月刀谱放在桌案上,又留下了一张字条,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牵马离开了客栈。晨露悄然打湿了马蹄,但她始终没有回头。
胡苏儿醒来的时候,温暖的阳光已经透过窗棂洒满了房间。桌案上的刀谱静静地躺在那里,字条上是飞雪那熟悉无比的字迹:“刀谱给你,你先回家去吧,勿念。”
“勿念?”胡苏儿紧紧捏着字条,指节因为用力都泛起了白色,“段飞雪你这个混蛋!”她愤怒地把字条揉成一团,可又舍不得扔掉,于是又慢慢地展开,小心翼翼地抚平,眼眶红得像要滴出血来——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她这样想走就走,从来不管别人会不会生气、会不会着急。
官道两旁的竹林飞速倒退,胡苏儿的心却像被马蹄踏碎的石子般乱成一片。她感觉到昨夜飞雪一直在看她,想起交杯酒时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认真,想起那句"你就是我的娘子"那些画面像被雨水打湿的宣纸,晕开层层叠叠的墨痕,让她分不清是真是幻。她明明记得自己当时羞得差点打翻酒盏,想说些斥责的话,却又贪恋着那份温柔,可如今画面却化作了细密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头——若真是娘子,又怎会说走就走,连一句解释都吝于留下?她猛地勒紧缰绳,□□的马匹不安地刨着蹄子,竹林的风穿过衣袂,扬起的发丝糊了满脸,也遮住了她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