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理皇帝段思在御花园精心安排了一场盛宴。清晨的阳光,如同细碎的金粉,透过一串串垂挂下来的紫藤花,洒落在石桌之上。那盛放在描金碟子里的蜜饯莹润光泽;乳扇散发着浓郁的奶香,令人垂涎欲滴;刚刚从洱海中捕捞上来的鲜活鱼,被清蒸得恰到好处。
段飞雪与苏儿刚踏入雅致的园子,便瞧见皇帝正满脸笑意地朝她们招手。他亲切地说道:“胡姑娘不必如此拘束。飞雪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的朋友。”
酒过三巡之后,皇帝目光温和地望向并肩而坐的两人——只见飞雪身着一身绯红宫装,耳坠上的珍珠随着她头部的动作轻轻地摇曳,眉梢之处带着几分娇俏之态,而眼神里却又隐藏着飒爽英姿;苏儿则是身着白色素衣,这使得她的肤色看起来犹如美玉一般温润细腻,乌黑的头发松松地挽成了半髻,当她抬手执杯时,皓腕微微露出,指尖纤长而优雅。皇帝忽然半开玩笑地说:“说起来啊,你们二人,一个灵动得如同春日里的牡丹,一个飒爽得就像风中的寒梅,都有着倾城的容貌。飞雪如今已是我的爱妃,胡姑娘要是也愿意留下的话,咱们三人时常聚在一起谈剑论茶,岂不是一段佳话?”
胡苏儿刚刚端起茶杯,听到这话,手中的动作猛地一顿,脸颊瞬间因恼怒而涨得通红,正准备开口回绝,就看到飞雪“啪”地一声放下筷子,瞪向皇帝:“皇上您这话可说得不对。”她故意板着脸,但语气中却带着些许娇嗔,“前些日子您还说我是您见过最合心意的人,甚至要把‘醉杨妃’都挪到我的院子里,怎么今天就变卦了呢?这般三心二意,以后我可不敢再相信您了。”
皇帝被飞雪的话逗笑了,摆了摆手说道:“是孤失言了,自罚一杯酒。”他饮尽杯中的酒,再次看向苏儿时,眼神已经变得温和了许多,“胡姑娘莫要怪罪,方才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既然你们关系这么好,那胡姑娘就在这宫里多住些时日吧,宫里的景致足够你们欣赏。等孤得空时,带你们看看这大理的风光。”
胡苏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偷偷地看了段飞雪一眼。此时,飞雪正往她的碟子里夹了一块蜜饯,眼角的余光扫了过来,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放心”。
宴席结束后,胡苏儿跟随段飞雪回到寝殿,忍不住问道:“你方才那样说话,就不怕皇帝生气吗?”
“皇帝才不会生气呢。”飞雪一边拨弄着腰间的香囊,一边回答道,“相处了几日,那皇上虽贵为君主,却不喜欢别人对他过于拘礼。而且,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帮你解围呀。难道你还真想听他说什么‘同侍一夫’之类的话不成?”
胡苏儿被问得脸颊发烫,伸手轻轻掐了段飞雪一把:“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回客栈去了。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还是小心些。”
段飞雪笑着躲开,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知道了,你可别回去在这里陪我。宫里的暖房比客栈暖和多了,我带你去看看‘醉杨妃’,它可比市集上的茶花好看十倍呢。”
温暖的阳光透过花窗洒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甜香,整个空间都洋溢着一种安稳而温暖的气息。
大理皇帝的确是真性情。那天说完第二日,他就带着她们去攀登苍山,在那玉带云游路上,他会指着那些翻滚的云气,给她们讲解云气是如何慢慢漫过那青色的山崖;还带她们上龙船,畅游洱海,让渔翁撒下渔网,捕捞上来新鲜的弓鱼,然后就在船上架起小炉子,煮着这些新鲜的鱼来吃。飞雪捧着剑谱的时间渐渐减少了,有时候会和苏儿在宫墙下的空地上练习新体会的剑法,皇帝就会坐在廊下观看,偶尔还会点评上两句——没想到他竟然也懂得一些剑法。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飞雪把那本越女剑谱翻得都卷了边。有一天夜里,她对着烛火默写最后一页剑谱的时候,忽然对苏儿说:“明天就能够离开了。”
胡苏儿正在帮她收拾包袱,听到这话手突然停顿了一下:“真的吗?”
“嗯,”段飞雪把默写好的纸折起来塞进怀里,“剑谱的精要都已经牢记于心了,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
胡苏儿把叠好的外衫放进包袱,抬起头来看她:“那……要不要和皇上说一声呢?毕竟他对我们挺好的。”
段飞雪吹灭案头的烛火,瞪了胡苏儿一眼,眸子里映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语气十分坚决:“不用。说了我们还能走?当初我答应留下来做妃子,是为了能够‘留宫中研习剑谱’。现在剑谱我已经烂熟于心,这个时候不走就再也没有机会走了。”
她起身将抄好的《流云剑谱》放到案上,指尖在封面上停留了片刻:“这本祖传的剑谱就留在这里吧,虽然比不上越女剑好,但也算是还了这份情谊。”
丑时的梆子刚刚敲过,两人就换上一身劲装,两道纤细的身影如同夜猫一般窜过宫墙下的阴影,背着剑悄悄地往宫墙走去。月色还没有完全褪去,宫道上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打更声。眼看就要翻上墙头了,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火把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半边天空。
那灰衣吴公公领着一队侍卫站在宫道的尽头,手里还握着那根曾经捆过苏儿的软索,声音冷硬地说:“段姑娘,胡姑娘,宫里的规矩,并没有说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段飞雪将胡苏儿护在身后,按了按腰间的剑:“我本来就不是宫里的人,来这里是借剑谱的,如今已经借到了,自然应该离开。”
“陛下对外已经立你为妃子,可满宫上下谁不知道你是陛下看重的人?”老太监往前走了两步,“既然是陛下身边的人,怎么能说走就走?更何况胡姑娘擅自闯入皇宫在先,本来就应该受到惩罚,如果不是段姑娘求情,此刻她早已在牢狱……”
“这与她无关。”段飞雪打断他,“要拦就拦我,让她走。”
胡苏儿却从她身后站出来,握紧了刀:“要走一起走。没道理让你一个人留下。”
吴公公冷笑了一声:“口气不小。既然二位不肯听劝,那就别怪老奴不客气了。”他挥了挥手,侍卫们立刻围了上来,手里的长刀在月光下泛着寒冷的光芒。
段飞雪忽然笑了,转头对胡苏儿眨了眨眼,声音压得很低:“正好,刚学了新剑法,试试手?”
话音未落,她已经拔剑出鞘,银鞘剑在月色里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竟然比火把的光芒还要刺眼。胡苏儿也不含糊,刀出鞘发出银光,却被她使得灵动,两人默契的一攻一守,竟然真的在侍卫的包围里撕开了一个缺口。
宫墙外的风正暖,带着茶花的香气——这一次,谁也无法再把她们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