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沈暄拿着先前从官府拿到那三位姑娘的籍契和从逍遥楼入官员府宅的契约,以迅雷之势直接杀到了逍遥楼,直接打了逍遥楼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几位管事抹着脸上的汗,想要让人出去通风报信,奈何沈暄早已命人守住了逍遥楼的所有出入口,让他们根本找不到空子。
沈暄提着三张契约和先前他们信誓旦旦绝没有将姑娘卖给官员的口供砸到管事脸上。道逍遥楼涉嫌包庇罪犯,当场命人彻查,要求管事拿出近些年全部的人员构成记录,要求说清她们的来由和最后的去处。
沈暄威严坐在桌前,面前层层叠叠摆放着各类文书。他一掌拍在因年久存放而卷曲的纸张上,眼神凌厉落在为首的管事身上,“这其中但凡有一个人的记录对不上,本官不管你背后的靠山是谁,都会将你绳之以法。”
管事面色当即惨白不堪。
一挥手,沈暄带来的那些大理寺官员立马坐在桌前开始查证起来,混乱之际,沈暄让墨砚找到刘双儿,让她和姑娘们说,把自己手里有关来过她们这里的官员的物证偷偷交给现场的人。
刘双儿无有不从。
姑娘们门前有沈暄带来的衙役把守,被关在各自的房间里,严禁出门与旁人探视,最大限度地保护了姑娘们的人身安全,也防止有人会进去威逼。只有刘双儿在墨砚的带领下,神不知鬼不觉跟她们传递了沈暄的要求。
姑娘们眼含热泪,但都坚强地没有哭。她们问:“是不是今日之后,她们就能回归自由了?”
刘双儿心中其实也有些忐忑,但她告诉姑娘们,“我们一定要相信沈大人。我们在这里这么久,见过了那么多达官贵人,只有沈大人是来救我们的。待会儿大理寺的官员会过来问大家话,大家把沈大人要的东西交给他们,身世的事,大家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等大人将我们带到安全的地方之后再说。沈大人给我承诺过,说他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
有人低低抽泣起来,姑娘们说:“我们肯定全力配合沈大人。”
于是诸多线索从紧闭的房门中蚂蚁搬家一般暗暗汇集到沈暄手里。为了避免这些人狗急跳墙,沈暄不敢把这些东西拿到明面上来看,但仅仅只是窥见的只言片语,就足够他火冒三丈。
他亲自在这里守了三天。这三天里,楼川早朝堂上抓住楼缜的一丁点错误火力全开,让他自顾不暇,而逍遥楼这边因为背靠大人物,又有很多达官显贵牵扯其中,根本没人查证,这么多年的账册错漏百出,而且因为沈暄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自己人和自己人的话也对不上,一查之下,竟然找出七八个姑娘的经历全都对不上号。沈暄当机立断道逍遥楼涉嫌人口拐卖,逼良为娼,下令查封逍遥楼,楼内全部人员移交至大理寺等待查问。
金吾卫的人被调来协助,压着那些管事、嬷嬷以及护卫杂役,全部被浩浩荡荡从前门压了出去,姑娘们则从后门在易然的带领下悄悄去了更安全的地界。
天色将晚,檐角下亮起风灯。往日金碧辉煌的逍遥楼因为涉案仿佛也变得灰扑扑的,百姓们守在街边看热闹,看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昂看不起平头百姓的管事们被押解出来,送往牢狱。
楼缜就是在这时候赶过来的,看见眼前这一幕,他脸色煞白,旋即火冒三丈。箭步上前就要逼近沈暄,被祝珅拦住了去路。
“沈暄。”他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沈暄手里举着火把照明,他面色冷静,气定神闲站在距离楼缜一步之遥的位置上。他说:“当然知道。倒是丹王殿下,既然和逍遥楼的幕后之人没有关系,又来这里干什么?还是离远些吧,免得沾上一身腥臊。”
“你少在这里用激将法。”楼缜抬手一招,身边跟着他来的侍卫将两人身边着一块完全隔绝。不会有不长眼的人非要凑过来看,这个距离也不用担心被旁人听见什么。
楼缜想要上前,祝珅却分毫不让。
“放肆!”他低声呵斥。后者仍旧岿然不动。
沈暄轻拍了拍祝珅的手臂,祝珅这才退到一边。楼缜嘲讽他,“既然这么怕死,却敢胆大包天,做这掉脑袋的事。”
沈暄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在下不过是秉公执法,殿下实在说错了话,要掉脑袋的,另有其人。”
“是吗?”楼缜冷冷盯着他,眼神像是冷血的毒蛇,“你这么聪明,这些天应当也看出来了,本王当初并不是在恐吓你。这桩案子里牵扯了大半朝堂,今日你将这楼里的人都带走,你猜他们还能沉得住气多久?几时你的脖子就要架在刀锋上?”
敢当着沈暄的面说这些话,无非是仗着没有旁人能听见,而沈暄和他的自己人做的证词又做不得数罢了。这算是彻底撕破脸皮。沈暄也不再同他打机锋,而是直接道:“命数如何自由天定,该到我死的时候我沈暄绝不多言。倒是不知殿下当初掺和进这烂摊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东窗事发,会轮到殿下来向我一个小小的六品官来放狠话!”
“呵……”楼缜嗤笑,“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是这么天真。本王竟不知该说你是聪明还是愚蠢!你以为天底下只有你一个人正义感爆棚,想过为天下百姓讨还公道吗?你可知为什么那么多有识之士明知道逍遥楼背后可能藏污纳垢,却从来没有人敢插手彻查吗?就是因为逍遥楼存在的时间太久,一旦彻查每个人都不干净!阿暄……”他轻轻舒了口气,皱起眉头做出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事到如今我还是想要奉劝你,水至清则无鱼,很多事情既然存在,就说明有它存在的道理。”
“好一个存在即合理。”沈暄冷声道:“若存在于乱世,可以说逍遥楼是为了联络各方;若存在于建国之初,可以说是为了稳固皇权。存在于现在是为了什么?”沈暄执着火把一步步逼近楼缜,“为了你的党羽?为了韩家的势力?还是为了你的狼子野心!”
沈暄外表看上去病弱温和,关键时刻竟然能爆发出这样的魄力来。楼缜一时也不能当其锐,步步后撤。
“事到如今你却仍旧执迷不悟!”楼缜恐吓他,“你以为你们沈家就干干净净吗?你和本王的三哥交好,你以为,他就没有牵扯其中吗?你就不怕让他们也跟着一起陷入泥淖?”
沈暄肃着一张脸,不为所动,“沈家和俨王若有事,自有律法制裁,不劳殿下在这里杞人忧天。”
他油盐不进,楼缜简直气笑了。“好,好一个刚正不阿的沈青天。但是你别忘了,沈昭还在本王手里。”他亮出最后的杀手锏,半眯着眼睛低声说:“你猜本王若是将今日之事告诉她,她是会让你将本王一并处置了,还是求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暄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其他人都好说,只要不在楼缜手底下,自己和楼川怎么也能在其中周旋,可偏偏沈昭手无缚鸡之力,又与楼缜朝夕相对,沈暄最怕的就是这个。
楼缜将他脸上那一丝的痛恨与担心看的一清二楚。展颜一笑,掸掸衣袖,又靠近沈暄,“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今日的事,本王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只要你轻轻放下,等到日后事成,钱财,地位,本王一样不会少了你的。”
“轻轻放下?”沈暄笑道:“殿下可真是好大的心。你猜今日你我站在一处,那些曾经为你马首是瞻的人会怎么想?”
楼缜向后仰身,看向沈暄的眼神惊疑不定,“你什么意思?”
沈暄故作苦恼,“殿下不妨猜猜,他们会不会觉得,是殿下为了保全自身,才跟我做了这样一出戏来?”
楼缜强自镇定,“你当众人都是傻子不成?是你要损毁他们的前途,本王是在和你据理力争。”
“是吗?”沈暄眼中划过一道森寒的光,“那若是我将他们逼至绝境呢?”
“……什么?”
沈暄撤开几步。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风低低呜咽着,吹动着廊檐下的风灯摇晃,手里的火把猎猎作响。
在他们周围围着无数人,大理寺的衙役、金吾卫,楼缜的贴身侍从……每个人的影子都被明亮的火光拉得忽长忽短,光影明灭间也消磨不掉那股自本体散发的剑拔弩张的肃杀气息。
只有沈暄不同,他站在火把下,肩背挺直,分毫不畏惧任何威胁。来自楼缜的也好,来自那些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潜藏在暗处的达官显贵也罢,都不能动摇他分毫。他的身躯还是很单薄,可偏偏却像是青竹,除非硬生生将他折断,否则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屈服。
他站在楼缜的对立面,眼睛又圆又亮。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可唇角却勾起弧度。
“殿下一直在跟我讲大道理,现在我也跟殿下讲一些别的。人被逼到极致,也是会狗急跳墙的。”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可偏偏落在楼缜的耳朵里却是那么刺耳,像一把锋利的剑,正一寸一寸磨断他那名叫理智和镇定的弦。“你说,若是一切都被焚烧殆尽,却总有一个又一个重磅的证据砸到不知道哪个高官头上……那些被逼到无路可退的你的党羽,是会主动找我自首,还是为了报复你,转身投入旁人麾下?”
“你疯了!你以为这样他们就会放过你了吗?”楼缜气急败坏!
“我岂不是疯了?”沈暄轻笑一声,向旁边递了一个眼神。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一边的墨砚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人员已经全部撤离,背后繁华了几十载的逍遥楼彻底成了一具空壳。
他又看向楼缜,“我若不是疯了,就不会由着你们这群自私自利的人,为了自己的贪欲肆意践踏旁人的生命和自由。我若不是疯了,也不会忍着你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而没用手里的火把烧烂你的脸。”
“什么声名权势,什么官位利禄。”他高高举起火把,神情冷冽地将它甩手向身后扔去。被提前倒好火油的逍遥楼前顷刻爆出冲天的黑烟与火光。他在楼缜目眦尽裂的神情中,一字一句、一字一句地说:“今日之后,我沈暄名垂青史!”
——TBC——
终于写到名场面了,激动得我出门跑了三圈(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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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名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