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暄这几日很不好过。
逍遥楼被彻底烧成一座废墟之后,在楼缜的授意下,御史台参奏的折子雪片一样飘上了朝堂。
他们抓住沈暄在案件没有彻查清楚就放火烧楼的事,抨击他言行无状,行事鲁莽,将查案程序视若无物,身为律法维护者却带头违反律法。而楼川则带人反击,说那几位官员本人的名字也在卷宗之上还没有洗清嫌疑,却在此时要求处置查案官员,居心不良。
两方在朝堂上火力全开,分毫不让。早朝能从晨起一直吵到午后,中间休息一下还能接着吵。幸而如今喻王的人多数和楼川站在一条战线上的,若是当中有人作壁上观,沈暄也不可能还能再大理寺里安然无恙地理清证据。
虽然沈暄对于喻王的人突然对楼川全心相待这件事持审慎态度,但总归来说,还算好事一桩。
为了不让沈家人担心,这些天沈暄一直住在大理寺里。楼川为了方便吵架,也留宿宫中,只是趁人不备,他会偷偷跑到大理寺和沈暄相拥而眠。
他这几日和人吵得有些上火,嗓子生疼。沈暄心疼极了,每天都亲自给他煮梨水。
小小的屋子里飘着梨肉清甜的香气,楼川看着沈暄忙碌的背影,只觉浑身的疲惫都烟消云散。趁着梨水还要再焖一阵,楼川抓住他的手,带着他坐在自己身边。
“别忙了。”天气热了,屋子里还生着火,楼川帮他轻轻拨开额前沾染的碎发,沙哑着嗓音说:“这些东西膳房里面都有,你又何必亲自动手。”
沈暄看着他的眼睛,眉心微微簇起,“我不放心。若不是这里缺少东西,我巴不得一日三餐都包圆了。”
“这般贤惠?”楼川笑着抬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又故意调笑说:“你做的饭能吃吗?”
沈暄瞪着眼睛看他,“不能,毒死你算了!”
楼川就笑,笑完了,轻声跟他说:“放心。”
“怎么放心的下。”沈暄还是有些焦虑,“听说这些天楼缜也住在了宫里,若是他在膳食里动什么手脚,岂不是让人防不胜防?还有喻王,他人在暗处,就更不好把控了。”
“想要动我,也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胆量。”楼川冷哼一声,转而又含笑看着沈暄,“沈大人那日说的话真是吓着他的,他现在也每日担惊受怕,会不会有那个官员铤而走险也来给他下毒。宫里也能算是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了。沈青天……”
他忽而含混地唤着沈暄的名字,声音低沉,漆黑的眼瞳里泛着某种野性又充满欲/望的情绪。沈暄对上他的眼神,脸颊莫名烧了起来。“瞎叫什么呢?”
沈暄扭了扭身子想要避开楼川火热的呼吸一点,被后者擒住了手腕。
“青天大人这样有魄力,实在是叫本王心动……”话音刚落,热烫而鲜红的唇便紧紧贴了上来。
这段时间两人都是分身乏术,难得亲热,一直到两人的呼吸都不顺畅,才堪堪分开一些。这时候梨水也好了,热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炉子边雾气氤氲。
沈暄晕晕乎乎还缓不过神,反而成了楼川伺候他。楼川熄掉火,仔仔细细将一个圆滚滚的梨形容器分成两份,装到两个碗里。
梨肉软嫩,清柔的汤水中夹着红枣和百合的香味,顺着咽喉一路滑到胃里,整个人都被熨帖得十分舒适。
一口气将自己的这份吃了小半个,沈暄才回过神来——这明明是自己做来给楼川润嗓子的。
但他又不好开口,说出来好像是他被楼川高超的吻技折服了一样。于是不动声色地蚂蚁搬家一样一点一点把自己碗里的又分给楼川。
楼川看破不戳破,一边和他说着话,一边又去投喂。他很早就发现了,沈暄其实很喜欢吃一些甜食,但是太甜的又容易腻。今天的梨水沈暄做得很好,比寻常梨水的做法减了一半的糖,约莫是想让喝上去不那么难以入口,谁知竟对上了自己的口味。
这两天的事情太杂,他们享受着难得的温情。一盅梨汤两人喝了小半个时辰,喝完天色都黑了。沈暄不想出门,楼川却拉着他在院子里散步。
这人可太讨厌了,明知道夜间沈暄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点灯,步子还迈得那么大,非要沈暄抱着他的手臂。沈暄本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谁料出了树影却看到楼川脸上带笑。他恼羞成怒,干脆蹦到了楼川背上,让他背着自己走。
“让你戏弄我!”沈暄眯着眼,在楼川耳边磨牙说。边说还故意又往下沉了沉。“重不重?”
“你这算什么?”楼川托着他的双腿往上一掂,沈暄便又往上窜了一截,头顶碰到了高处的枝丫,“你还能再多吃一些。是不是又轻了些,摸着腿上都没有肉了。”
“这都能摸出来?”
他趴在楼川肩上,楼川侧头在他唇上亲了下,低声耳语般呢喃说:“若不是近日事务繁多,你我多亲近一些,我能摸出来更多。”
“臭流/氓。”沈暄笑着说。
楼川夸张地叹了口气,“只要你高兴,流/氓便流/氓罢。”
两人逗趣了一阵,沈暄有些笑不下去了。他叹了口气,“最近哪有心情多吃。”
“事情很棘手吗?”楼川带着他已经走过了一圈。
“倒不是棘手,证据太多了,还在清理。”
“我猜,其中定然牵扯了很多人。”
“是啊……”沈暄拖长了语调,凑到楼川耳边说了个名字,“我是真没想到他这样德高望重的人,竟然也会牵扯其中。”
“所以说看人不能只看表象。”
沈暄斜着眼睨他,“你是在变相地夸你自己吗?”
楼川失笑说:“分明是你自己想着我。”
“花言巧语。”
沈暄说:“不过事情总体还是向好处发展的。”
正如他那日威胁楼缜的那些话,逍遥楼虽然成了一堆废墟,但是里面被沈暄带走的东西和人成了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把利剑。
沉不住气的每天往大理寺跑,都被墨砚拦在外面并记下了名字,有些甚至主动过来自首。沉得住气的……其实并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危急关头沉得住气,剩下的那部分,要么干脆投靠楼川,指望干脆一举将楼缜扳倒,好让这件事情被搁置,要么虽然在家中岿然不动,却显然和楼缜离了心,正在避嫌。收受贿赂的罪名总比结党营私要轻一些。
说起这些,沈暄的心情总算上扬一些。他问:“楼缜那边反应如何?”
楼川眸色深了几分,“还没到狗急跳墙的地步。”
“那就再加一把火。”沈暄的声音也沉了几分,“既然都想要明哲保身,我就偏偏要将火都烧到他们身上。”
“你打算怎么做?”
沈暄说:“就像我先前和楼缜说的那样,隔几日,我就放一个官员的罪证出来,谁和楼缜走得近,我就先放谁的,看他还怎么气定神闲。”
“好。”楼川道:“但是此事风险太大,万一有人打算先对你下手就不好了。这些时日,就让烛朔和祝珅留在你身边,不要让他们去干其他的事。”
“我知道。”
楼川应了一声,但沈暄听得出来,他还是不太放心得下。沈暄催着问了两句,楼川才有些为难地说:“……你姐姐,有没有来找过你?”
沈暄的眼神变得暗淡,抱着楼川脖子的手也更紧了几分。“还没有。就算来了,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沈家人都明事理,应该不会像我们想象中那样极端。”
苦笑一声,沈暄说:“希望是吧。”
“她来了若是质问你,你就将一切都推脱到我身上便是,就说是本王胁迫你的,你若不从,本王就要了你们全家的命。。”
“干嘛?”沈暄笑弯了眼,“护花使者?”
“有什么办法?”楼川说:“你又不想和他们撕破脸皮,那就只能本王来当这个恶人了。”
“是啊。”沈暄无奈叹息。“他们要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也便罢了,可他们偏偏是沈暄最亲近的人,而我又亏欠沈暄。”
“亏欠”两个字太重,让楼川的脚下顿了顿,“你……就这么在意这件事吗?”
沈暄不明所以,“当然在意,毕竟怎么算沈暄都亏得很。”
“哦?怎么说?”
“你看啊,”沈暄掰着手指头跟他数,“要是他死了,我却占了他的躯壳替他活着,他不就不能亲自体会这个世界了吗?若是他还活着,那更完蛋,我在他身体里,他去了哪了?他要是跟我互换,更是亏死了,我先前的身体,本来就没多少时间好活了。我有时候会做梦梦到他,他就站在我面前,也不说话。”
“诶!”沈暄突发奇想,“你说他要是回来了该怎么办?”
楼川闷声说:“我不会放弃你。”
“可这毕竟是人家的身体啊?原主回来了,我还不得让位啊?”
“那我就带你去找新的身体。”
他的话音不重,可沈暄听着,却多了很多很多的安全感。
他趴在楼川背上,感受着楼川传递过来的体温。“说起来,你介不介意我本身长什么样子啊?”
楼川反问:“为什么要介意?”
“万一我本身长得很丑呢?”沈暄想了想,找了两个听起来就很丑陋的词,“歪瓜裂枣,青面獠牙?”
“还青面獠牙。”楼川低笑,偏过头看他,“你当自己是妖怪吗?”
“要是不如沈暄好看呢?”
“那也没关系。”楼川说:“你也可以想想,他在此间十八年,我从前也不是没见过他,若是只喜欢皮囊,早就喜欢上了,还用等到你来?”
“可我总觉得我前世不好看……”沈暄回忆了一下。因为生病,气色不好,他很少主动去照镜子,这么一想,竟然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原先是什么样子的。他只能根据自己的病症简单描述了一下,“肤色蜡黄?唇色紫绀?”
楼川有些心疼。“不论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嘴上说得好听。”又经过了那棵树,沈暄探手摘了一条树枝下来,别在楼川耳边。“长得漂亮的男人嘴里没一句实话。”
“那要试试吗?”
沈暄没明白,“试试什么?”
“身体力行!”
一阵天旋地转,沈暄眼前一花,再回过神来不知怎么已经被楼川打横抱起。而后者笑着,带着他往沈暄休憩的厢房走去。
这下沈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
“真是个流/氓!”
“今日被你叫了这么多声流/氓,本王就让你见识见识流/氓的手段!”
“哈哈……”
夜色沉沉。
——TBC——
受和原主设定上长相一致,但气质不同。受觉得自己不好看只是因为前世长期处于生病状态,脸色不好而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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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