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放到玄关就行,麻烦你了。”
程蓁趿着毛绒拖鞋打开大门,将搬运工师傅迎了进来,指挥着让人放在墙根边。
“什么啊,小姨?”程颂听到动静摘下耳机,望向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扁平长方体物品。
“是结婚照吗?”
“不是。”程蓁挥挥手,满脸嫌弃道:“我才不想挂跟他的结婚照嘞,看了容易心情不好。”
程颂被逗乐了,继续猜:“难道是你的沙龙照?”
“也不是。”程蓁边抱怨,边拿出美工刀拆包裹,吐槽道:“小颂,我有那么自恋吗,整这么大一幅挂家里……是从画廊里订购的画啦,说是什么波普艺术,我看还挺漂亮的,就买了两张。”
“这样啊。”程颂瞟了眼色彩斑斓的画,兴致缺缺,他对艺术什么的不感兴趣。
程蓁举起画,四处比衬着,看放在哪里合适。
程颂站起身:“我来吧。”
程蓁潇洒挥挥手:“别,安心写你的稿子吧,我好歹在档口混过,扛货卸货都不带喘气的,举个画算什么?”
程颂见拗不过她,只好重新戴上耳机,继续写新闻稿去了。
埋头苦做了快一个小时,程颂肩酸腰痛到不行,他站起身,慢吞吞地挪到沙发上犯懒。
掏出手机,他打开与林恩的聊天记录,想看看有没有漏回复的,或者是新发来的题目。
嗯,没有。
检查完毕,程颂却没有退出聊天界面,而是鬼使神差地又点开了那张模糊的半身双人照。
放大。
那人……没有戴戒指。
不知为何,程颂莫名感觉做贼心虚,他不自在地耸耸肩,往后一看,却对上了程蓁八卦的眼神。
“哇啊啊啊——”
程颂被吓得叫出声,他捂心口弱弱抱怨道:“你好歹出点声儿啊。”
“哦呦。”程蓁没搭腔,而是仔细地看着照片,慢悠悠地鉴别:“这支是……朗格铂金?贵到吓死人。”
“是你们教授啊?年轻有为还有票子,不错不错。”
“怎么可能。”
程颂失笑扶额。能当上教授的起码都要年近半百了,断断没有这样年轻的。
“难不成是哪个大老板?”程蓁来了兴致,放大看:“嚯,光看下颌线就知道是个帅哥,我猜没猜对?”
程颂低低地嗯了一声,无奈道:“小姨,你别拿我寻开心了行不行,我得继续去写稿子了。”
见程蓁没回话,他看向身后,却被她倏然变犀利的眼神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
“好好念书,知不知道?”程蓁的语气多了几分凝重,她郑重其事地嘱咐道,“以后当当白领,坐坐办公室,多神气多舒服啊。”
不放心,她又补了一句:“没钱了跟我讲,千万不要动歪心思。”
程颂哭笑不得:“你想到哪儿去了,这不是什么大老板,是郑林恩他小叔。”
“小叔?”程蓁疑惑,“那你放大看人家小叔手干嘛?”
程颂面不改色地扯谎:“我也看的是朗格铂金啊,小姨,换你你看不看?”
程蓁扶了扶头上的卷发筒,长舒一口气:“也是哈……对了小颂,晚饭咱们去吃三文鱼腩好么,我馋这一口好久了,那家老板的电话我有,现在预订来得及。”
程颂鼻子一皱,嫌弃道:“不要,我吃不惯。”
他尝试过一次,冰冰凉凉进嘴就像吃肥肉,还被芥末呛的眼泪鼻涕都下来了。
程蓁默默翻了个白眼,妥协道:“好吧,那你想吃啥?”
“麻辣拌,酸甜口。”
程颂遵从内心,很诚实地回答。
程蓁无语凝噎:“……出息呢!”
“这儿。”
程颂笑眯眯地用笔点了点郑林恩的作业纸,“计算错误,认真再算一遍。”
“怎么会?”
郑林恩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开算式,忙活了会儿,他可怜巴巴地问:“不能用计算器吗?”
程颂温声拒绝:“不能哦。”
郑林恩垂头丧气,但还是乖乖照做:“好……”
又是一天辅导日,程颂已经逐渐适应了小少爷家教的这个身份。
趁他吭哧吭哧算数的功夫,程颂忍不住又侧过头,瞥了眼窗外苍翠的庭院。
还是没有人。
空荡荡的,只有自动洒水器仍在敬业地工作着。
“我算完了!”郑林恩踌躇满志地放下笔,“程老师,帮我看看算的对不对!”
程颂回过神,推了推镜框,“好,让老师看看……对了,林恩你真棒!来,选一个成功小贴花吧,你要苹果的还是香蕉的?”
“苹果!”郑林恩被哄得服服帖帖,身子坐的板板正正,迫不及待地要做下一题。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傍晚的风里带着未散的燥热,程颂心里装着事儿,被吹得心烦意乱。
他解开白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往后撩了把额前的碎发。
繁重的结课作业,近在咫尺的电视台选拔,不容乐观的就业前景……程颂轻轻呼出一口气。
且走且看吧,关关难过关关过,最后都会解决的,不是么?
辅导结束,程颂与小少爷挥手告别后,独自乘电梯离开。
整条走廊铺着昂贵的羊绒地毯,踏上去有微微的回弹,几乎听不见脚步声。在这样宁静的空间里,只能听见瀑布墙的潺潺水流声。
程颂走至拐角处时,迎面也刚好来人,差点就撞个满怀。
幸好,程颂反应快,他敏捷地侧过身,往旁边让了让。
二人离得很近,来人又很高,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扑在自己的耳廓。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程颂贴着墙壁想让出身位。
他的手撑在身后的观景鱼缸玻璃上,艳丽的热带鱼受到惊扰,四散逃窜,尾鳍划出了道道凌乱的轨迹。
程颂微微仰头,想看看来人是谁,但还没等他看清,胸口就被不轻不重地拽了一把。
嗯?!
程颂惊愕地睁大眼。
低下头一瞧,很快发现是自己的衬衫纽扣被对方的胸针链条给缠住了。
胸针很华贵。中央是威严的狮首,底部垂坠着暗金链条,幅度轻微地晃动着。
幸亏没有拽坏了,不然得赔死。程颂暗地里咂舌。
等等,这不是……程颂下意识目光上移。
又碰面了。
“抱歉,郑先生。”
程颂迅速回过神,他压下姗姗来迟的欢欣,露出歉意的笑容,老老实实低头赔罪的同时,立刻伸手去解。
“没事。”
对方尾音结束的干净利落,很好听——这是程颂不知何时养成的专业病,总忍不住关注他人的发音习惯。
男人稍稍仰起头,让程颂有操作的空间。
细细的链条在透明纽扣上绕了两圈,解开是很容易的事儿,但程颂却磨磨蹭蹭的动作不快。
他故意的。
程颂神情假装很专注,纤长的睫毛时不时会轻颤一下,软软地扫过镜片。
不久,男人垂眸看程颂,问了句:“程老师,我来?”
记住我了。
程颂暗喜。
“没关系的,让我来就好。”
程颂这才认真开始解。不过,这链条太短,二人又被迫站的近,程颂的手指与胳膊没有伸展的空间。
于是,他轻轻往前提了提自己的白衬衫,空出了一小段距离。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自己觉着小的距离,别人——尤其是比程颂高的人,却可以一览无余。
视线若自半开的领口往下滑,从清晰可见的微凸锁骨,到光洁紧实的白皙胸脯肉,再到……都一路无阻。
毫不知情的程颂忙活完,长舒一口气,微笑着道歉:“耽搁您的时间了,不好意思,郑先生。”
话毕,程颂曲起指节,试探性地抵在男人胸前。
然后,轻轻地,从上滑到下的,帮忙掖了掖有点皱褶的西装领。
都是成年人,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不会。”
男人的声音冷冷的,没有什么波动。
可程颂敏锐地注意到,对方的脸是侧向的,且下颌微微绷紧,眼神向外撇开,没有直视自己。
是在……害羞吗?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程颂先是觉得离谱,后又觉得有几分可信度。
因为,他注意到对方的喉结还动了动。
这下,程颂反而有些不自在了,微妙的负罪感袭上心头。
自己刚才……好像有点太轻佻了,没怎么过脑子的,顺手就拿对付公子哥那套来对付眼前这个男人。
程颂潜意识认为,所有豪门阔少都是张嘴吃四方,来者不拒的——就算表面正经,骨子里也是享乐主义,不会拒绝送上门的佳肴。
不过,眼前这个人,似乎是个例外。他是否纯情,自己尚且不能下定论,但程颂能保证,那种不自然的僵硬,不会是装出来的。
程颂喜欢容易害羞的男人——这可是稀罕物,尤其是这种身份地位下,还没对此事麻木的男人。
最后的最后,程颂特意看了眼对方垂在身侧的手。
依旧没有戒指。
程颂垂下眼帘,藏起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征服欲。
说不上是幸还是不幸,若程颂此时能稍稍快一些抬头,心底燃起的热情就会嚓的一下被熄灭:
只见男人眉头微微下压,夏末的炽盛阳光照进走廊,却越不过他高挺的鼻梁骨,英朗的脸庞半明半暗。
厌恶,不屑,亦或是费解?
难以辨别,但可以确定的是,绝非正面情绪。
在那之后的几次家教期间,程颂得闲了,便忍不住地寻找那人的身影。
他很想进一步认识这个男人。
理由很简单。
年轻,多金,位高权重。
当然,里头掺杂了些见色起意的因素,不过程颂并不觉得羞耻,食色性也,不喜欢帅的,难不成喜欢丑的?
况且,也不是偏要勾搭上人家,交个朋友也好,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
程颂擅长合理化自己的动机,他坦荡地接受了自己这份蠢蠢欲动的小九九。
不过,首先要确认下,这位小叔是否单身。
直接问郑林恩是万万行不通的,若林千珮知道自己有歪心思,恐怕会叫安保架着自己丢出去。
明着行不通,没关系,旁敲侧击刚好是程颂的强项。
这天,郑林恩表现的很出色,提前一刻钟完成了今日的课程,程颂便变戏法般掏出一叠彩纸,笑眯眯地提议:
“林恩,老师今天教你折小星星怎么样?”
“好!我要学!”
林恩兴致很高,程颂很欣慰。
程颂手很巧,叠千纸鹤叠大象都惟妙惟肖,郑林恩两眼放光,吵着闹着要学叠小鳄鱼。
“一步一步来嘛,林恩。”程颂循循善诱,“小星星可以用线串起来,做手链啊,项链都行。”
“那我要做一个项链送给妈妈,还要做一个送给爸爸!”
还有呢?
程颂期待地望向郑林恩。
“嗯……”郑林恩沉思片刻,拍板道:“再做一个手链送给小叔好了。”
nice!
“送给小叔?”
程颂重复了一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要顺便做个送给叔母吗?”
“叔母?”郑林恩疑惑地挠挠头,“老师,我小叔没有结婚呢,你是不是记错啦。”
“这样啊。”程颂恍然道,“看来是老师记错了,抱歉。”
郑林恩实在是个善良的小孩,他急道:“不用跟我道歉老师,你没有做错什么!”
好孩子。
程颂有些愧疚,但愉悦还是占上风。
没有叔母?
太好了。
程颂:[好的]
霍绎川:[白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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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