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帐内的烛火彻夜未熄,众人心头的阴霾却在烛火摇曳中被放大,空气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随着这令人窒息的宁静,扭曲的文字再次出现在鹿宁眼前。
【瘟毒肆虐北疆城池,军营亦不可幸免。医者死绝,药石罄尽,染病的人只能等死。】
宋柔的行动,是剧情的自我修正,还是有什么她未曾察觉的巨大变数,在暗中推动,鹿宁未曾可知。
而造成这场毁灭性瘟疫的宋柔,为了报复鹿宁和谢弈二人释放出来的瘟毒,也只有她手中握有唯一的解药!
“王爷。”鹿宁突然出声,打破了帐内的寂静。
谢弈目光落在鹿宁脸上,示意她说。
鹿宁一步上前,目光灼灼道:“此次源头恐是宋柔投毒,其手中必有解药!恳请王爷即刻下令,全力搜捕宋柔!唯有擒获此人,夺其解药,方能挽救北疆万千生灵,迟则北疆危矣!
“哦?”谢弈挑了一下眉头,没有立刻回应鹿宁,反而向前了一步,问道,“你是从何得知宋柔有解药?”
鹿宁愣了一下,似乎没意识到谢奕为何会这么问。
他盯着鹿宁的眼睛,似乎要透过她的眼眸看到她的想法:“瘟疫爆发不过数日,连白军医尚在摸索此毒特性。你却如此笃定宋柔身上恰好就藏着解药?”他顿了顿,目光中多了更多的审视,“鹿宁,你究竟是知道些什么?”
营帐内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鹿宁身上,无形的压力在她的心中升起。
她知道什么?
她知道他们所处的世界是一本书,宋柔是恶毒女配,剧情设定里,解药就在宋柔手里。
可这些话,如何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
说不定她会被当作疯子关起来!
她张了张嘴,那些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推测,此刻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谢弈的目光依旧盯着她,似乎等她做出合理解释。
最终,鹿宁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道:“王爷明鉴,此乃常理推断!宋柔投此灭绝人性之毒,必存自保之心!她既要报复我与王爷,又要确保自身不被反噬,手中若无解药,如何在这乱局中进退,确保毒物不伤及自身?其必然留有后手!当务之急是……”
“常理?”谢弈淡淡地打断了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鹿节度使的常理,便是将北疆万千性命,寄托于对一个疯妇必然留有后手的臆测之上?”
他这样说着,微微摇头,那眼神中充满失望。鹿宁的脸色苍白,不由得捏紧拳头。
她也觉得这些话没办法说服谢奕。
“宋柔行事毫无章法,投毒之举,已是丧心病狂,同归于尽亦非不可能。她手中是否有解药,解药是否有效,皆是未知之数!”谢弈冷声道,“孤注一掷地去抓捕飘忽无踪的疯妇,是拿全城军民的性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他眼神中透露着不满:“本王岂能因你一句毫无凭据的推断,便行此冒险之举,置北疆于更大的危局之中?”
谢弈的话句句在理,那无法言说的真相,此刻成了她最大的桎梏。她没有回答,只是身形有些站不稳。
身后的视线都充满失望,大概是不明白为何鹿宁会如此坚信自己的推断。
谢奕的目光从鹿宁的脸上移开,略一抬手,冷声唤来影子,下令道:“全力追查城中水源投毒之人,若有踪迹,活捉归来!取其随身携带所有可疑之物,速呈本王!”
“遵命!”影子应道,身形一晃离开营帐。
下完命令,谢弈没有再看任何人,只淡淡留下一句:“白军医处,倾尽所有资源,务必支撑下去。至于其他,也不必多说,都散了吧。”
说罢,他挥挥手,示意众人离开,看上去似乎很疲惫。
鹿宁看着谢奕冷漠的侧脸,知道此时多说无益。如今这种局面,便只有依赖于白清月带回来的样本,暂时试着研制解药。
她叹了口气,抱拳后离开了营帐。
*
接下来的三天,临时搭建的军医所不眠不休,一直在忙着研制解药和试药事宜。浓烈到呛人的药味弥漫其中,混杂着病患的呻吟。
院子里临时搭建的棚子下,一排排简易床榻上躺满了高热昏迷的士兵,身上布满紫黑瘀斑,气息微弱。几位军医跑前跑后,把新研制出来的解药喂给他们,观察药物的效果。
只是收效甚微,让很多军医都有些丧失信息。
院落最深处,一间门窗大敞的帐子里灯火通明,这里便是临时的药房。巨大的药炉烧得通红,里面翻滚着气味刺鼻的药汁。墙角堆满了各种药材,有些已经见底。墙壁上挂满了白清月亲手绘制的病患症状演变图,还有药剂对于病患治疗的结果。
此时的白清月就趴在药炉旁边的小桌上睡着,衣袖高高挽起,露出两截纤细的小臂。她的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乌青,嘴唇干裂。
汗水浸透了她的鬓发,一绺绺粘在脸颊上,单薄的衣衫也紧贴在背上。她身旁的桌案上,摊开着厚厚的医书和密密麻麻的笔记,还有几只小瓷碟,里面盛放着不同阶段提取的样本。
经过几夜研制解药,白清月累的几乎站不稳。趁着药材熬制的时间,她只是趴在桌子上休息,没想到却睡着了。
这是她这么多天来睡得第一觉。
秦鸣巡逻路过此地,下意识走了进来想查看情况。他左肩的伤处包裹着厚厚的白布,隐隐透出血迹,脸色同样苍白,但身姿依旧挺拔,巡逻一丝不苟。
此时,看着白清月如此疲惫的身影,秦鸣不由得涌上心疼的情绪。
“又失败了……”白清月轻声梦呓,带着浓重的疲惫。这样说着,她的身体不由得蜷缩一下,不知道是为梦里的事难过,还是因为春寒料峭的冷。
他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外袍,轻柔地披在了白清月单薄的身上,将她紧紧裹住。
这一幕,恰好落在了匆匆赶来查看情况的鹿宁眼中。她停在门口,没有立刻出声。看到烛光中,秦鸣微微佝偻着身体,双臂紧紧护着沉睡的白清月,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她是易碎的娃娃。
鹿宁的心被什么拨动了一下。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秦鸣小心翼翼地将白清月安置在旁边一张简易的窄榻上,看着他深深看了一眼白清月一眼后退出去,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心疼这二人。
鹿宁闪身隐在药房外的阴影里,等到秦鸣彻底离开,才轻轻走了进去。她在白清月的榻边坐下,看着好友即使在睡梦中也紧锁的眉头,心中满是怜惜。
不知过了多久,白清月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立刻感受到了身上不属于自己的厚重衣袍,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感觉如何?”鹿宁温和的声音响起。
白清月挣扎着想坐起,被鹿宁轻轻按住。
“我没事,只是太累了。”她的声音沙哑,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门口,那里已空无一人。
鹿宁明白她此时所想,便开门见山道:“他守了你很久,那袍子是他给你披上的。”
白清月的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冷静。她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盖在身上的衣袍一角。
“鹿姑娘,秦校尉他只是职责所在,护卫同僚。”她的声音带着疏离,压抑着心中的情绪,“他是皇上派来的人,我与他绝无可能。”
“职责?同僚?”鹿宁轻轻重复了一遍,伸出手覆盖在白清月的手背上,郑重道,“清月,看着我。”
白清月缓缓抬起眼,眼眸中带着疑惑。
“我看到的是一个男人,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用身体为你挡下毒箭,在你疲惫昏睡时,脱下自己的衣衫,只为让你暖和一点。”鹿宁的目光温暖,“这些,仅仅是职责,仅仅因为是同僚吗?”
“可是……”白清月的声音带上了哽咽。
“我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的职责是什么。”鹿宁打断她,语重心长道,“但清月,命运虽然早就注定好,却也并非完全不能抗争。我挣扎至今,所求不过是想挣脱那既定的枷锁,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样,护住所珍视之人。”
她握紧了白清月的手,目光灼灼道:“你于我,是挚友,是臂膀。我亦盼你能挣脱枷锁,得偿所愿。这乱世能抓住一丝真情实意何其珍贵,若只因顾忌放弃本心,那才是真正的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那份不顾一切护你周全的心意!”
鹿宁的话重重敲打在白清月的心上,让她一时间不知所措。
她怔怔地看着鹿宁,脑海中不断闪过秦鸣为她挡箭时决绝的背影,为她披衣时的轻柔。这些画面冲击着她筑起的心防,眼泪顺着面颊无声滑落,滴在秦鸣的衣袍上。
她紧紧咬住下唇,阻止自己发出呜咽,身体却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鹿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握着她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屋外,瘟疫的阴影依旧笼罩。但这间弥漫着苦涩药味的小屋里,却涌进了丝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