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把他领回木屋,我便占了阁楼 —— 毕竟我能驾着风上下自如,他可没这本事。楼下的空间全归了他折腾,我只管蜷在阁楼的苔藓褥子上修习魔法,或是守着小陶炉熬煮蘑菇毒药,红褐色的药汁咕嘟冒泡,散着苦杏仁混着腐叶的气息。
他倒不闲着,把我的木屋改得面目全非。趁我闭眼冥想时,在正对门的木墙上钉满了粗麻绳和木栓,搭成个黑漆漆的攀爬墙,说是方便他上下阁楼,结果每天都能听见他抓着绳子 “咚咚” 撞墙的声响。又在墙角隔出块小角落,用树皮钉了个简陋的衣帽间,挂满他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兽皮和粗麻布,居然还在门口挂了串野果当装饰,真是够臭美的。我趴在阁楼栏杆上瞥了眼,心里嘀咕:这么大的黑森林,除了飞鸟走兽就是妖魔鬼怪,谁会特意整个衣帽间出来?
他还爱鼓捣些没用的玩意儿。捡来枯树枝、彩色石子,用藤蔓缠缠绕绕,做成歪歪扭扭的花瓶和小摆件,摆满了窗台和壁炉边。最让我意外的是,他居然把我堆在墙角、沾满药渍的瓶瓶罐罐全搬了出来,擦得锃亮,按颜色从深绿到浅蓝排得整整齐齐,还特意做了三层木架,最上层摆我常用的毒药,中层放实验半成品,下层堆着空瓶子。甚至从林子里砍了根笔直的树杈,斜斜架在他窗前的屋檐下,用麻绳拴了几个小夹子,用来晾晒他的衣物,风一吹,粗麻布的衣角晃晃悠悠,倒添了些烟火气。
如今的木屋,再也不是以前只有松脂和草药味的冷清模样。木墙上挂着他编的藤编挂毯,架子上摆着他做的小玩意儿,连空气里都偶尔飘着他烧火做饭时的草木香,活脱脱像个人类住的屋子。我依旧懒得理他,每天该修习魔法修习魔法,该熬毒药熬毒药,刻意不跟他多说一句话。
我心里门儿清,年轻人的心就像林中的风,哪儿都想去。他现在觉得我的木屋新鲜,等哪天腻了,自然会背着包袱离开,回归他的人类世界。而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早该看透这些。女巫动了感情,就像毒药掺了蜜糖,甜过之后只会更痛。万一他走了,我总不能抱着他做的破花瓶哭鼻子,那也太可悲了。
所以我始终冷着脸,哪怕他递来烤得焦香的野果,我也只淡淡瞥一眼,转身缩回阁楼。他倒也不恼,依旧每天哼着不成调的歌折腾他的小玩意儿,攀爬墙的声响、劈柴的闷响、摆弄树枝的窸窣声,成了木屋最常有的背景音,只是我从来没回应过。
午后的阳光透过木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松脂的暖香混着远处的虫鸣,显得格外慵懒。我蜷在阁楼的苔藓褥子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挠着膝头三只大黑猫的下巴 —— 墨黑的毛发光滑得像缎子,喉咙里发出 “咕噜咕噜” 的满足声响,尾巴偶尔扫过我搁在一旁的毒药瓶。
闲来无事,我盯着楼下正蹲在攀爬墙旁,给麻绳缠防滑藤条的他,忽然冒出个念头。人类都是群居的吧?他在这黑森林里待了这么久,每天就对着我这个女巫和三只猫,会不会觉得没意思?会不会偷偷想念他的同伴?甚至…… 想念他的爱人?
要是把他的爱人也抓进来,让他俩在我眼皮子底下相依为命,看他们偷偷说悄悄话、互相照顾的样子,说不定比看他试药还好玩。我越想越觉得有趣,忍不住 “嗤” 地笑出声,惊得怀里的黑猫竖起了耳朵。
悄悄溜下阁楼,我刻意板起脸,学着人类长辈训话的模样,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走到他身边。他闻声抬头,额前的碎发沾着点木屑,鼻尖上还有块灰,眼神清亮,带着点刚从自己的小世界里抽离的茫然。
“你无聊么?” 我的声音刻意压得低沉,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这森林里就你一个人类,要不要我再抓一个进来陪你玩?”
他闻言,眼睛轻轻动了动,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扇了扇,没有立刻回答。我盯着他的脸,想从他眼里找出点怀念或是期待,可他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摇了摇头,动作轻得像风吹过草叶。
我心里的好奇顿时翻涌起来。他是真的不想?还是忘了自己有爱人?他的爱人此刻在做什么?会不会正急得四处找他?或是已经以为他葬身兽腹,开始了新的生活?这些念头缠得我心头发痒,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琢磨着要不要趁他夜里睡着,悄悄施展个法术去他的世界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