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苏瑾趴在稻草堆上,后背的伤口像是被撒了把烧红的盐,每喘口气都牵扯着皮肉疼。
她能感觉到血渗过破烂的囚衣,黏糊糊地贴在背上,和稻草的糙劲儿混在一起,又凉又刺。
方才被拖回来的时候,她后脑勺磕在石阶上,现在还嗡嗡响,眼前总晃着提审室里那盏忽明忽暗的油灯,还有嬷嬷手里那根蘸了盐水的藤鞭。
“说!是不是你勾结外人害死皇后!”
“敢在大婚之日搅乱皇家颜面,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
藤鞭抽下来的时候,苏瑾咬着牙没喊。
可盐水渗进伤口的瞬间,她还是疼得眼前发黑,最后是怎么昏过去的,又怎么被扔回这囚室的,她都记不清了。
只知道现在喉咙干得像要冒烟,连咽口唾沫都费劲。
她挣扎着想翻个身,刚一动,后背就传来撕心裂肺的疼,吓得赶紧又趴回去。
气窗太高太小,透进来的光薄得像张纸,勉强能看清囚室里的景象:潮湿的石壁上满是青苔,地面积着一滩滩浑浊的水洼,角落里不知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地响,大概是老鼠。
苏瑾盯着那滩水洼,看着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想起大婚那天穿的霞帔,那么红,红得像血,现在想来,倒像是给这深牢提前备下的丧服。
她闭上眼,脑子里却不肯歇着,反复琢磨方才提审的细节。
那嬷嬷下手狠,也许要不了几次,自己这的会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为什么呢……”苏瑾低声嘟囔,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太后怕被发现的究竟是什么。”
她想起华贵人当初把她按进铜盆里,说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想起太后在大婚当天,指着她鼻子骂以下犯上;还想起皇后刚被禁足就服毒自尽,太后连查都没查,直接就说是她逼死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现在串起来看,倒像是太后在拼命掩盖什么,生怕她顺着哪条线挖下去,挖出不该挖的东西。
她想不明白,总觉得缺了什么是自己忽略了的。
苏瑾试着用没受伤的胳膊撑着身子,慢慢坐起来。
后背的疼让她龇牙咧嘴,可还是咬牙挪到石壁边。
她伸出手指,在潮湿的石壁上慢慢划。
模糊的字刻在石壁上,像没愈合的疤。
苏瑾盯着它们,突然心里一动。
潮湿的青苔沾在指腹,凉得像冰,可她心里却猛地窜起一股热意,后背的疼都仿佛轻了几分。
她想起父亲在世时,偶尔会提起景王,说那位王爷性子直,眼里容不得沙子,当年苏家与景王府走得近,父亲还常说景王是难得的忠臣。可苏家刚被定了通敌的罪,景王就被调离京城,去了西疆,宫里人都传是景王在朝堂上顶撞了太后,才落得这般下场。
“顶撞太后……”苏瑾喃喃重复,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石壁上的青苔,“真的是顶撞吗?还是他发现了什么,太后要把他远远支开?”
这个念头像颗种子,落在心里就疯长。
她想起先皇后。
那位温柔贤淑的皇后,没活过三十岁就病逝了,当时太医院给出的说法是郁结于心,气血两虚,可现在想来,那会不会也是个幌子?还有梁淑媛,被安上修习妖术的罪名时,景王曾在朝堂上据理力争,说淑媛温良,断不会做此等事,结果没过多久,景王就被派去了西疆。
这几件事串在一起,像条藏在暗处的线,一头牵着太后,一头牵着那些意外死去的人。
苏瑾越想越心惊,后背的伤口又开始疼,她却顾不上了,只觉得脑子里有个模糊的轮廓在慢慢清晰。
“太后到底在怕什么……”她又问了自己一遍,这次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
就在这时,铁门上的小窗“吱呀”一声被拉开,暗卫的脸探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他见苏瑾坐在石壁边,眼神发直,赶紧压低声音:“苏大人,您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殿下让小的带了新的金疮药。”
食盒递进来,里面的小米粥还冒着热气。
苏瑾却没心思吃,抓着暗卫的手腕就问:“你跟我说,七皇子查没查过先皇后的死因?还有景王,当年他到底为什么被调离京城?”
暗卫被她问得一愣,随即皱起眉:“殿下查过先皇后的旧案,可太医院的卷宗都被改过了,只查到先皇后去世前,温太医的父亲,也就是当年的温院判,曾多次给先皇后请脉。至于景王……殿下说,景王离京前,曾派人去含山找过沈伯,可沈伯避而不见,没过多久景王就被调走了。”
“温院判……沈伯……”苏瑾重复着这两个名字。
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撞进脑子里,让她浑身发冷。
如果……如果先皇后和梁淑媛不是因为别的死的,是因为发现了太后的秘密呢?
而这个秘密,跟温家有关,跟沈伯有关,甚至跟皇室有关?
可这么多年,难道没有一个人怀疑过吗?
先帝就不曾起过一丝疑心?
还是说在怀疑猜忌刚开始的时候就被人扼杀了。
她顿了顿看向对方,“你有没有听说过宫里有人说……”苏瑾的声音开始发颤,“皇上和英华长公主,他们……”
暗卫的脸色瞬间变了,赶紧捂住她的嘴,眼神里满是惊慌:“苏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是要掉脑袋的!”
苏瑾掰开他的手,眼里满是急切:“你知道什么?快告诉我!”
暗卫犹豫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苏大人,这是忌讳,不能提的。”
“你的意思是宫中人人都知道?”
“这只是个谣言,苏大人。知道这个谣言的下人都被处死了。”
“处死了?”
苏瑾重复着这三个字,指尖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宫里的秘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原来那些所谓的谣言,从来都不是空穴来风。
暗卫的脸在小窗透进的微光里显得格外苍白,他往后缩了缩,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苏大人,您别再问了。当年有个小太监在茶水房闲聊,第二天就被太后杖毙了,尸体扔去了乱葬岗。从那以后,宫里没人敢提半个字,生怕被扯进这事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