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最深处的空气,像是凝固了千年的寒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凉意。
潮湿的石壁上凝结着水珠,顺着缝隙缓缓滑落,在地面汇成蜿蜒的水痕,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
苏瑾被扔进这间囚室时,身上的霞帔早已被侍卫撕扯得破烂不堪,暗红的血珠与灰黑色的泥污交织在一起,将那抹曾经象征喜庆的红色彻底玷污。
她踉跄着撞到墙壁,背脊传来一阵钝痛,却只是咬着牙没有出声。
侍卫们离去时,沉重的铁门 “哐当” 一声关上,落锁的声音在空旷的囚室里回荡,像是给她的命运判了死刑。
囚室里没有烛火,只有头顶狭小的气窗能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
到了夜晚,黑暗便会将一切吞噬,只有老鼠在角落里窸窣作响,偶尔还会传来其他牢房囚犯绝望的嘶吼。
......
.......
此时的七皇子府,春桃正战战兢兢地站在书房门口。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青布衣裙,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眶依旧有些红肿。
自那日从皇宫出来后,她便被直接送到了七皇子府。
“进来吧。” 书房内传来李玥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却又不失威严。
春桃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殿下。”春桃道,“苏姐姐她......”
“你想问我救不救她。”李玥抬眸看向春桃,“我若说不救,你待如何?”他盯着春桃看,似乎要将对方看透一般,“春桃,我原本让你去苏瑾身边只是当个眼线。可你倒好,这才待了多久,就要叛主啊?”
春桃被李玥的话惊得浑身一颤,膝盖不受控制地往下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凉的青砖地上。
她抬起头时,脸色早已没了血色,唯有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还带着几分温度,声音发颤却不肯示弱:“殿下说的叛主,是指奴婢护着苏姐姐,还是指奴婢没按您当初的吩咐,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李玥指尖摩挲着砚台边缘,墨汁在他指腹晕开一点深色,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你该清楚,苏家是戴罪之身,苏瑾更是太后要除的人。你帮她,就是与整个皇室为敌,与我为敌。” 他顿了顿,将目光落在春桃攥得发白的手背上,语气添了几分嘲讽,“怎么?跟着苏瑾吃了几天好饭,就忘了自己是谁的人了?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天仙阁的苦海里捞出来的?”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春桃心里,她嘴唇翕动着,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奴婢没忘!可苏姐姐从未把奴婢当下人......殿下,奴婢求您,您救救她!” 说到这里,她猛地磕了个头,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殿下,皇后的死另有原因,苏姐姐是被冤枉的!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李玥看着她额角迅速红肿起来的印记,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却依旧板着脸:“冤不冤枉,轮不到你我来定。太后要她死,父皇要压下此事,我若强行出头,不仅救不了她,连我自己都会被拖下水。”
他起身走到春桃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春桃,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要帮苏瑾,还是保住自己的命?”
春桃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却依旧倔强地迎上李玥的目光:“奴婢选择苏姐姐。若殿下要因这事罚奴婢,奴婢认了;可若殿下要眼睁睁看着苏姐姐死在天牢里,奴婢...... 奴婢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想办法救她!”
话音刚落,李玥突然蹲下身,一把抓住春桃的手腕。
他的力道很大,春桃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不肯挣扎。
可下一秒,她就看到李玥眼底的冷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以为我真的不想救她?” 李玥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天牢守卫森严,太后又派了人盯着,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他顿了顿,松开春桃的手腕,“你想救苏瑾,我也不想这么输了。这样,你明日一早就出发,去躺江南含山。”
“江南含山?”春桃顿了顿,“去哪做什么?”
“那里也许会有皇家秘辛。”李玥道,“能救你的苏姐姐,或许亦是我翻盘的关键。”
春桃眼中满是疑惑,江南含山地处偏远,她从未听过那里与皇家秘辛有何关联。
但看着李玥严肃的神情,她知道此事绝非同小可,不敢再多问,只是乖乖点头:“奴婢明白,明日一早就出发。只是...... 殿下,那苏姐姐在天牢里......”
“苏瑾那边我自有安排。” 李玥打断她的话,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包递给她,“这里面有五百两银票,还有一张地图,上面标着含山需要去的具体地方。你记住,到了含山之后,去找一个名叫沈伯的老人。”
他顿了顿,又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巧的玉佩,玉佩呈淡绿色,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的雄鹰,纹路精致。
“这是沈家的信物,你把它交给沈伯,他才会相信你。”
春桃小心翼翼地接过小包和玉佩,将它们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救命稻草一般。
“殿下放心,奴婢一定会找到沈伯,拿到您要的东西。”
“还有,” 李玥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此去江南路途遥远,而且太后的人说不定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你一路上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暴露身份。尽量走小路,避开官府的盘查。若是遇到危险,就拿着银票打点,实在不行,就弃了东西保命,记住,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奴婢记住了,殿下也要保重身体,等奴婢回来。”
李玥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看着春桃离去的背影,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深邃。
江南含山的皇家秘辛,是他偶然从梁淑媛的书信中得知的。
梁淑媛便是李玥的生母,先皇后的挚友。
那书信里提到的关于皇家秘辛虽然隐晦,但他猜测这多半是梁淑媛被诬陷妖女,太后非要处死她的原因。
李玥指尖轻轻摩挲着窗棂,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
他已经记不得太多儿时的事了。
大多都是从皇后和宫婢口中得知。
据说是梁淑媛还在世时,会牵着七皇子的手在御花园的梨树下散步,会把剥好的松子仁悄悄塞进他嘴里,眉眼间满是温柔。
可那样温柔的母亲,却突然被冠上修习妖术、祸乱宫闱的罪名,一夜之间从受宠的淑媛沦为阶下囚,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在冷宫病逝的消息。
当时他年纪小,只知道抱着父皇的腿哭喊着要母亲,却被父皇冷漠地推开,只留下一句此事已定,不许再提。
他在整理母亲旧物时,才在一个雕花木盒的夹层里发现了那封泛黄的书信。
信上的字迹是母亲的,却写得断断续续,只提及含山藏秘,关乎皇室根基,太后忌惮……
若吾遭遇不测,必是奸人所害,吾儿需谨言慎行,待时机成熟,寻沈姓故人……
那时他还不明白含山秘辛究竟是什么,可母亲的惨死与太后当时那副假惺惺的悲痛模样,在他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如今苏瑾被诬陷,苏家遭难,与当年母亲的遭遇何其相似,他才猛然醒悟,这一切或许都是太后为了权力布下的局,而含山的秘辛,就是打破这局的关键。
“殿下,该用晚膳了。” 门外传来管家恭敬的声音,打断了李玥的回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翻涌的情绪,沉声应道:“知道了,端到书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