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苏瑾刚到尚食局,就听见小太监们议论:三皇子昨天在御书房求皇上赐婚,想纳她为侍妾,结果皇上当场就驳回了,说她“出身罪籍,身有残缺,难登皇子府门”。
春桃凑过来,小声说:“姐姐,这下怎么办啊?皇上不同意,三皇子会不会……”
“放心,”苏瑾舀了一勺莲子羹,语气平静,“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果然,当天下午,宫里就传出消息:三皇子在御花园赏梅时,突然“误食”了有毒的点心,腹痛不止,太医们都查不出毒源。苏瑾正在膳房准备晚膳,就见三皇子府的小厮急匆匆跑进来:“苏大人!求您快去看看殿下吧!殿下说,只有您能认出那毒!”
苏瑾心里一凛——来了。
她放下银勺,跟着小厮往御花园跑。
刚到梅苑,就见李彻躺在软轿上,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见她来,虚弱地伸出手:“苏瑾……我知道你能认出……那毒……”
周围的太医们都围了过来,温太医皱着眉说:“苏大人,殿下误食的点心我们都查过了,没发现毒源,你快看看!”
苏瑾蹲下身,拿起桌上剩下的半块点心,凑到鼻尖闻了闻。
一股极淡的苦杏仁味,混着蜜糖的甜香,正是老医女手札里记载的苦杏毒。
可这苦杏毒京城少有人知,他是从何处得到的?
她抬头对皇上说:“陛下,殿下中的是苦杏毒,需用甘草、绿豆和金银花熬汤,再灌服一碗生蜂蜜,半个时辰内就能缓解。”
皇上赶紧让人按她说的去办。
没一会儿,汤药熬好,苏瑾亲自喂李彻喝下。
过了片刻,李彻的脸色果然好了些,他拉着苏瑾的手,声音虚弱却坚定:“父皇,苏瑾不仅查案有功,还救了儿臣的命。儿臣非她不娶!就算她是罪籍之身,儿臣也要纳她为侧妃!”
皇上看着李彻,又看了看一旁的苏瑾,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李彻的性子,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拥有,再说苏瑾确实救了李彻的命,若是再驳回,怕是会寒了皇子的心。
最终,皇上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执意如此,就准你纳苏瑾为侧妃。择个吉日,按侧妃之礼入府。”
李彻脸上露出喜色,紧紧攥着苏瑾的手,像是怕她跑了一样。
苏瑾心里冷笑,面上却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臣……谢陛下恩典,谢殿下厚爱。”
消息传到尚食局时,春桃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姐姐,太好了!你现在是侧妃了!再也没人敢说你坏话了!”
苏瑾拍了拍她的手,心里却清楚。
这场中毒救驾,不过是李彻自导自演的戏码。
他故意设计让自己救他,既能让皇上松口,又能让她欠下救命之恩,好更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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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食局的烛火亮到深夜,苏瑾坐在案前,指尖捏着半块从御花园带回的点心碎屑。
白天李彻攥着她手时的温度还没散去,可那掌心的汗湿与眼底刻意的虚弱,却像根刺扎在她心里,让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春桃端着温水进来,见她还在对着点心出神,小声劝:“姐姐,都半夜了,快歇着吧。明天还要去内务府核对侧妃礼服的尺寸呢,要是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苏瑾抬头,把碎屑小心收进锦盒,接过水杯抿了一口:“你先睡,我再想想白天的事。”
春桃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退了出去。
她袖管里还藏着给七皇子的纸条,上面写着“三皇子自导苦杏毒局,皇上已准侧妃之礼”,可看着苏瑾凝重的神色,她突然没了立刻传信的心思。
等春桃的脚步声走远,苏瑾从枕下翻出老医女的手札,翻到记“苦杏毒”的那一页。
烛光下,娟秀的字迹清晰可见:“苦杏毒,以苦杏仁为引,需经烈酒浸泡七日方成,毒性缓,误食者先腹痛后昏厥,银针难试,唯甘草绿豆可解。”
她指尖在银针难试四个字上反复摩挲,突然想起三皇子中毒那天的细节。
温太医带着太医院的人查了半个时辰,连点心的馅料都挑开验了,却偏偏没查出苦杏毒;而李彻躺在软轿上,明明疼得额头冒汗,却还能精准地喊出“只有苏瑾能认出来”,像是早就算准了她会来,算准了她能解毒。
“苦杏毒……牵机蕊……”苏瑾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心里突然冒出个可怕的念头。
李彻连苦杏毒都能自导自演,那之前的牵机蕊中毒,会不会也是假的?
她猛地坐直身子,翻手札的动作快了几分。
找到“牵机蕊”那一页,被墨水晕染的“唯血”二字依旧模糊,可旁边还有行小字被她忽略了:“牵机蕊毒发时,唇色发紫,十指蜷缩如牵线,若毒量浅,可伪装相似症状,唯真毒难解,假毒可凭脉象辨。”
苏瑾心里一沉。
她想起三皇子中毒那天,自己只闻出了甜腥味,只看了症状,却没敢靠近诊脉;温太医当时说“查不出毒源”,可若那毒是假的,他自然查不出来。再联想到李彻编造兰淑仪被皇后害死的谎言,联想到他拿到昌盛盐行明账时的平静……所有的线索突然串了起来。
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人下毒害三皇子,只有李彻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他故意用假的牵机蕊症状想要栽赃皇后,又借着查毒的由头让她帮忙,好利用她的感官和对皇后的敌意,一步步收集皇后的罪证,最终实现他为母报仇的假目标,实则是想借皇后的罪证扳倒她,扫清自己夺嫡的障碍。
这个念头让苏瑾后背发凉。
她原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没想到竟还是李彻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甚至连被利用的理由,都是他精心编造的谎言。
“姐姐?”春桃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慌张,“七皇子的小太监来了,说有急事要见你。”
苏瑾赶紧把心札藏好,整理了一下衣饰:“让他在院外的柳树下等我。”
她走到柳树下时,小太监正攥着个纸包来回踱步,见她来,赶紧把纸包递过来:“苏大人,这是七皇子让我给您的,说您看了就知道。还有,殿下让您小心。”
苏瑾打开纸包,里面是张薄薄的信纸,上面是李玥潦草的字迹:“苦杏毒是三哥从白梅组织买的,他故意留了线索,想让你以为是皇后要杀他。另外,牵机蕊那次,他用的是假毒,温太医知情,却帮他瞒了下来。”
最后一句话像惊雷炸在苏瑾耳边。
她攥紧信纸,指节泛白。
果然,她的猜测是对的。
温太医不仅是皇后的人,还帮李彻隐瞒假毒的事,这宫里的人,竟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替我谢过七皇子。”苏瑾对小太监说,“你回去告诉殿下,我入府后会留意三皇子查白梅组织的事,有消息会及时传给他。”
小太监点头离开后,苏瑾站在柳树下,看着远处的宫墙。
夜色浓稠,像化不开的墨,正如这宫里的人心。
她原以为李玥是盟友,可他知道这么多内情,却迟迟不告诉她;她原以为春桃是温暖,可她终究是他人的眼线;她原以为李彻是棋子,可自己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
“姐姐,你怎么了?”春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担忧,“是不是七皇子说了什么不好的事?”
苏瑾回头,看着春桃眼底真切的关心,心里竟生出几分恍惚。
她把信纸折好塞进袖管,轻声说:“没什么,就是七皇子提醒我入府后小心。对了,明天你去御膳房时,帮我打听一下,三皇子府最近有没有人去太医院拿过苦杏仁。”
春桃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我一定帮你打听。”
她看着苏瑾转身的背影,袖管里的纸条还没送出去,心里却第一次有了犹豫,她该不该把苏瑾怀疑牵机蕊是假毒的事告诉七皇子?
次日一早,春桃从御膳房回来,脸色不太好。
她拉着苏瑾进了内屋,压低声音说:“姐姐,我打听了,太医院的小药童说,上个月三皇子府的人确实来拿过苦杏仁,还是温太医亲自批的条子,说是入药安神。还有……我听见温太医跟皇后宫里的人说话,说三皇子最近动作太急,怕是要露马脚。”
苏瑾心里了然。
温太医果然是两边下注,既帮皇后监视她,又帮李彻隐瞒假毒,想坐收渔翁之利。
她拍了拍春桃的手:“辛苦你了。你记着,以后再听见温太医和皇后的人说话,不用细听,只要知道他们还在联系就行。”
春桃点头应下,转身去收拾东西时,悄悄把袖管里的纸条揉成了团。
她没写苏瑾怀疑牵机蕊的事,只写了“三皇子府拿过苦杏仁,温太医与皇后仍有联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瞒,只觉得若是说了,苏瑾又要多一层危险。
当天下午,钦天监的人来了,说皇上定了半月后的吉日,让苏瑾按侧妃之礼准备。
尚食局的宫女们都围过来道贺,只有苏瑾看着送来的大红礼服,心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冰冷的算计。
她走到窗边,摸出李玥给的银哨,轻轻吹了三声。
没过多久,小太监就来了:“苏大人有什么吩咐?”
“替我告诉七皇子,”苏瑾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坚定,“我入府后会帮他查三皇子和白梅组织的联系,但我有个条件,他得帮我查清楚,当年苏家被构陷,除了皇后和白梅组织,还有没有其他人参与。”
她不能再只做棋子了。
李彻想利用她扳倒皇后,李玥想利用她制衡李彻,那她就要利用他们的争斗,查清苏家冤案的真相,为自己和家人讨回公道。
小太监走后,苏瑾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底没了之前的迷茫,只剩下冷冽的光。
半月后的大婚,不是她复仇的开始,而是她真正掌控自己命运的开始。
李彻的谎言,温太医的背叛,李玥的算计……所有欠了她的,她都会一点一点,在三皇子府里,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而此刻的三皇子府书房里,李彻正拿着张纸条冷笑。纸
条上写着:苏瑾已信牵机蕊是皇后所下,对侧妃之位无疑。
是温太医派人送来的。
他把纸条扔进火盆,看着它烧成灰烬:“这真正的赢家可只有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