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定的吉日越来越近,尚食局的院子里堆着半人高的红绸与礼盒,宫女们忙着绣制侧妃礼服上的鸾鸟纹,金线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苏瑾却觉得那红色像极了当年诏狱里见过的血。
春桃拿着件刚绣好的霞帔进来,小心翼翼地展开:“姐姐,你看这花色多好看,内务府的绣娘说,这是按先皇后当年的礼服样式改的,寓意着贵气绵长。”
苏瑾伸手碰了碰霞帔上的金线,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她忽然注意到,霞帔下摆的暗纹里,藏着一朵极小的白梅。
和当年净身房妇人帕角的白梅、昌盛盐行账本封皮的白梅,竟是同一个纹样。
“这礼服的纹样,是谁定的?”苏瑾的声音冷了几分。
春桃愣了一下,回忆道:“好像是三皇子府的管事说,按殿下的意思定的,还特意让绣娘加了暗纹,说……说要讨个好彩头。”
苏瑾心里一沉。
李彻特意在礼服上加白梅暗纹,是故意提醒她白梅组织的存在,还是在暗示她听话?
她让春桃把礼服收好,转身去了太医院。
她得找温太医确认一件事,顺便探探他与牵机蕊的关联。
太医院的药味比平时浓,温太医正坐在案前写药方,见她来,赶紧起身:“苏大人怎么来了?是身子不舒服,还是为三皇子的事?”
“都不是,”苏瑾走到案边,目光落在他手边的药罐上,“我是来问温太医,苦杏毒的解药,除了甘草绿豆,还有没有别的方子?毕竟我日后入了三皇子府,多知道些解毒的法子,也能帮殿下多留意些。”
温太医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笑道:“苏大人有心了。苦杏毒药性特殊,确实只有甘草绿豆最管用,别的方子要么效果慢,要么副作用大,不适合殿下用。”
苏瑾盯着他的眼睛,突然提起:“说起来,之前三皇子中牵机蕊那次,温太医查了许久都没查出毒源,我后来翻老医女的手札,才知道牵机蕊有假毒一说,不知温太医当年有没有怀疑过?”
温太医的脸色瞬间变了,手里的毛笔“啪”地掉在纸上,墨汁晕开一大片。
他赶紧捡起笔,强装镇定:“苏大人说笑了,牵机蕊是失传的毒,哪来的假毒?当年只是臣一时疏忽,没查到罢了。”
“是吗?”苏瑾凑近一步,声音压得低了些,“可我听说,宫里早有人知道牵机蕊的假毒手法,甚至还知道……真的牵机蕊,需要用特殊的药引才能制成。温太医在太医院多年,见多识广,总该听说过吧?”
温太医的额头冒出冷汗,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苏大人……您从哪听来的这些胡话?牵机蕊早就没人会制了,您别胡思乱想,免得惹祸上身。”
他这副心虚的样子,反倒印证了苏瑾的猜测。
苏瑾没再追问,转身笑道:“或许是我多心了。多谢温太医解惑,我先回去了。”
刚走出太医院,就见李玥的小太监在树影里招手。
苏瑾走过去,小太监递来个油纸包:“苏大人,这是七皇子让我给您的,说里面是牵机花的干花,您闻闻就知道。当初三皇子用的假毒,就是用这花加蜜糖做的,真的牵机蕊,得用这花的根,还得加一种叫忘忧草的药引,而这忘忧草,整个京城只有太医院有。”
苏瑾打开油纸包,里面的干花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和当年翡翠鸡羹里的甜腥味有七分相似。
她心里一凛:“七皇子还说什么了?”
“殿下说,温太医的父亲,当年就是太医院里负责看管忘忧草的院判,二十年前宫里出过一次牵机蕊毒案,温家父子就是帮凶,后来案子压下来了,温家才保住了位置。”小太监压低声音,“殿下让您入府后,千万别喝温太医送的任何药,他说不定还藏着真的牵机蕊。”
这个消息像块石头砸在苏瑾心里。
原来温太医与牵机蕊的牵扯,早到二十年前。
他帮李彻隐瞒假毒,或许不只是为了两边下注,更是怕牵机蕊的旧事被翻出来,连累整个温家。
回到尚食局时,春桃正对着一堆礼盒发愁:“姐姐,三皇子府又送来了好些东西,还有个锦盒,说是殿下特意给您的。”
苏瑾打开锦盒,里面是支玉簪,簪头雕着朵白梅,簪身刻着极小的“瑾”字。
她拿起玉簪,指尖在白梅上摩挲,突然注意到簪头的夹层里,藏着一小片干枯的牵机花。
“一模一样...”苏瑾喃喃道。
“姐姐,这簪子真好看!”春桃凑过来看,眼里满是羡慕,“三皇子殿下对您真好。”
苏瑾把玉簪放回锦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是挺好的,挺好的...”
当天晚上,苏瑾把玉簪里的牵机花取出来,和李玥送的干花、老医女的手札放在一起。
烛光下,三样东西摆成一排,像一条串联起过往与现在的线。
二十年前的牵机蕊毒案、温家的秘密、李彻的假毒、皇后与白梅组织的勾结、苏家的冤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方向:这宫里,从来就没有意外,只有一场接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她拿起银哨,轻轻吹了三声。
小太监很快赶来,苏瑾递给他一张纸条:“我入府后会查温家与牵机蕊的旧案,但他得帮我找到二十年前的案宗。另外,让春桃多留意三皇子府的药库,看有没有忘忧草的痕迹。”
小太监走后,苏瑾坐在案前,看着窗外的月色。
还有十天,她就要嫁入三皇子府,踏入那个布满陷阱的牢笼。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她手里握着毒源的线索、温家的秘密、李彻的谎言,还有李玥这个名义上的盟友,她要做那个掀翻棋盘的人。
…………
…………
此刻的三皇子府书房里,李彻正对着一幅兰淑仪的画像冷笑。
旁边站着个穿黑衣的人,正是白梅组织的人:“殿下,温太医那边传来消息,苏瑾已经开始怀疑牵机蕊是假毒了,要不要……”
“不用。”李彻打断他,“她越怀疑,就越想查清楚,反而会帮我更快找到皇后和温家的罪证。等她查到温家与牵机蕊的旧案,我再借她的手扳倒温家,到时候,整个太医院都是我的人。”
黑衣人行礼退下后,李彻拿起桌上的玉簪。
此簪和送给苏瑾的那支一模一样,只是簪头的白梅里,藏着真的牵机蕊粉末。
他看着玉簪,眼里满是自负:“一个小小的女官,不过是我手里的刀,等我用够了,自然会让你和皇后、温家一起,消失在这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