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被李玥这话噎得一时语塞,看着他眼底似真似假的笑意,竟分不清这玩笑里掺了几分真心。
她攥紧食盒提绳,指尖抵着冰凉的瓷壁,压下心头的疑虑:“殿下说笑了,臣只是在宫里待久了,见多了虚与委蛇,难免多问一句。”
“多问是好事,”李玥收起玩笑神色,从袖管里摸出张叠得整齐的纸,递过来时指腹不经意蹭过她的指尖,“不过你放心,我给你的东西,不会让你惹麻烦。这是昌盛盐行的补充账册,你上次给三哥的,只记了明面上的孝敬银,但这册里藏着暗账,每笔钱最后都流进了白梅组织的分舵,还记着他们采买牵机花的明细。”
苏瑾展开纸,借着月色匆匆扫过。
上面的字迹比之前那本潦草,却更关键。
“三月初三,付牵机花十斤,银五十两,经手人:白梅阿九”
“四月十五,转长乐宫银二百两,注:盐引打点”
每一笔都把皇后、盐行和白梅组织绑得死死的。
她心里一凛:“殿下怎么会有这个?”
“有钱的话,好办事,但是有钱又有权的话,什么事都可以办成的。”李玥靠回栏杆,风把他的衣摆吹得轻轻晃,“三哥拿到你给的明账,肯定会去查暗账,但他找不到这个,我早就让人把原档藏起来了。你拿着这个进府,等他查到盐行和白梅有关,再恰好把这册暗账递给他,他只会觉得你办事得力,对你更放心。”
苏瑾把账册叠好塞进袖管,冰凉的纸张贴着皮肤,让她瞬间清醒:李玥想得比她远,不仅给了她进阶的筹码,还帮她铺好了在李彻面前立功的路。
她抬头看向李玥,语气里少了几分警惕,多了几分认真:“殿下有钱有权却这么帮我,会让臣认为你也是为了那个药引。”
“不。”李玥转头看她,眼底没了平时的吊儿郎当,“我们这是互惠互利,你要为苏家翻案,我要让三哥和皇后狗咬狗。等他们两败俱伤,我就能安安稳稳当我的闲散皇子,不用再被他们当靶子。这买卖,不亏。”
这话倒坦诚,苏瑾心里的石头落了半截。
她想起春桃袖管里的纸条,又问:“春桃……她知道这些吗?”
“她只知道要帮你传消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李玥说,“我没跟她多说,一是怕她嘴笨露馅,二是……她对你是真的上心,没必要让她夹在中间为难。”
苏瑾沉默片刻,从食盒里拿出块桂花糕递过去:“多谢殿下。这糕是春桃做的,味道不错,殿下尝尝。”
李玥接过咬了一口,甜香在嘴里散开,他笑着点头:“确实好吃,比御膳房的强。对了,还有件事,三哥肯定会让你尽快入府,你别急着答应,拖上两天。他那性子,越是得不到,就越上心,等他急了,自然会去求父皇赐婚,到时候你再勉为其难应下,既显得你不是攀附权贵,也能让他更看重你。”
苏瑾点头记下,两人又低声聊了几句联络的细节。
李玥给了她个小巧的银哨,说哨声只有他的人能听见,若有急事,就去三皇子府西跨院的梅树下吹三声;春桃则留在尚食局,帮她盯着皇后那边的动静。
离开西角楼时,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
宫道上的宫灯忽明忽暗,苏瑾提着食盒往前走,心里却在反复琢磨李玥的话。
他说“我们是一类人”,或许是真的。
他们都戴着面具活在宫里,都在为了自己的目的步步为营,只是不知道这份同类的默契,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回到尚食局时,春桃正坐在灯下缝帕子,见她回来,赶紧起身:“姐姐,你可算回来了!银耳羹我热了两次,快尝尝。对了,刚才温太医派人送了些药膏,说是给你治手背上的旧伤,还问你什么时候有空,想跟你聊聊三皇子殿下中毒的后续。”
苏瑾接过碗,喝了一口银耳羹,甜润的滋味压不住心里的寒意。
她看着春桃手里的帕子,上面绣着朵小小的白梅,和母亲当年给她的香囊花纹有几分像。
她不动声色地问:“温太医还说别的了吗?”
“没了,就说让你要是有需要,随时可以去太医院找他。”春桃说着,把药膏递过来,“姐姐,你快涂涂吧,这药膏听说很管用。”
苏瑾接过药膏,打开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混着草药香,和老医女手札里记载的安神膏相似,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腥气。
她心里警铃大作,面上却笑着说:“多谢,我等会儿就涂。对了,你今天去御膳房,有没有听见什么关于皇后的消息?”
春桃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没呢,就听见宫女们在说三皇子殿下要调你入府的事,还说……还说你配不上殿下。”她说着,眼圈就红了,“姐姐,她们都是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
苏瑾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你别担心。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准备食材。”
春桃点头应下,收拾好东西回了自己房间。
苏瑾坐在窗边,把药膏倒进花盆里,又用泥土盖住。
温太医这时候送药膏,怕是没安好心。
她拿出李玥给的暗账,借着烛光仔细翻看,每一笔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
苏家的冤案,牵机蕊的毒,皇后的算计,李彻的利用……所有的线索都缠在一起,而她,终于摸到了解开这团乱麻的线头。
...
......
...........
第二天一早,三皇子府的小厮就来了,说李彻请她去府里商议入府事宜。
苏瑾故意磨蹭了半个时辰才动身,到了府里,果然见李彻脸色不太好,却还是耐着性子问:“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可是不愿入府?”
“臣不敢,”苏瑾垂着头,语气带着几分为难,“只是尚食局还有些事没交接完,怕走得急了出纰漏。再说,臣身份低微,若是就这么入府,怕是会让殿下被人议论。”
李彻皱了皱眉,随即笑了:“你倒替我着想。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跟父皇提了,要请他赐婚。等圣旨下来,看谁还敢议论!”
苏瑾故作惊讶地抬头:“殿下……这太贵重了,臣受不起。”
“我说你受得起,你就受得起。”李彻伸手想去碰她的头发,却被她侧身避开。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却没发作,只是说:“你先回去等着,圣旨很快就会下来。”
从三皇子府出来,苏瑾刚拐过转角,就见春桃提着食盒在树影里等着。
见她过来,春桃赶紧迎上去:“姐姐,怎么样?三皇子是不是要逼你入府?”
“他要去求父皇赐婚,想纳我为侧妃。”苏瑾说,“你按七皇子说的,多留意皇后那边的动静,要是有什么异常,就按之前的方式传消息。”
春桃点头应下,看着苏瑾的背影消失在宫道尽头,才快步走到假山后,从袖管里掏出纸条,借着晨光写下:“三皇子欲求父皇赐婚,纳苏瑾为侧妃。苏瑾表现为难,似不愿。”写完,她把纸条塞进石缝里,又仔细用落叶盖住。
这是她第无数次传消息,可这一次,她心里却多了几分不安。
她看着苏瑾越来越深的城府,看着宫里越来越浓的火药味,突然不知道自己帮李玥做事,到底是对是错
回到尚食局,苏瑾刚坐下,就听见小太监们议论:皇上已经答应了李彻的请求,让钦天监择了半月后的吉日,按侧妃之礼办婚事。
她拿起桌上的银哨,轻轻吹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在院子里散开,很快就有个小太监模样的人从墙外探出头,见是她,又缩了回去。
这人是李玥安排的,确认她安全收到消息。
苏瑾握紧银哨,眼神坚定。
她看着窗外的阳光,心里默念:爹,娘,再等等,女儿很快就能为你们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