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冬生来帮工收稻,穆子骞没跟家里任何人商量,还是第二天清早,一道出门往田里去时才跟他爷说了一声。
“田里活多,冬生哥干活舍得下力气,来帮工咱家收稻子能快些,我昨儿跟他说好了,今天来咱家。”
穆怀智手里还捏着咬了两口的包子,见这个孙子一副“就这么定了”的口吻,还能说什么,“也成,早点割完打稻粒,早点装仓。”还得交税呢,要是万一天儿不好,耽误了交税可要被重罚的。
穆子骞露了点笑意,“爷觉得成就行。”其实他早想过了,没分家各房不得藏钱,他手里的二两多银钱还是娘留给他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
十一月就要成亲,酒席走礼都是家里操持,可他自己总得给阿离置办点东西,本来就已经委屈未婚妻了,总不能新婚夜连个帕子木簪的小物件都没有。
田里收成,往年都是交完税后剩下的留着自家吃,今年穆子骞决定卖一部分,因此稻子不能泡雨,找帮工早早收完才正经。
穆怀智还不知大孙子有卖粮的心思,不过对于找冬生来帮工倒也没反对,今年老四家的有身子了下不了田,少了个精干的,靠他和老二老四,收稻子确实吃力。
江离是阿芸给她来送菜时才知晓穆家也请了柳冬生去帮工,她也没多想,没见着阿平,问道:“阿平呢,叫他帮你抬着两人多省力。”
阿芸摇头,大哥担心她和弟弟一起被阿离姐留下吃饭,只叫她一个人来。
“好吧,等你家稻子收的差不多了,你带阿平来家玩。”江离腾空篮子,给装了两碗绿豆,又剪了两串葡萄,“绿豆叫四婶早饭后煮汤喝,能解暑。”
阿芸背着手不接篮子,江离唬她,“成,我送你回,正好把篮子给四婶。”
院里铺了两处席子,一处晒着稻杆,一处晒了混杂着断稻杆、半截穗子的稻粒,哪能离得了人,阿芸扭扭捏捏接过篮子,“谢谢阿离姐。”
中秋的时候家里就吃过阿离姐送的葡萄了,至于绿豆,她家有,只是奶管着家里粮食,绿豆是用来走礼、端午前做绿豆糕的,平时很少舍得拿出来煮汤喝。
江离送阿芸出院子,叮嘱她带着弟弟在家玩,不要跟着村里孩子去河边,目送人走出老远拐入到穆家的巷子才进门。
打出来的稻粒需要在有风的时候用木锨铲着扬,她干不来,只能先把脱粒的稻子分出来单独晒,天儿好,一个人慢慢干也成。
再者傍晚估计穆子骞和柳冬生还会来,打个两三遍差不多就能全部脱粒,扬了后就能入粮仓,今年收稻在她这里算是完活了。
至于交税,前几年都是里正从他家需要交的租子里分出来,帮忙一道送去县衙,江离只需跟着去确认画押就行,今年估计也是这样。
一连**日都是大晴天,可是稳了庄户人家的心,村外连片的稻田大半成了稻茬裸露的空地,今年雨水算好,各家收成都不错,田里割晚稻收尾的人也有了说闲的心情。
江离已经磨了一篮子新米,煮了一次干饭喝了几顿粥,琢磨着过两日找牛老头再租里正家的牛半天,把菜地犁一遍。
菜架全拆了,就剩茄子杆和辣椒树,茄子倒也罢,辣椒趁这两天再晒晒,到时候不管红没红的全拔回来,腾出菜地犁过后种菘菜、萝卜、芫荽、菠菜这些秋菜。
现在院里依旧铺着竹席,不过晒得是辣椒。
吃过午饭原想眯一会儿歇歇,山东头升起一团云,宛如蘑菇,边缘呈灰色,晴天朗日碧空如洗,就那一团云竖着,很是诡异。
江离站在院外路上看了又看,终是不放心,索性拿了剪刀簸箕坐在柴棚阴凉处剪干辣椒。
晒干的红辣椒剪成小段装袋放粮仓,日后闲了磨辣椒面时拿出来晒晒,再倒锅里烤一烤,磨出来的辣椒面尤其香。
过堂风穿柴棚,翻弄着葡萄叶沙沙作响,狸花猫躺在葡萄架下睡得正香,竹席上的青红椒辣了满院风光。
小风徐徐着实舒爽,加之满院静谧勾得瞌睡虫作祟,江离丢下剪刀爬上一旁的凉椅,算了,睡醒再剪,眯一会儿。
上一秒还想着睡外面要是打雷能早早听见,下一秒便呼吸绵长。
门头罩下的大狼狗竖起耳朵,往柴棚方向看了看起身走来,凑近躺椅瞅了瞅,索性直接趴在旁边······
疾风骤起,掠过屋檐留下悠长的嚎啸,江离陡然惊醒,院里阳光已不如之前刺眼。
她起身蹿出柴棚看天,那一束蘑菇云依然显眼,不过根部又添几丛,风也比睡前猛烈了。
江离不太会看云辨天,为着保险卷了席子收辣椒,五六分钟的功夫便收拾妥当。
东山上的云好似没变化,可风吹过的频率越发频繁,她关窗锁门出院。
咪咪早在路边喵呜喵呜催促,旺旺看样子也不想独自在家,挡着门扇不让关。
江离失笑,看了看不打算回院的狸花猫,摸了摸满脸希翼的狗子,拿起挂在门后的牵绳,“行吧,也带着你。”
牵着狗带着猫去穆家时,几个小的正坐在屋檐下端着碗吃饭。
看见她,阿芸放下碗起身冲过来,“阿离姐,你咋来了,喝绿豆汤。”
江离扭头看山边的云,笑道:“起云了,风也大起来,我来看看。”
穆家院子大,竹席拼着铺了三处,最大的那片晒的稻杆,旁边就是还没来得及扬的稻粒堆,另一处席子铺了薄薄一层稻粒,江离好奇,“那些是了湿了吗单独晒?”
“那是明年的稻种。”听她说天不好了,阿芸皱着脸蛋担心,“爷爷二叔他们去田里割,四婶带着芳芳姐她们去河边洗衣裳······”
难怪院里就剩六个小的,除了阿芸,就属三房穆芙大,这会儿还在给弟弟穆子霖喂绿豆汤。
二房俩双胞胎才五岁,走来看热闹也不忘捧着碗,江离劝道:“喝完放下碗再玩。”不见四房的穆苏穆蓬,想来是跟着亲娘赵氏去河边了 。
风吹在身上的凉意越发明显,加之蘑菇云边缘的灰色地带好似扩大,江离招呼着收稻子,“天色不对,咱们先慢慢收。”
阿芸没有犹豫,跑到厢房屋檐下拿簸箕麻袋笤帚等家伙什,江离已经开始卷晒稻种的席子。
见状,穆芙站起身嚷嚷:"日头正晒得好,收这早干啥?"太阳大,她怕晒黑不想动。
江离不管她,见二房穆子墨穆子棋帮着拽席子,笑道:“你们帮我撑麻袋,我来装。”
稻种少,看着差不多半麻袋的样子,收得也快,可没扬过的稻粒堆得像小山一样,阿平这样的小孩子都能爬上去溜滑梯。
也不知是老天爷察觉心思被人类看透恼怒了还是咋,她们这才动起来没一会儿,东山的云好似活了,肉眼可见地往出冒,那边的天明显暗下来。
风刮得呜呜响,卷着稻壳飞转往人脸上糊,直叫人睁不开眼,眼见情况不对,江离把钥匙绑在旺旺项圈上,“阿平,旺旺陪着你去我家,在大门口等你哥,让他回来时拿油布。”
担心阿平跑去田里,叮嘱道:“就在我家大门口等,天色不对你大哥一定会回来的。”
阿芸给她撑麻袋,穆子墨、穆子棋兄弟俩各自拿着麻袋铺地上用手拨拉着往里装。
江离喊两人各自撑个麻袋,让阿芸拿小簸箕装,她自己拿扬麦的木锨铲。
不一时穆芙牵着弟弟来帮忙,江离一心二用,“阿霖回屋檐下,阿芙你拿笤帚扫席子上的。”
见变天,赵氏都顾不上端洗好的衣裳,将木盆放在河岸显眼的高处扯着两女儿往回跑,穆芳端着木盆,穆苗穆菲抬着三房衣裳也加快脚步。
进院门见稻种已经收了,稻粒也装了大半,赵氏心下一松,旋即连忙招呼侄女们赶紧帮忙收。
虽日头还在,可已经零星掉落雨滴,江离和穆芳扯着晒稻杆的席子往柴棚下拉,稻杆铺得厚,重的根本就拽不动,两人咬着牙使劲儿。
院外传来熟悉的狗叫,江离松了口气,丢下席子去装稻粒。
察觉乌云从山里往出飘,穆怀智让老妻带着儿媳孙子先回来收院里的粮食,进村路过舒家穆子骞取钥匙开门拿了油布。
一下添六个帮手,三个大小伙到底是有力气,扛装好的麻袋的,拖晒稻杆的席子往柴棚下去的,不说江离,就是赵氏也喘了口气。
东山已彻底黑下来,日头也被乌云遮了大半,各家院子动静都不小,或喊屋里还睡觉的人收稻子,或呵斥玩耍的孩子来帮忙,嘈杂一片。
麻袋全部搬进屋,稻杆堆柴棚下未免飘雨打湿上面盖了油布,边沿用柴棍锄头等压住,日头早已不见踪影,空气越发闷热,铜钱大的雨滴开始砸下来。
穆子骞带着堂弟、弟弟往左右邻居家去帮忙,江离想赶在雨大前回家,被何氏拦了下来,“进屋里耍,冒雨回去也是一个人,你婶子这就去做饭,吃过饭雨停了再回。”
一句话的功夫,接天雨幕直直砸下来,房顶噼里啪啦,院里土尘和着雨水飞溅,浮起一层雾气,不过几息站在上房廊檐下已是看不清大门和院墙。
江离只得留下,水气扑面带来丝丝凉意,大狼狗站在她裤腿边望向院子,尾巴摇得欢快,脊背上卧了一只狸花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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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