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瑾宁脑袋一团乱,她无心周旋于怀舟,委屈几句,顺着他的话应下。
只是顺从,世子定会心疼,她也跟着提了要求,要自己的奴籍。
于怀舟正心疼着她,想给她些补偿,能让她心里好受些。不过是奴籍,他定会办到。
在这侯府里,老太太与他就是瑾宁的天,她只能依附于他们。
她平日里恪尽职守,与他相处也规矩合礼,受了欺负更不会说。
于怀舟早前答应了她,去和祖母说,谁知老夫人不应允,还训斥她一顿。
他心中轻叹一声,问道:“可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不等卫瑾宁说话,他就接着道:“我知你性子和我阿娘一样软,人又最良善不过,定时要说如此恩情,你就感恩戴德了。”
即便于怀舟说的这些,对于卫瑾宁无关,可她仍像说的是自己般,十分不好意思的笑着,“世子知道还要戳破奴婢,当真是…”
“当真是如何?”于怀舟扬眉,眸光热烫,“当真是讨厌,是吗瑾宁。”
卫瑾宁脸颊微热,低着头嘟囔着,“世子别说了。”
她许是还觉得不好意思,半侧过身去。发丝擦过他的手背,就像撩过他的心尖,酥麻难耐。
于怀舟喉结微动,沉吟片刻,“我想同祖母再商量一番,议亲的事不急,你的事,我会放在心上。”
他这番意思,卫瑾宁自然明白。
她抬起头,眼里带着雾气,“奴婢有老夫人的恩情,才得以存活,能得世子青眼,那是休得几年福分,世子与老夫人之间的和气,断不能因为我而影响。”
和于怀舟从小到大,她早已知晓如何拿捏他,以退为进,再合适不过了。
虽说不一定能行,但只要于怀舟能稍稍坚持,就有转圜的机会。
卫瑾宁心里想的多,面上却不显。
于怀舟看着满眼满心都是自己的人,心间暖流涌上,也自然生了份怜惜,他郑重又坚定道:“我今日回绝了祖母替我选伺候的人。”
他有些不好意思,耳尖红透,“说过的,也答应过你,我只想是你,旁人都不行。”
此话一出,连卫瑾宁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娇声道:“世子!”
于怀舟还想再说什么,远处的小厮快步走快来,道:“赵世子与镇北将军晏将军来了。”
一听到这,卫瑾宁也不再与他攀谈,后退一步,弯唇道:“世子快去吧,奴婢出来的时间也够久了。”
于怀舟颌首,阔步离开。
卫瑾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唇畔弧度僵直,眼眸的情意皆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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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安侯府的人皆识得赵世子马车,人刚下马车,管家就前去接应,带着招呼去世子院内。
赵溯阳一等人行至书房,茶水糕点伺候着,不敢有半分懈怠,没多久,于怀舟就姗姗来迟。
他撩袍踏门:“溯阳,怎地突然来了。”
书房内,一男子背立黄花梨木书桌前,身影高大挺拔,周深气度不凡。
日光透过木窗,散落在他身上,那腰间的白脂玉款复杂繁琐,质地透润清亮。
“这位应当是镇北将军晏执是也。”于怀舟愣了顺,转眼去寻赵溯阳。
赵溯阳随意地靠着屋内木柱,他微挑眉,走了过去,快速地搭了一下男人肩膀,“晏执,字仲照。”
于怀舟拱手,“晏世子。”
赵溯阳:“他更喜欢将军的称呼。”
于怀舟:“晏将军。”
晏执抬了抬眼皮,挥手道:“不必客气。”
他的嗓音嘶哑,不同于其他生病的沙哑,更像是喉咙损坏发出的声音。
于怀舟目露关切,正欲开口,赵溯阳开口解释,“他在战场上受了些伤,还未恢复,不碍事。”
晏执在一旁点了点头。
于怀舟以表了解,拱手弯腰,“将军为国尽忠,在下实在佩服。”
赵溯阳咧嘴笑着,岔过话题,“怀舟刚才去哪了?可是去见你那心上人去了。”
“你和你心上人如何了?于老夫人可同意了,要我说,怀舟你就硬气些,直接纳入房内,好歹是个世子,纳个屋内人而已。”
他一番话,于怀舟也不知该如何接,想到他提的卫瑾宁,无奈地摇头,“溯阳,你不知,她的处境并不轻松,祖母虽喜爱她,却也只是当个丫鬟仆人。”
“你喜欢不就得了。”赵溯阳轻哼,“不过也就你这顾前顾后的态度,许了你,日子也不顺畅。”
他这话说实在戳心。
于怀舟脸色沉了下去,赵溯阳还在口无遮拦,“要说不过就是个老太太跟前得脸的丫鬟,你祖母一向疼你,你房里又没人,不给你,难道留着给——”
“赵弈。”晏执开口打断他,沉声说:“过分了。”
赵溯阳忙闭嘴,他觑了脸晏执的脸色,赔笑脸,走向于怀舟,搂着他肩膀道歉:“怀舟,我说错了,也说多了。”
于怀舟冷哼,别过脸去,但没甩开肩膀上的胳膊。
赵溯阳搂着他肩膀晃动,“怀舟,你又不是不知我的性子,我这嘴太碎了,也容易得罪人,也就人愿意跟我说话,可万不能不理我啊。”
他从小肆意惯了,便养成了口误遮拦的习惯,小时候还好,多少一句童言无忌遮掩过去,现下年龄上涨,他母亲茹素郡主,便让他寻了个谏议大夫的职位。
那职位与他那张嘴甚配。
于怀舟就是了解他这人,心下的火气只得一在忍住,他声音冷淡:“溯阳,你就不能控制一下吗?”
赵溯阳点头又摇头,“好了怀舟。”他笑起来,“我表兄晏执才回京没多久,今日特来介绍你们认识,醉春楼雅座我已订好。”
“你家——”赵溯阳话还未说完,晏执大步走他身旁,胳膊夹着他脑袋,捂住他的嘴巴,指尖在他劲中微动两下。
赵溯阳劲间被他碰过的地方发麻,喉间像被堵住,发不出声音来。
他推手用力想要挥开钳制着的胳膊,奈何晏执力气太重,宛若寸铁。
“告辞。”晏执微瞌眼皮,告辞离开。
于怀舟,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走到院内。
晏执离开远安侯府后,就解了赵溯阳的哑穴。
“晏执!表兄!”赵溯阳瞪着眼,一脸不满。
他母亲茹素郡主于晏执母亲乐安公主奶是表姊妹,因府邸相邻,关系很是不错。
赵溯阳越想越气,甚至有些委屈,“明明是表兄你,你让我替你寻人,怎地不能问问啊。”
晏执微抬眼皮,斜睨他一眼。
那眼神如冷冬的冰水,裹挟寒风凛冽袭来,让人一哆嗦。
赵溯阳松了气焰,破罐子破摔,“那你说怎么办,又不知晓画像,也不知晓名讳,只知道叫阿瑾,怎么寻?”
晏执眸光微闪,他前些日子刚打完仗,虽受了伤,但却不算太重,可却被人下了毒药,昏迷数日。
昏迷的那些日子,他断断续续做着一个梦。
梦里是在一处院子,大片大片地血迹,和雨水混着染红了地面。
那刺眼的红色最浓重处,趴着位女子,血就是从她身上流出。
看着那幅场景,晏执心如刀绞,恨不得上前把伤害那女子的人都杀了。
血对与他是再常见不多,战场上男儿抛颅洒血多少。
晏执怎会怕血,可他在梦里看到那女子身上的血,却十分害怕。
害怕那个叫瑾的女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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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瑾宁在慈安院一连几日,都没进得去主屋伺候。
这些日子,倒是世子日日都去陪于老夫人用膳。
卫瑾宁大概知道于老夫人是何用意,若是没老夫人的示意,她是万不可能与世子见上面。
这些日子太过平静,卫妈妈私下递话,让她跟着老夫人意思走,便可无事。
可越是这样平静,她的心就越不安。
夜深人静,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纸,微暗的月色照亮屋内。
卫瑾宁拢着衣服坐起身。
“你心太高了,老夫人把持不住,自然不会让你去世子院内。”
说话的床对面的绿檀,她就是老夫人要指给世子的人。
满园人,也就卫瑾宁,霸着世子,这些年连个伺候的也没。
老夫人早些年觉得让世子清心寡欲些,功课也不至于太懈怠,可这科举也结束了,也该房内有人,成婚时也不至于闹笑话。
绿檀不明白,卫瑾宁是个聪明人,为何非要与老太太作对,去世子房中。
她忍不住道:“你明明知道是老夫人掌家,就算世子娶妻,那掌家权也不回完全落入少夫人手中,而且那时,除了世子,没人护你。”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就是不明白。
可这么简单的道理,卫瑾宁如何不明白,就按照她们所说,她好好守着老夫人,要么老夫人随便找个人家,或是家丁,一辈子都是奴籍。
再或者,她安稳待着,少夫人过门,她和世子的事在慈安院并非隐秘,届时,少夫人新婚,岂能容她?
卫瑾宁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她无路可走。
唯那一条找人嫁了,她不愿意。
不愿再为奴。
她睁眼望着梁木,轻声道:“绿檀,若是你呢?”
是一个位于寄人篱下与婢女中间的身份,是对外因面皮而无奈收养她的老夫人,还是尚有几丝真情的世子,她该如何抉择。
绿檀正在打哈欠,没听清楚,她手撑着床榻探头:“你刚说什么?”
卫瑾宁摇头,“没什么,快睡吧。”
说完,她也躺下,闭眼睡觉,绿檀见她这样,也就没多说,继而又打了几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