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学宫。
屋内轩敞宽绰,摆了六张桌案,监护拿了签筒,站在台前说道:“诸位经过捉妖比试晋为捉妖人,但这只是起始,日后为人除害还需真招式。”
他顿了顿,决定废话少话:“学宫内教习结合,既要学册上知识,亦要实打实捉妖。二人一组,抽签抉择。”
几人围了上来,同时抽了一签。
“祁祯安!你的是什么,给我瞧瞧嘛!”
“喏。”少年人将签递给身后的少女。
开堂前袁昭扫过名单,知晓那是西云孟、祁两家的子弟,孟雀身上衣物绣有振翅欲飞的鸾鸟,而祁祯安则挂着金乌样式的玉佩。
“我们是一组呢!”孟雀得意地晃了晃两根同样图样的签条。
“那完了。”祁祯安不留情面地反驳。
监护走下了台,留了时间让各自交流,堂内虽然只有六人,但声音也不小。
左右没人熟悉,袁昭也懒得认识,自她来捉妖界这几月,从零开始要足足补看上五千册,到现在看了还不够两千,眼下入学宫又有新课要上,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袁昭索性将签条大咧咧地放在桌上,拿了薄册来看。
屋内总共就六人,孟祁二人配队,不一会便有人来到袁昭案前。
“袁小友,可以给我看看你的签条吗?”
前些日子殷氏往袁府赔了礼,两人也互通了名姓,袁昭抬头便见面色有些羞赧的殷凡善,将位置挪了挪,让他看的更清晰些。
谢群不动声色地看他动作。
“啊,可惜……”比对了样式后,殷凡善失落出声,又去看他旁边的人,结果图样相同。
谢群立于他身后,比殷凡善足足高了半个头,早就将桌上的签条样式尽收眼底。
“请让让。”谢群礼貌开口,接着几步越过面前人来到袁昭桌正前方,将自己的签条往她的一靠。
袁昭转头,便见谢群人高马大地站在身前。
“我们一组。”
—
分组很快便出了结果,孟祁、袁谢、殷梁各自一组。
监护不过半刻又回到堂前,分别分配了一名剑师,接着就各自带着出去剑训。
李拓作为带过这么多学生,还是第一次如此春风如意,心里畅快,光是看着面前的谢群和袁昭,便觉得能省不少心。
捉妖比试时他例行作为监护之一在林中观察,面前的两人杀敌又快又准,洞察力也是上成,只是袁昭剑式仍稍生疏。
“师父。”二人齐齐喊道。
“嗯。”李拓想装严肃状,绷紧了嘴角,“今日便启程吧。”
袁昭听的云里雾里:“什么?”
再如何也不应是先学册上的知识,再去实练吗,刚是入学堂第一天,刚是互识了名姓的程度,怎么就要启程了。
“各剑师有不同的教法,未必要先学后练,以练带学也是可以的。”李拓在袁昭半信半疑的眼神中郑重道。
谢群看了四周,几位剑师还在带着人温习些基础招式。
谢群道:“那要去哪?”
“松水。”
松水。
袁昭听小杏提起过,此地离令阳有些距离。
“学寝内你们都带了东西吧,今日挑些必需的带上,收拾好东西就走。”
学宫内六人,五人都住学寝,除了南景的殷小公子。南景离学宫最远,单是往返就要耗去好几个时辰,但其仍作坚持。
“好。”两人应了,各自去了学寝,将东西带上。
两人不约而同地带了几套衣物,再随身佩了一把剑。
—
船只从晨时开始,直到下午三时才到,李拓订好三间酒宿,便带着他们二人来到江边。
“能感受到什么吗?”
江边一片水波潋滟,令阳白日晒夜晚寒风瑟瑟,但松水却是宜人,连江边的花草都生的旺盛。
袁昭隐约感受到了不适,能感受到江边气息不一般,有什么在暗暗窜动。
谢群道:“有水妖。”
李拓赞许,点了头:“不止。”
袁昭看江边摇曳的花草,那花开的盛,又密又艳,稍远的草仍油绿,但伏在花下的草已是枯黄欲落。
“…还有花妖。”
“不错。”李拓舒展眉宇,“松水几代昌盛,由水而兴,但近几年却事出寻常,生出几分要由水而败的迹象。”
谢群听过松水的几桩命案,皆是落水溺亡,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偶尔几件掀不起风浪,但仅仅两个月便溺了五人,实在扎眼。
“此妖多是月夜行动,能无声无息杀人。”李拓继续。
谢群即答:“那丧生者非是溺水而亡,而是在入水前便被活生生拧死,接着投水供吸食。”
袁昭接着他的话讲:“花妖迷眩,水妖擒拿,一击毙命。”
李拓眼里的赞许不加掩饰地流出,拊掌道:“聪明。”
“白日这些妖物安稳着,不敢乱生是非,松水山清水秀,物资丰饶,现在已是下午三时,先去吃些时令蔬果酒肉?”
李拓见两人点头,便带着他们走进了一家酒肆,点了满满一桌菜,又上了两壶好酒。
谢群稍一瞥,就道:“我不会饮酒。”
“袁昭呢?”
“会喝一点。”袁昭应了,虽然酒量也不过几瓶起泡酒,但喝少些大抵也无事。
说实话,未至学宫前的五日内,她心内并没什么兴奋之感,反而是心内有诸多不舍和惶恐。
这么些时日,与府中的人交好又要分离,哪怕她已曾经历过双亲车祸去世之痛,但当离别近在眼前时,她仍学不会如何妥善处理心绪。
李拓给她的杯子里倒了一浅底酒,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
烦心事强压在心底,袁昭拿起酒杯便饮尽。
谢群卸了剑,叫了壶清茶,没急着动筷,而把目光投到袁昭微皱的眉角。
酒液有些辛辣,袁昭还是第一次喝粮酒,一口下去就有些晕乎,才放下酒杯就听到李拓出声。
“松水景色宜人,你们尽可饭后去看看,若是有什么物什需要添置……”
说罢便在衣兜里摸索,接着往两人手里各塞了一大包银子,大方道:“好徒儿们,想要什么就尽管买来!”
谢群毫无心理负担地接了钱袋,袁昭道了谢也要去拿,但酒劲已烧上来,李拓手中的钱袋竟然出现了幻影。
几下捉不到,但下一刻竟然消失了。
“嗯……?”
“给我吧。”谢群抱臂,用手指勾着钱袋。
“这是我给袁昭的,你抢什么。”李拓也有些醉了,见好徒儿之一做出如此强盗行径,忿忿不平道。
“我只是帮忙拿。”谢群继续道。
“袁昭可以自己拿。”李拓没接招。
一旁的袁昭已经快趴到桌上去,一手支着头,一边含糊不清地“嗯。”
“哦,那伸手。”
谢群把手一收,那钱袋即刻落下,重重地贴过袁昭的手心,然后将要掉在地上。
谢群动作快,稍低下身,便把钱袋在半空中捞起,接着稍有些无奈地看着李拓。
“你看。”
“嗯。”袁昭不明所以地道。
“那行,你先帮她拿着吧,到时候还给她。”李拓吃了肉,继续饮酒。
“嗯。”
谢群这才发觉桌上的袁昭自刚刚开始就一直答着,说是回应,不如说下意识地低语。
“这是醉了还是没醉?”
“没。”袁昭站起身,还有些晕,差点摔在谢群身上,一下扳回身,谢群立刻不着痕迹地躲开几步。
“走吧,午后置办好东西,晚上还要捉这水妖和花妖。”谢群离她远了些,正色道。
“嗯。”袁昭抓紧去找店家借了些水洗了脸,回来道,“劳烦将钱袋给我吧。”
一去一回,酒劲便稍压下去,袁昭又是一副淡然样子。
谢群觉着稀奇,心内又莫名有几分可惜,毫不拖泥带水地把钱袋转交了。
街上。
器械琳琅满目,蔬果一应俱全,路上布满了摊贩,有卖甜食零嘴的,有卖布匹手作的,还有杂耍跳舞的,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两人路过一家裁缝店,谢群眼尖,一下就见到了门口一件稍短的品蓝长袍。
谢群:“………”
身侧的袁昭根本没往这边看,而是紧扫慢扫,在找寻着什么。
“你找什么?”
“护膝。”
那日捉妖比试自己的护膝被树妖划破,回去之后也忙着看书,一来二去竟然把它忘了。
“那边有。”谢群指了方向。
袁昭到店铺前,顺便挑了个合尺寸的护臂,付了钱。
练剑练了有些时日,也练出了些许薄肌,小臂又紧实又修长,暗色的护臂戴在身上衬的她肤色更白。
谢群移开目光:“还有别的东西要采买吗?”
“没有了。”袁昭摆弄着护臂,这护臂的颜色花样都喜欢,颇有些爱不释手。
“那现在回去吗?”已离袁昭有些距离,但她身上酒味还浓,谢群不喜酒气,又挪远了些。
“嗯。”袁昭淡然应道。
两人逛了有些时候,一直逛到下午五时,松水的天暗的早,几人回到酒宿洗漱整理好后,便在屋内按兵不动。
两个时辰后。
袁昭侧眼从窗缝看出去,便见江边已慢慢地抽出了几条泛绿的藻物,沿着地砖墙石爬上来,藻物间还带着些许人的残骸。
与此同时,一阵让人发眩的花香慢慢由风带进来,松水的风吹的缓,等到稍觉察时已是花香愈浓了。
袁昭捂了口鼻,蓄势待发。
楼上已间续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那藻条如同得了什么信号,即刻迅速地攀上。
几乎是同时,袁昭和谢群各自从窗飞下,持剑斩断迎面藻物,阻止继续上前,李拓几步上楼,查看伤者。
藻物这几月猖狂惯了,一见有人螳臂当车,便发狠地从江中抽了愈发多出来,接着左右包抄,呼啸而来!
两人踏地腾空,躲了一击,接着稳稳落地。
花香更浓郁了,只是吸入一点便觉得失力。
“谢群,先斩花妖!”袁昭喊道,见谢群应声而去,而那藻妖就要阻拦,当机立断犯险贴近,将剑刺入水妖!
那水妖即刻狂躁起来,藻条的力度大了十倍不止,横扫过来带起一阵狂风,接着四面八方地朝她刺来!
袁昭即刻拿剑挡在面前,空气中花香即使慢慢消散了,但剑前的藻条仍似有千钧之力。
花妖战力不高,袁昭很快便见到飞身而来的谢群,果断闪过半侧,朝谢群方向去。
“刺后方。”待袁昭贴近,谢群便沉声说。
水妖后方层层叠叠被藻物遮挡着,但因花妖已灭,力量也有所减退,此刻露出五只人眼。
谢群即刻拿剑引敌,那水妖重新见到人,又是发狂姿态,袁昭片刻不缓,趁着藻妖来不及反应,逼近后方。
几乎是同时,两人的剑刺入,袁昭见那人眼终于停滞不转,化作一滩污水。
地上的巨物也变作小小的一条水藻,再无反抗之力,李拓站于楼上,满意地笑了。
他知道松水水妖的厉害程度,拿来给袁谢二人练手正好,凭着比试那日的观察便不怕他们敌不过。
此时,各酒宿的房间也渐渐动响起来,各人都嘟囔了几句头疼,便又转过身,沉沉睡去。
李拓几步下楼将二人扶到楼上,满意笑道:“花妖看似无近战之力但眩敌实强,藻条力千钧但脱离花妖也无力回天,擒贼先擒王,抓住主力,一切便若囊中取物,你们做的很好。”
两人擦了被汗浸透的眉眼,饮罢一口茶水,齐道:“多谢师父。”
捉妖前只是给了零星信息,并没有透出如何做,但二人还是出色解决,李拓总觉着自己还是低估他们悟性,想罢便更加轻松,更加春风得意,怎么看都觉得满意的不的了。
“夜深了,先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