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为何一直这样看我?”这一路上,李景珩虽沉默寡言,却一直敛眉不悦的打量着她。实在坐不住,孟瑶台问出了声。
李景珩放下手中书,宽大衣袍遮挡的手指收拢,开口:“你…喜欢阿宝?”
孟瑶台一懵,苦笑一声:“殿下,你我都是身负血海深仇的人,哪有心思谈什么喜欢。他是戎狄单于,相处的好,才更方便我们今后行事。”
李景珩舒了一口气,点头:“不错,你一直思虑周全,让人放心”,低下头拿起手中书,嘴角上翘。
早就料到了回长安的路不会顺畅,官道上的刺客未免太多了。
“殿下,我们需要钱,很多的钱,这样才能买足够的侍卫。”孟瑶台脸皱在一起。
二人被逼迫到临洮城中暂避,东方的启明星挂在黑夜天空中闪烁,刚过丑时。距离城门打开,还要两个时辰。
将孟瑶台歪了的发簪扶正,李景珩温声开口安慰:“再忍忍,等到了长安城,天子脚下,太子行事就不敢这样张狂了。”
晋朝城门的开启以鸡鸣为信号,孟瑶台忽然想到办法:“殿下,您的手下中,是否有个会学鸡鸣的门客。”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对视,李景珩就了然了她心中的想法:“是,叫孟长君,虽然没什么筹谋的本领,但深谙志怪奸诈之术。”
孟瑶台的双眸在夜空之下,如夜明珠般璀璨,笑眼弯弯:“殿下,知人善任,可以破解当下的困局了。”
丑时一过,幽暗的天空中刚浮现一丝光亮,孟长君找来一群鸡学鸡鸣,引的成群结队的公鸡打鸣。即使有些疑惑,但法规就是这样,侍卫们揉着惺忪的双眼,按部就班开了城门。
白日将刺客引入城中,晚上在他们酣睡时,提前出城两个时辰赶路。一路艰险,终于到了距离长安不过百余里的颖川。
近乡情怯,望着隐约浮现的长安城,李景珩哪怕一贯气定神闲,也三分心中不安。门外熟悉的窈窕身影,一直在门口来回踱步,他开口:“伊儿,过来。”
李景珩俊逸的脸庞半隐在烛光下,忽明忽暗,散发着清贵的玉质光芒。看起来心情应该不错,孟瑶台深吸一口气,斟酌开头:“殿下天资聪颖,深谋远虑,门客中有能耐的也很多。身边有我没我,没什么大区别,不如让我去做您的暗线。”
李景珩捏紧手中茶杯,整整八年,两人都没有分开过。现在要回长安,她为什么要主动离开:“不必,待在我身边。你心里想的那些事,我都会做。”
孟瑶台目光越过李景珩,望向窗外隐约的长安城轮廓,脊梁挺的笔直。
“殿下,”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金石之音,“您看,长安就在那里。对您而言,是家,是您即将夺回的权柄。”
她转过头,眼眸里是李景珩从未见过的苍凉:“但对我而言,那里是苏家人的坟冢。谒者来报,沈清川就在颖川。大理寺中存着周太师与苏家谋反的罪证,殿下已经做了八年质子,绝不能再主动去沾染了,只能我去。更重要的是,手掌天下权,握住兵与钱。请殿下成全,让我用我的方式,为您拉拢权势、扫清障碍,也让我告慰亡魂。”孟瑶台郑重一礼,话语铮铮,态度决绝。
天下商贸,其七归沈,沈家富可敌国。沈清川是沈氏家族的掌权者,也是我朝的大理寺卿。沈家历来中立,不涉及皇位争斗中。如果能够获得家主沈清川信任,说服其支持李景珩。七皇子李景珩便可立刻与太子平起平坐,这是一条不可多得的登天梯,孟瑶台定要去一试。
她的话不留丝毫迂回的余地,也彻底说服了李景珩。他将孟瑶台扶起来,紧紧抱在怀中:“伊儿,我会与你共享这天下。”
孟瑶台避开众人,悄然离开。李景珩身边都是男幕僚,孟瑶台八年来也一直穿男装。只要恢复女装,就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身份。
独行第一步就遇到了困难,孟瑶台活了两世,前世有母亲打理家务,今生有李景珩付钱付账。银子究竟是个什么概念,孟瑶台一窍不通,因此第一次尝到了没钱的苦楚。
“大娘做首饰做了一辈子,第一次见有你这么漂亮的姑娘。”
正在试耳铛的孟瑶台,听得心花怒放:“全包起来吧。”
“十四,十四?”孟瑶台朝着天空喊了许多声,也没有人出现。十四是李景珩给她的暗卫,用来保护她的安全。
“平时根本找不到人,没准就去溜号了,不然怎么会,怎么喊都不出来。”孟瑶台每到一个铺子前,听人夸几句就要全包起来。大小包袱一地,已经有些拿不动了:“也不出来帮忙,下次见了李景珩,一定要告状。”
十四的耳力极佳,哪怕蹲在远远的屋脊上,也将她的抱怨听得一清二楚,眼角直跳。
孟瑶台提着好几大包袱,有些走不动。每看到贫苦百姓,就给一包,全当卸担子。走了许久又渴又饿,路过一家茶肆,快步跑过去:“老板,来壶茶,一斤牛肉,一碗面。”书里是这样叫吃的得,她记得清楚。只是上来的餐食太多了,吃了一点就饱了。
可…,浑身上下没有一分钱,全用光了。伙计的手就在眼前:“美人,你不会没钱吧?那可就得把人抵给我们了。”
孟瑶台不得已将满头首饰取下,向前推了推:“给,这总够了吧。”
渴了喝溪水,饿了只能揉肚子。越走越饿,实在忍不住了。孟瑶台冲着林子上空喊:“十四,你给我出来。殿下让你保我周全,我现在都要饿死了,还周全什么?”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大喊完眼前一阵眩晕。本来想假装晕倒,真晕了。
肩膀上忽然出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男子墨发高束,玄色劲装,面色清峻,出现的没有任何声音,
“我饿!”孟瑶台的肚子,止不住得咕咕叫。
十四看她没什么大碍,又要消失。
“你的靴带松了。”孟瑶台快人一步。
十四低头看向靴子,靴带系得一丝不苟,稳稳扎扎。衣摆却被一只白皙的手,紧紧攥住。
“我没有钱了,会饿死的,十四。七殿下给你多少月钱,够不够花。借我点,好不好?不然,我只能啃树皮了,求求了。”她满脸的委屈,真不知道是谁大手大脚,两日挥霍光了一百多两。
像十四这样沉默寡言的,也没忍住:“你该少买些首饰衣服的。”
“可那些店主都夸我美。”穿了八年男装,对女孩的饰品什么都新鲜,孟瑶台理直气壮。
“他们是…。”十四低头看向她,怀中的剑不自觉的攥紧。虽然见过的女子不多,却也承认,她长的让人看着很舒心。但商家为了卖东西,忽悠人的话也能全信吗?一贯冷漠的脸上,嘴角忍不住的抽搐。
“是什么?你一个男孩子吞吞吐吐的,可是会显得很猥琐的,是不是不想借我?”话虽这么说,拽住他的衣摆的手却不肯松开。
十四干的是手起刀落的活,从不与人多说话。第一次被人说了猥琐,脸色微红。不得已从怀里掏出钱,丢给了她。
孟瑶台一个一个数的仔仔细细,不相信又数了一遍:“十文钱!你太小气了吧,这能够干什么?我要吃肉,啃一头牛!”
十四掸了掸被她拽皱的衣摆,咳嗽一声:“每日给你十文。”以免再大手大脚。
除了住店,十文钱只够吃三碗清汤的面。实在忍不了,孟瑶台点了一份叫花鸡。没了住店的钱,只能露宿野外。
今天运气好,孟瑶台走到了一处荒废的院落。院子虽然年久失修,好歹能够遮风挡雨。坐落在水面上,景致不错。
是夜,房子四处漏风,吵的人睡不着。孟瑶台起身,嘴角一翘,叫魂一样:“十四,你在哪里?在干什么?睡了吗?…”
叫的嗓子都哑了也没见人,一转身,十四却出现在身后,孟瑶台吓了一跳:“你下次出现能不能带点声音,吓死人了。”
“什么事?”十四仍然言简意赅。
“你来。”孟瑶台抓起十四的衣袖,带他来到院前的湖面,双眸璀璨,献宝一般:“看湖里好多大肥鱼,你一定会抓鱼吧?”
十四拽回自己的衣袖:“不会。”
“什么?你一个暗卫不是…,不应该生存能力很强,又会捉鱼、抓野兔、抓野鸡…。”她满脸的不相信。
“不是生存能力强,而是只要能生存,什么都不挑。“十四转身要走。
可这些日子,孟瑶台早就熟悉了他的动作,一把拽住他的裙摆:“十四,我已经三天没吃肉了,真的很可怜的。”月光下,映着湖光粼粼,她的眼中是潋滟水光。
“中午吃了鸡。”十四眉毛跳了下,又恢复面无表情。
“啊…,十四,你对我太严苛了。那只鸡小的还没你拳头大。我没吃饱。”她插科打诨。
“松手。”十四态度依旧冷硬
“不。”孟瑶台向前半步,踮起脚尖与他平视,态度更坚持。
十四不习惯与人这样亲近,眼神转向一侧:“捉鱼。”
孟瑶台开心的跳了两下,指着湖里最肥的:“要这个。”
十四动作利索,抓鱼、支烤架,没一会就烤好了。
孟瑶台上前,一大口咬了上去,脸却皱在一起:“呸,鱼鳞没刮,还一点味道没有。十四,你是成心的。”
十四拿起另一条同样的鱼吃起来,面色如常:“没人和我说话,所以更没人和我说过这些。”
暗卫原来是这样孤单的吗?孟瑶台心中酸楚,大部分人在世上活着都有各种不容易。
过了一夜,东方初晓。孟瑶台醒来时看到十四在窗外,正在用匕首挂鱼鳞,动作笨拙。
“之前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朝阳透过窗子撒在肩头,孟瑶台拿手挡了挡眼睛,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