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红妆谋阙 第3章 阿宝成戎狄单于

“阿宝，没有人能一直保护你，人能永远依靠的只有自己。”李景珩像往常一样，教给他处事的道理，只有自己成为单于才会不受欺负。

“我真的不行，我…我不会做单于。”阿宝双手捂在脑袋上，低着的头，一脸苦恼。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戎狄王子只剩下最会隐忍的四王子，和与世无争的阿宝两位。阿宝的实力还比不过四王子，时机远远没到。

阿宝脑袋疼，拽着头发。眼前出现一只拳头，展开是他最喜欢的奶栗糖。阿宝放下双手，将糖放到嘴里，一扫阴霾，笑眼弯弯：“谢谢姐姐。”

孟瑶台摸摸他的头：“阿宝，殿下的话没有错，人要学会自己坚强。”

阿宝的眼睛像葡萄一样圆汪水润，睁大看人时总透露着纯真的懵懂，此刻却蒙上一层忧伤：“你们快离开我了，是吗？”

他最小，整天跟在两人身后，话不多但实际上心里什么都明白。

孟瑶台不想骗他，但也不想提前将话说的感伤，想了好一会：“我们永远可以看到同一片夜空。”

送走了阿宝，回来时，李景珩冷玉修长的手指，提着一杆紫毫笔正在提字。他没有抬眼：“蜀汉末代皇帝刘阿斗，不思进取，枉费了相父诸葛孔明的一帆筹谋。”

孟瑶台上前，纸上写的是“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李景珩的字颜筋柳骨，玉润朗俊，一看便知，是世家贵公子自小培养出来的。

孟瑶台从他手中抽过笔：“不会。阿宝是个哪怕自己弱小，也会想要全力维护他人的人。这样的人会是非常优秀的君主，他只是年级还小。”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李景珩将她在旁边写的字念出声。

“嗯。”孟瑶台重重点头，午后暖阳的笼罩下，笑的灵动明媚。

李景珩眉毛挑了挑，一字一句：“这副字是胡商要的，换了五十匹宝马。”

孟瑶台看着自己歪七扭八的字在他旁边，相形见绌，实在浪费了这张千里运送而来的澄心堂纸，尴尬干笑两声：“啊，是吗？呵呵，你不早说。”

人创造时机，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而老天赐予时机，是这样迅速又简单。

四王子杀死老单于，主动谋反了。四王子不是像其他王子那样茹毛饮血的莽夫，分明是个懂隐忍、有成算的人。

兵行险招，完全因为兔子急了也咬人。四王子青梅竹马的阏氏，因貌美被老单于抢走了。遭遇奇耻大辱，四王子揭竿而起。

戎狄社会分化不完全，保留了许多野兽的习惯。特别是崇尚强者，强者为王。所以单于才会放任儿子互相厮杀，也能做出抢儿媳这样败坏人伦纲常的事。却没想到，也是因为这样，自己被最信任的儿子杀死。

事发突然，谁都没有准备。蜂拥而上的戎狄武士包围了阿宝府邸。三个人拼尽了全力，才逃了出来。到了一条道路的分叉口，李景珩向东引走了一大批追兵。孟瑶台带阿宝朝西，狂奔了三日，被逼到戎狄边境的渡口。

到底抵不过他们事先准备的汗血宝马，地动很明显，显然就要追来了。

忽然江上泛起大雾，雾中出现一撑着竹筏的老者，嘴里唱着民歌：“自说孤舟寒水畔，不曾逢著独醒人。”

“老先生，能否渡河？”匆忙逃窜，孟瑶台摸了浑身上下，没甚值钱之物。在阿宝怀中摸出一块通透温润的玉，拽下来递给老者。

阿宝面露难色：“那是…。”

孟瑶台回头，冲他不悦，这种生死关头，还顾得了什么。

老者一手捋须，仰天大笑：“哈哈，一座城池，老朽都能不要，又怎么会贪图一块，王子珍爱的宝玉呢？”

孟瑶台握紧袖中匕首，对面敌友不辨。

“再不上来，后边追兵就到了。”

后方无路可逃，孟瑶台与阿宝跳上竹筏。

老者扔来两根竹竿：“一起划，向东南，哪里雾气最大，外边看不见。”

原来四王子为了追杀阿宝，满戎狄悬赏，献上阿宝人头者，封为上城主。

而老者曾受阿宝恩惠，有年寒冬，家中孙女身患重病，无钱看病，性命垂危的时候，是阿宝请了名医治好孩子。老者一直记在心里，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报答。

阿宝是个仁善乐施，能体恤民间疾苦的王子，也因此让他们逃过了一劫。

四王子来位不正，又满戎狄大肆搜捕阿宝。弑害亲父，残杀兄弟。哪怕最初是受委屈的一方，现在也让大部分朝臣站到了阿宝一边，自然能够形成压倒性的胜利。不能快速将另一位王子杀死，迎接四王子的只有失败。

可阿宝仍然不愿成为单于：“姐姐，我们就在戎狄与晋朝边界，隐姓埋名，一世安稳。就我们二人，好不好？”

孟瑶台点头说好。

他笑眼弯弯，明眸灿若繁星。却忽然颈部一痛，眩晕过去。

孟瑶台扶住他下滑的身体，空气中满是青草苦涩的气息：“我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对不起。”

阿宝再次醒来，已经在戎狄都城，身侧是单于服制，门外朝臣跪了一地：“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的姐姐。”

李景珩早于二人回来，用其他大臣的手，扫清了阿宝上位的所有障碍，阿宝再没有任何选择。

这些天阿宝都忙于登基大典，空不开身。上次见孟瑶台，还是她骗人说好的时候。再次见到她，是在登基大典后的一个午后。她仍然像往常一场悄无声息的出现与消失，整个人氤氲在夕阳下散发着朦胧光芒，脊梁永远挺得笔直，犹如一朵即使严酷环境中也能傲然绽放的天山雪莲。

如今阿宝穿上单于的服饰，权利加持，让人感觉多了几分威严与压迫之感。歉意之下，孟瑶台微微颔首，轻声开口：“阿宝。”

见她低下头，脖颈后的颈珠浮现，珠珠易碎却坚韧。那一瞬间，什么气都烟消云散了，他本来最不会的就是生她的气。阿宝无奈叹了口气，仍是叫了声：“姐姐。”

李景珩挡到她身前：“恭喜单于。”

恭喜？恭喜他得到了自己从未想要的，却得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吗？

阿宝苦笑一声：“该恭喜的是你们。”

李景珩与孟瑶台相视，阿宝果然什么都明白的。

阿宝继续道：“我会与晋朝签署一份和平条约，约定互相保护，不再战乱。七皇子李景珩在晋朝一日，条约作数一日。这份功绩，够吗？”

戎狄与晋朝是九州中最强盛的两个国家，一直讲和而无果，边境战乱不断。若是能签署下和平条约，对于晋朝百年延续，民生安稳意义重大，自然是足够的。

消息很快传到了晋朝长安城，皇帝下旨七皇子回长安。自己大半生努力未做到的，二十出头的儿子却做到了。还要保全帝王颜面，旨文上虚伪的说什么，人到晚年，思念幼子，望速速归来，以解相思。

将他们送到了远离戎狄都城一百里，实在不能往前了。

孟瑶台下马：“单于，您该回去了。”

阿宝让他人走开，只留三人最后的相聚：“姐姐，我若用些强硬手段，你必然会抵死不从的吧。”

李景珩紧紧握住孟瑶台的手，向前半步，面色不悦。

阿宝笑了笑：“殿下不必紧张，已经将你们送到这里了，我就只是说说而已。”

孟瑶台挣开李景珩的手，上前给了阿宝一个拥抱：“阿宝，大部分人在这世上，许多事是想或不想做。可是我，却有很多必须做的。”

孟瑶台放开他，却又被阿宝紧紧抱在怀里。他连身体都在颤抖，装腔作势做这个单于这些天，不敢表现出丁点无助，只有在她的身边：“姐姐，阿宝不会做单于。”

孟瑶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做不了开疆拓土的君主，那就先做一个守城的。守住理，按照国家法度去运行；再守住名，做个人人称道的仁义君主，足以。”

将怀中玉放入她手心，阿宝转身离去，毫无拖泥带水：“天高水长，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