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些滞涩,燕璟实在不知也不愿开口,毕竟在这个时候无论是何种言语都显得有些无力。
“怎么,伤心了?其实……”
燕璟收回外放的情绪,冷冷道:“不要胡说。你之后有什么打算?真的要在怀王这条贼船上待到天荒地老?”
“诶诶诶,怎么说话呢?怎么就是贼船了,殿下终究是在我落魄的时候拉了我一把,怎么着我都不能知恩不报吧。”
“所以,你就拿我当投名状,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说到这,顾屿多少有些心虚,十分小声地辩解道:“我这不是想着你我二人能够强强联合,这样既能助你一臂之力,又可报殿下的知遇之恩,两全其美。而且,主要是,我先前也不知道你就是景焉啊。怀王帮了我怎么多,我也想对他有所助益。”
“蠢!究竟是怎样的知遇之恩用得着你用谋逆来还?”燕璟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简直是蠢到家了。遇事也不知多想想,万一这是圈套呢?万一这是别人给你做的局呢?不思考清楚,你便上赶着往里跳!”
顾屿:“我都已经那样了,又有什么值得他为我做局的?”
“凉州城的顾屿不值得,但京都的顾小公爷值得。”
顾屿:“那已经是过去了。”
“过去的但存在过,只要存在,就有价值。怀王不是好人,他不过是想要榨取你最后一丝价值罢了。”
“可他到底是帮了我,让我能够活下去!在我家中死的死、走的走,最后只余我一人的时候,你在哪里?在我变卖最后一把折扇的时候,你在哪里?在我连借酒消愁都是奢望的时候,你在哪里?是,我蠢到家了,你聪明,你简直是聪明绝顶了!那当初聪明的你又为什么选择逃避,怎么不和你族里的那些老家伙斗智斗勇呢?”
两人互揭伤疤,刀刀直击命脉,谁也不让谁。
“顾屿!你过分了,我不欠你什么。”
顾屿背过身默然片刻,道:“不是人人都有机会,也不是人人都很幸运。”
燕璟:“也不是人人都能抓住时机,也不是人人都能走十步看百步。”
“那你让我怎么办?现在的我又能怎么办?”
“跟我走,我自会保你无虞!”
“可是我不想。”顾屿呼出一口气,道:“阿璟,我已不知该如何回去,对于皇帝,我说不怨,根本不可能,与其浑浑噩噩的,我不如拼一把,不论对错,不论生死。”
……
燕璟其实不太明白顾屿为什么会如此执着,但又好像可以理解。
毕竟多年之后的重逢,彼此都变了很多。
两人终究不欢而散,顾屿更是气得连最爱的扇子都没拿。
许明月拎着精致的鸟笼,百无聊赖地蹲在院口的高墙上,低头数着面前竹子的节数,只是刚数了几个数,思绪就不受控制地神游天外。
怎么就怕了呢?
万一他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呢?
哎呀!就不该再开那一坛酒!
姑母说的没错,喝酒就是误事!美色更是误人!
不如,暗中旁敲侧击一下?
不问清楚,实在是心下难安。
许明月这厢还在唉声叹气,丝毫不知身后的院子里正“火光冲天”。
顾屿大踏步离开,玄色的衣角掀起一阵气流,卷起飘落在路边的竹叶。
手中原本乖巧的柳莺突然开始放声啼叫,许明月猛然回神。
“顾公子,你这是?”
“走了。”
“你的鸟!”
“送你了!”像是想到了什么,顾屿脚步一转,脸上挂上了一如既往和煦的笑容,“许小姐,你可知我同景焉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啊?”许明月觉得这人长得挺帅的,但好像有些莫名其妙,“有什么关系吗?”
顾屿:“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有感而发,我同景焉有十几年的交情了,他这个人要强,又有些固执,身上有种世家公子与生俱来的傲气,但不得不承认他有自傲的能力。”
许明月被顾屿这番突如其来的话搞得满头雾水,“所以呢?”
顾屿微微一笑,“所以我想同你多聊几句,希望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一些事情与你以为的背道而驰,希望你多一点耐心。”
许明月更蒙了,“我就是一个镖师,同景焉也只是主顾关系,何来多一点耐心之说?”
顾屿愣了愣,合着这是某人的一厢情愿。
顾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偷偷骂道:“怂包!”
“什么?”
顾屿:“没什么,你只要答应我就好了。”
许明月目光犹疑,不由多想。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我什么。
背道而驰?难道……
景焉真如吴叔所说……
顾屿仰着头,脖颈已经有些发酸了,“许小姐,许明月,许明月!”
“啊?”
顾屿耐心将问题再重复一遍,“我说,你那是什么表情?”
许明月决定先不打草惊蛇,笑着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一定会对景焉多些耐心的。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个嘛,其实我叫顾屿。”
“嘶——”许明月倒吸一口凉气,提着鸟笼飞身朝顾屿掠去,“是我认识的那个顾屿吗?”
顾屿下意识想要抽出腰间的折扇,却摸了个空,若无其事地放下手,道:“是的。”
许明月围着他转了一圈,啧啧称奇:“真没想到,竟然能在凉州城里遇见你,多年未见,顾小公爷倒是与曾经有很大不同了。不过你竟然与景焉认识,倒真的是让我没想到。”
顾屿刚想开口,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这有何奇怪的,顾屿在京中本就交友甚广。”
许明月一回头就瞧见燕璟只着中衣,披着一件素色衣袍,光着脚,虚弱的靠着院门。
这回轮到顾屿倒吸一口凉气,这,可真拼!
燕璟还适时轻咳几声。
于是,许明月也顾手中的鸟笼了,急忙把它抛下去扶摇摇欲坠的燕璟。
“景焉,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燕璟柔柔地靠在许明月肩头,呼吸轻轻洒在她的耳边。
许明月觉得耳朵有些发烫,连带着面上都有了温度,不自在地躲了躲。
只是许明月往后撤一寸,燕璟的身体便往下滑一分。
顾屿的嘴角有些抽搐,果然,燕璟这人从小就鸡贼地很,自己也不想自讨没趣,很有眼色地慢慢退出去。
“你怎么了?”
“我有些难受。”
“难受?为什么不在屋里的躺着休息?”
“我见外面有动静,我叫过你们的,可是没有人理我,所以我便想着出来瞧瞧。”
许明月诡异地从中品出一丝委屈,默了默选择转移话题,“可要找位医师?”
燕璟:“无事,只是昨夜宿醉,今早醒来尚有些乏力和头痛,歇息片刻便好。”
许明月明显不信,问:“真的吗?”
“真的,信我。”
许明月微微侧过头,毫无防备地撞进一双含笑的眸子里,只听他的主人问道:“昨夜酒醉,不知可有冒犯之处?”
脑海瞬间闪回到昨夜,许明月的手已经有些不稳了。
“没……没有!”许明月越说越流畅,语速越来越快,“你不要多想!你当这是话本子里故事吗?昨夜你很好,恪守君子风度,醉了还会自己爬到床上去休息,我见你睡得香甜便没有叫醒你,自行离开了。你放心,没有任何冒犯,我没有冒犯你,真的!你好,我好,大家都很好。好了,你别说话了,既然难受就省着些力气,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让医师来诊治一下更稳妥,不过其他人想来你也不放心,我去帮你把燕柒姐找来,你就躺在这好好休息。”
从院门口到被人按在床上,燕璟硬是没有插上一句话。
许明月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慌张极了,几息之间就逃得没了影踪,竟是连轻功都用上了。
但燕璟这次是真的没有说谎,他喝酒是真的断片,所以是真的不记得先前发生的事情了。
燕璟轻笑一声,露出常见的算计人的笑容,喃喃自语道:“原本只是试探,但现在想来是我被人占了便宜。”
而且那个人明显不想承认。
“这可不行啊。”
“呼——”
还好还好,这下应该是瞒过去了。
许明月说到做到,还是选择先去通知了燕柒,再离开他们临时藏身用的府邸,去办自己的事情。
周喑的案子已经破了,如今也不用燕柒再去辛苦地扮成世家小姐,去学那些繁琐的规矩。
许明月来到专门为燕柒设置的简易药房,一道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白色身影正在数不清的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药罐里忙碌。
许明月趴在窗口,仔细捂住口鼻,问道:“燕姐?是你吗?”
果不其然,透过朦胧的纱巾,又是一张新的美人面。
“嗯?小明月怎么来了?哦,对了,你离窗户远些,我最近在研制一种雾气状的毒药,可能会飘散出去,仔细别中招了,我可没有研制出解药。”
许明月扯出腰间的布巾遮住口鼻,带上鹿皮手套,翻进窗里,笑着说::“燕姐,你又有新点子了,我现在还有些时间,进来了!”
“也行,你来帮我看看,我有两味药一直融不到一块儿,已经失败很多次了。”
许明月扇闻瓷瓶中的药物,问道:“你怎么想起来要做这种毒药?”
燕柒再一次扔掉瓷瓶,慢悠悠回道:“药毒不分家,两个我都很感兴趣。告诉你个秘密,其实姐姐我啊,最擅长的可不是仵作、岐黄之术,而是易容和制毒。”
其实吧,我觉得,燕璟是有些阴暗在身上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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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