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盏低声:“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是这小太监先撞过来的……”
小太监立刻叫屈:“采菱姐姐!您明察啊!是她撞的奴才!奴才冤枉啊!”
怀瑾心头火起,上前一步将雪盏护在身后,强压着怒气:“采菱,事情尚未分明,是那小太监先撞过来的,雪盏是为护我才……”
“沈答应,”采菱打断她,声音冷静而坚定,“损坏御赐之物,形同忤逆!若是陛下或皇后娘娘问起,我们贵人要如何交代?难道说,是您宫里的奴婢,'不小心'弄坏的?”
“好!既然你口口声声宫规,那我便去请纪贵人亲自评评这个理!”怀瑾拉着雪盏,转身就往景阳宫里闯。采菱脸色微变,想拦却又不敢真的对主子动手,只能快步跟上。
殿里,纪初珩正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她抬起头,看到怀瑾冲进来,愣了一下:“怀瑾?怎么……”
采菱慌忙跟进来,跪下:“贵人,恕奴婢无礼,是沈答应非要进来……”
怀瑾喘着气:“纪贵人,你可要评评理!”
纪初珩皱眉:“先别急,慢慢说。”
采菱上前,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沈答应的丫头,踩坏了陛下御赐的《雪景寒林图》。”
纪初珩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她的身体晃了一下,扶住桌子才站稳。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在颤抖,“《雪景寒林图》?”
“是。”采菱低着头,把那支画轴递上去,“轴头裂了一道缝。”
纪初珩接过画轴,手指都在发抖。
她仔细看着那道裂缝,脸色越来越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怀瑾看着她的反应,心里一沉。
纪初珩闭上眼睛,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情绪。
她睁开眼睛,看向怀瑾,声音还算平稳,但明显在克制:“瑾儿,你知道这幅画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怀瑾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纪初珩的眼眶红了:“这是陛下第一次赏我的东西。我每天都要看一眼,生怕有什么闪失。今天只是拿去装裱,想着能保存得更好……”
她的声音哽咽了:“可现在……”
怀瑾心里涌起一股愧疚,但想到雪盏,她还是硬着头皮说:“纪贵人,我知道那幅画对你很重要。可是,可是雪盏不是故意的!是那小太监先撞过来的!雪盏是为了护我!”
“我知道。”纪初珩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怀瑾心里一松:“那……”
“可是,瑾儿,”纪初珩看着她,眼神复杂,“宫里有宫里的规矩。”
纪初珩转向采菱:“按宫规,损毁御赐之物,该当何罪?”
采菱低着头:“回贵人,按宫规,应当杖责五十,逐出宫外。”
怀瑾脸色煞白:“纪贵人!”
纪初珩沉默了片刻,看着怀瑾:“怀瑾,我知道雪盏是你从小到大的丫头。若是按宫规,她要受杖责五十,逐出宫外,终身不得回主子身边。”
怀瑾咬了咬嘴唇:“纪贵人,求你了……雪盏她……”
纪初珩叹了口气:“可事出有因,而且看在你的面子上……”
她顿了顿,“杖责就只改为掌责二十吧。”
采菱抬头:“贵人……”
纪初珩摆手:“就这样吧。”
她看向怀瑾,温柔地说:“怀瑾,若是我自己宫里的人犯了这样的错,我一定重罚,该杖责的杖责,该发配的发配,绝不姑息。可雪盏是你从小的丫头,我知道你心疼她,已经破例从轻发落了。若再徇私,只怕六宫不服,连皇后娘娘那里,我都无法交代了。”
纪初珩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用“破例”、“从轻”、“无法交代”彻底堵死了她所有求情的路。她若再争,就是不识好歹,就是逼着纪初珩按“规矩”重罚雪盏。
怀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多谢贵人,手下留情。”
纪初珩仿佛松了口气,疲惫地摆摆手:“带出去,按我说的办吧。”
纪初珩又道:“瑾儿,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宫里就是这样,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无奈:“而且,这件事,我还要想想,要怎么跟陛下交代。”
怀瑾一愣,声音发颤:“纪贵人,你是说,要上报皇上?”
纪初珩苦笑:“那是陛下御赐之物,坏了,我能瞒得住吗?”
她看着怀瑾,眼神复杂:“瑾儿,我已经尽力帮你了。我只罚了雪盏,没有牵连到你。但这件事,我必须要给陛下一个交代。至于陛下会不会怪罪,我只能尽力为你求情。”
怀瑾脸色煞白。
她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不只是雪盏被罚的问题,还可能牵连到她自己。
如果皇上怪罪下来,她这个主子,也逃不了责任。
纪初珩看着她的脸色,温柔地说:“瑾儿,你别太担心。陛下是明理的人,我会替你解释清楚的。我会说,是下人不小心,你这个主子也是受了牵连。”
怀瑾勉强挤出一句:“多谢纪贵人。”
纪初珩笑了笑:“你我姐妹,不必客气。”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怀瑾,以后要好好管教你的丫头。宫里不比外面,处处都要小心。”
怀瑾咬着嘴唇,低声说:“是。”
纪初珩挥手:“去吧。采菱,带雪盏下去。”
“是。”
惩罚就在景阳宫的院墙边执行。怀瑾不放心,赶紧跟了出去。
两个粗壮的嬷嬷一左一右架住雪盏。
“啪!”
第一下耳光响起,清脆刺耳。雪盏的脸猛地偏向一边,整个人都懵了。
怀瑾浑身一颤,下意识想冲过去,却被采菱不动声色地挡住:“沈答应,贵人已是法外开恩了,您可不能让贵人难做。”
“啪!啪!”
又是两下,毫不留情。雪盏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嘴角破裂,渗出血丝。她并不哭喊,只是死死咬着嘴唇。她看向怀瑾的眼神,充满了痛苦,却还有一丝倔强的安慰,仿佛在说“奴婢不疼,小主别怕”。
怀瑾看着那从小到大陪伴自己的脸庞被这样摧残,看着她为了不让自己更难过而强忍的样子,痛得无法呼吸。
雪盏的每一声闷哼,都像是在拷问她的无能。
二十下结束,雪盏几乎瘫软在地,脸颊高高肿起,布满指痕,模样凄惨。
怀瑾踉跄着上前,扶住虚弱的雪盏。她没有再看纪初珩一眼,也没有说话,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雪盏,一步步向外走去。
回到撷芳殿,静棠看到雪盏的样子,吓得脸色发白,立刻转身去打热水。
怀瑾扶着雪盏进了内室扶她坐下。
她看着雪盏那张肿成两倍的脸,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静棠端着热水和药膏进来,放在桌上,又默默地拿出干净的帕子。
怀瑾接过帕子,蘸了温水。手却停在半空,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雪盏的整张脸都是伤。
左脸颊高高肿起,布满深紫色的指痕。右脸也好不到哪去,嘴角裂开,渗着血。
怀瑾握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按在雪盏脸上最轻的一块地方。
“嘶——”雪盏倒吸一口凉气,咬着牙,硬是没叫出声。
怀瑾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小主……”雪盏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奴婢不疼……”
“我疼。”怀瑾的声音哽咽了,“雪盏,我疼。”
怀瑾看着她强忍的样子,想起小时候练武,她摔倒了,膝盖磕破了,疼得直掉眼泪。雪盏说:“小姐别怕,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她真的就不哭了,还笑着说:“嗯,雪盏吹了就不疼了。” 可现在……
静棠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她走过去,轻轻递上药膏:“小主,这是活血化瘀的药膏。”
怀瑾接过药膏,打开盖子,用指尖挑了一点,轻轻涂在雪盏脸上。
雪盏疼得眼泪直流,但还是强忍着,对怀瑾笑了笑:“小主,奴婢……没事……”
怀瑾的手抖了一下,泪水还是忍不住滑了下来。
静棠默默地拿出另一块帕子,递给怀瑾:“小主……”
怀瑾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
上完药,怀瑾让雪盏躺下休息。
雪盏闭上眼睛,很快就因为疼痛和疲惫睡了过去。
静棠轻轻走过来,小声说:“小主,您也休息一下吧。”
怀瑾摇头,声音很轻:“我坐一会儿。”
静棠没有再劝,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陪着她。
*
夜深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当初决心要入宫的原因——这大曜朝谁人不晓祖父“镇国公”的名声。父亲却是个糊涂的,只是得了祖父的荫封,做了个没有实权的六品小官,还因为被人诬陷,降为七品,整日沉溺酒色。她看够了母亲暗自垂泪的模样,发誓绝不做后宅中任人摆布的女子。要争,就来这权力之巅,为沈家挣一个实实在在的前程。
可她入宫三个月了,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
她连自己的丫头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光耀沈家?
怀瑾转身,走回桌前,拿出纸笔。
她要制定一个计划。
就像祖父教她的:做任何事之前,都要有计划,有战略,有战术。
她把这当成一场战役。要获得圣心,才能有这地位。
但是,在军中,那些儿郎们哪个不是把她当小丫头看?谁跟她讲过风花雪月?她不懂如何勾引男人。
她叹了口气,把静棠唤了来。
“静棠,你在宫里还有认识的人吗?”
静棠想了想:“奴婢有几个相熟的姐妹。”
怀瑾从袖子里拿出几块碎银子,递给她:“你去找她们打听一些事。就说,就说我想知道皇上平日里的喜好,好准备些贡品。记住,要打听得自然些,别让人看出来。”
静棠接过银子,点头:“奴婢明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雪盏受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