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像长了翅膀的
“凭什么!凭什么是她!”刘玉容听了丫鬟的通传,将手中的帕子撕成两截。
少女秀美的面容此刻布满了愤怒与不甘,“她一个没娘的野种,怎么配得上殿下!”
刘夫人赶到时,正巧听见这句话,上前捂住她的嘴:“君无戏言,圣旨都下了……莫要胡说!”
刘玉容将她的手甩开,变本加厉地喊道:“我怎么胡说了?她程曦不就是没娘要?”随后,又忍不住扑到刘夫人身上嚎啕大哭,“娘,我不甘心!”
“我爹也是护军统领,去年的品菊宴上,贵妃娘娘还夸我蕙质兰心,我哪里比不上她了!”
这可真是孽缘,刘夫人心疼地搂住女儿,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她心里门清,贵妃的夸赞可不是因为女儿真的比其他闺秀们更有才学,而是因为老爷一直支持的就是萧将军和萧贵妃啊!
谁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当今唯一的儿子,可架不住萧贵妃在后宫实在是如日中天。当今尚且不惑之年,谁敢赌不会有第二位皇子的降生?
成事之人最忌优柔寡断,老爷见圣上对太子态度时冷时热,早早就向萧将军表了忠心投诚。现下贵妃有孕,老爷更是添了不少信心,只等皇子呱呱坠地,太子之位早日易主。
唯独没料到的是,自家的傻姑娘竟是不知何时对太子一见倾心,还说什么宁愿做妾也要嫁入东宫。
老爷又是苦口婆心地劝,又是态度强硬地关禁闭,还是没能让她死心,刘夫人急得直叹气,可又不能把道理跟女儿讲明白。
“行了!”到底是生养这么多年的亲女儿,她还是没能狠下心来,“我再去同你爹说说,若还是不行,你就老实在家议亲待嫁!”
见事情还有转机,刘玉容擦干眼泪,亲昵地抱着娘亲撒娇:“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了。”
她低头掩去眸中的愤恨,内心冷笑一声。整个上京城里她最厌恶的人就是程曦,仗着有个将军祖父和郡主好友,平日里清高成那样……
从前就因为自己随口开了句玩笑,竟是被她告到了长公主那儿,让娘亲被叫去教训了一顿,还害得家里人在京城好一阵子都抬不起头来。
如此心肠歹毒的女人,怎么胆敢肖想殿下,定是圣上和殿下被她那副刻意装乖的作态哄骗了!刘玉容面上垂泪未干,心里早已开始盘算起来。
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让她嫁不成就好了。
—
“竟还有这种事?”程老夫人难得有这般失态的模样,听了孙女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林府的换子事件,她拍拍胸口惊疑未定。
程曦肯定地点点头,“我当时只以为是她将白露和表哥……不对,表妹和……”真相和结局过于荒诞,她一瞬间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们了。
在她看来,无论是被调换人生的林清薇和赵怀诚,还是阴差阳错认错父母的林清芙,都只是谈娘子贪念下的牺牲品,当时只是婴儿的几人又有什么错呢?
若认真来说,她只为清薇表妹感到惋惜,不仅为奴为婢这么多年,谈娘子还将骨肉分离的痛苦全都发泄在她身上,她也只能忍受这一切。
哪怕现在在林家认祖归宗,她依然只是尴尬的二小姐,林家为了名声自然不会将真相公之于众,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带着窥探豪门秘辛的恶意去猜测她这身份的由来。
“若是觉着不妥,便还是依着长幼称呼吧。”程老夫人拍拍她的手。
“后来谈娘子就都招了,她趁着姨母生产之际提前服用催产药,孩子本就不足月,孕中又未好好调理,倒是表哥先出生。等姨母生下清芙后再将两个孩子调换,随后回到林府,又因着记恨舅母,将清薇与清芙换了一次。”
程曦也是捋了好久才弄清这顺序,起初她还纳闷谈娘子是如何掩人耳目的,还是永乐身边的曹嬷嬷给她解惑,说是婴儿看起来都那么大,除非是颇有经验的接生婆,不然若只差个几天还真看不出来。
程老夫人年岁大了,听不得这些糟心事,“唉,可见人心之恶,连一介奴仆都能做出如此大胆之事。往后进了宫,你更是要小心谨慎,莫要叫人揪了错处。”
“我都明白的。”程曦亲昵地靠在祖母肩头,“今日福禄公公的意思是,祖父也能赶回来观礼吗?”
程老夫人叹了口气,驻将在外哪是说回就能回的,还不是得看天子的心意,“我自然是这般希望,但若是边关不平,也没办法……”
只是近来随着贵妃坐胎,京中隐有骚动,现下赐婚圣旨已下,国公府还得做足准备,她也要同国公爷去信,再与明远好好商议才是。
“林家的事,你也去同你母亲说说吧,总归是一家人,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的。”
程曦求之不得,向祖母行礼后便径直去了瑾兰苑,走到半路上又绕到海棠苑取了个檀木盒子来。如意眼尖,一眼认出这正是林老太太送给小姐的那只翡翠镯子。
瑾兰苑依旧是一副寂寥萧瑟的模样,入了深秋后,满地的落叶更是显得这院子好似无人居住一般,程曦皱着眉头让如意去寻个丫鬟来打扫干净。
“娘亲,”她踩着落叶的沙沙声,敲敲门,“我回来了,您在吗?”
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动静,饶是早已习惯这样的冷清,她心里还是不免有些难过,索性坐在门边自说自话起来。
“今日刚回,赐婚的圣旨也到了,哪怕早有准备,我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这次去外祖家,虽然没来得及和您辞行,想来您也是知道的。外祖母给了我一只镯子坐见面礼,说是本来就要给您的,我便自作主张带回来了。”她把盒子轻轻放在门口。
“这一趟路上属实是热闹,我和永乐、广平姐姐一起做了许多大事……”她又絮絮叨叨地将秋娘、文秀的故事讲了一遍。
“还有外祖家,说出来连我都觉得离奇,外祖母身边的谈嬷嬷和她女儿谈娘子,竟然将姨母、舅母和谈家的孩子调换了。”
听到这句,妇人的眼皮动了动,她抬起眼盯着门缝透出的身影。程曦浑然不觉,继续掰着指头数着在林家发生的荒唐事。
“我本来怕和您说了您会担心,但我还是想从头开始讲,嘿嘿。外祖母本想让我在寿宴上出糗,再让表哥来救我,然后我心生感激水到渠成。谁知谈娘子不知足,竟想算计我和表哥…”
“广平姐姐发现了异常便跟着她偷听到了计划,我和舅母一块儿逼她说出了实情。娘亲,我很厉害吧?”
程曦眼神明亮,还挑挑眉颇有些自得,殊不知隔着门的林心芸正饱含热泪,心疼地望着她,她的孩子没有娘亲保护,竟然受了这么多算计和委屈。
“您绝对猜不到,清芙表妹是姨母的孩子,她身边伺候的白露才是舅舅舅母的孩子,而怀诚表哥则是谈娘子的儿子,外祖母知道真相后病了好几天呢……”
林心芸捂住嘴,内心复杂。她心疼两个外甥女,也同情姐姐和弟弟,唯独一直重男轻女的亲娘,她生不出一丝可怜,满心都是报复的快感。
想到自己那些年受到的逼迫和不得已的妥协,现在听到林老太太最疼爱的外孙竟然不是林家的种,她几乎想要放声大笑。
等到她平复情绪,门外的程曦没有得到回应已经早早离开了,她打开门看见地上的盒子,本想扔出去,犹豫再三还是捡了起来。
她将这个眼熟的盒子放在桌上,木讷地盯着它发呆,犹豫的手几次要将盒子打开,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直到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她才如梦初醒回过神,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抬手打开盒子,露出里面清透的玉镯。
待看到这只镯子,她的泪瞬间滴落。
“这镯子是你祖母留给你父亲的,说要传给林家每一代的掌舵人,你父亲便给了我作聘礼,以后自然也是要给你弟弟。”
“你身为姑娘家,不想着相夫教子,琢磨这些男人的事做什么?莫非还想着抛头露面去做生意,趁早歇了这心思,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你不赶紧为国公府开枝散叶,还在等什么呢?真等女婿纳了妾,你如何自处?那些经商之道是能帮你生儿子,还是能把住男人的心?”
…………
母亲的话如针一般刺耳又扎心,更是无时无刻回荡在她的身边,戳得她无处遁形。她十几年如一日地恨着母亲,恨她的冷漠自私,恨她的无知蛮横。
可如今,这只所谓只传掌舵人的镯子竟然到了她的手上,还说什么本就是要给她的……林心芸讥讽地笑,将温润的镯子高高举起,想狠下心摔碎它。
现在送来又是什么意思?想求和……还是她后悔了?
她不得而知,但在看见镯子的这一瞬间,好像也没那么在乎了。她又把它塞回了盒子里,收进妆奁的最底层。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仅容颜已经不再年轻,心里多年的怨恨同时也腐蚀着她,让她变得都不像自己了。
林心芸回想起自己三十多年的光阴,从刚穿越来的无措,到慢慢适应这里的生活,与姐姐一同弹琴作画,和川弟一起谈论商事,嫁到国公府后初为新妇的甜蜜,为人母的激动。
这些日子都是她经历过、感受过的,她为什么会被束缚在自己定下的穿越女身份里,沉湎于对自己的失望,反倒错过了女儿这么多年的成长呢?
她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随后看着镜子释然地笑了。
“也该醒过来了,林心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