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怎么想的没人知道,但她对几个孙辈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变得更好了,其中格外受到优待的便是林清薇。
说来也是奇怪,从前林清芙也时常侍奉在她左右,不少夫人太太都夸她贴心可人,可林老太太对她总是不咸不淡的。为此,何韵也没少明里暗里和她打机锋。
而对林家来说失而复得的亲孙女林清薇,不知怎的入了老太太的法眼,对她那叫一个嘘寒问暖,活脱一副祖孙情深的模样。
不知内情的下人们看了眼热得紧,白露这可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啊,其中心里最不平衡的还得数从前和她一起伺候小姐的立夏。
“依奴婢看,老太太这就是偏心,明明您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小丫鬟在耳边喋喋不休,扰得正在绣花的林清芙一个不慎戳到了手,指尖涌出几滴血珠。
立夏赶紧拿干净帕子来给她止血,却被呵斥道:“跪下!”
“我平日里纵容你们,却不曾想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议论主子!”她将绣棚一摔,立夏哪还敢动作,直直跪在地上,“清薇是二小姐,也是正儿八经的主子,都是祖母的孙女,说什么偏不偏心?”
林清芙的性子实在是温和,即使气恼了也说不出什么重话,但立夏却是知道自家小姐脾气,摔东西已经是极限了,不住地磕头告罪。
“奴婢知错了,小姐莫要动气,奴婢只是为您抱不平!您才是林家嫡出的大小姐,现在连白露都能和您平起平坐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偏生道出了最隐晦的秘密,立夏哪里知道,真正嫡出的大小姐其实是她羡慕又嫉妒的昔日好姐妹,白露。
而这番话也在林清芙心中引起了一番波澜,虽说府里的人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但她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庄子上新收的瓜果,除了老太太和正院,头一个就送去了二小姐那儿;还有前些日子,太太说二小姐没几套新衣裳,所以要裁冬衣的绣娘也是先带着好料子给了二小姐先选。
这些平日里她不太在意的小事,随着身份的转变逐渐变成了一个个疙瘩,哪怕不刻意去想,却也时刻膈应着她。林清芙甚至猜想,会不会是已经有人知道了她其实不是林家的小姐,而是赵家的姑娘,所以才区别对待她?
但不论如何,她还是以妄议主子的名头罚了立夏两个月的月俸,致使很长一段时间,她的院子里再也没有人敢提起二小姐的名字了。
—
而林家的后续如何都已经与程曦等人无关,时隔一个多月回到京城,空气中已经弥漫着深秋的味道。
街道上飘起熟悉的栗子香气,锦绣坊摆出了新的冬衣样式,广平也终于放弃骑行,缩回了马车里向程曦讨着小炉子上刚沸腾的红枣茶喝。
“诶,这是谁家的马车,好生气派,还有御林军开道呢…”
“嚯,公主府的标识你不认识啊?”
“公主?长公主不是这些日子都在皇宫里吗?”
永乐听到这句,悄悄将车帘掀开了一个角落,“我娘?她去宫里做什么?”
可惜路人议论的声音太小,她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便放弃了,不由自主地有些担心起来,“我娘怎么突然进宫了?该不会是又出了什么事?”
“你别想那么多。”程曦将一杯热茶塞进她的手心,暖呼呼的温度隔着瓷杯传递到身上,永乐这才稍微回神。
“对呀,你先回府问问,说不定只是因为你不在,公主殿下去宫里小住罢了。”广平也绞尽脑汁想着理由,帮她缓解紧张的情绪。
马车先到达了将军府,广平没要人搀扶,独自跳下了马车,又回过头安慰道:“莫急,我哥哥最近应当还在御前走动,我也回去打探下,若有消息便让燕翎给你送信。”
永乐感激地笑笑,只是比起平日里肆无忌惮地开怀大笑,如今的笑容里还是多了几分勉强。
她心里担忧的无非还是宫宴上突然的和亲请求,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却是最清楚娘亲对皇室的态度的。
庆安长公主是当今唯一的嫡亲姐姐,按理说姐弟俩应当是相互扶持、彼此敬重的。可娘亲偶尔流露出嫌弃和漠视的态度,却让永乐怀疑过皇帝舅舅和娘亲之间的情分是否真的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和睦。
是以,即使有着超出其他宗室郡主的地位和待遇,她也依旧不敢恃宠生娇,而是用活泼张扬的性格,让大家都认为她是个直来直去、没心没肺的草包郡主。
而现在,她又是否会因为表现出来的天真单纯,让皇帝舅舅认为她毫无价值,从而放弃她,让她去做这次和亲的牺牲品呢?娘亲进宫多日,是否也是为此呢?
永乐心里一团乱麻,面上也是愁眉紧锁,程曦轻轻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没事的,我先陪你回去,看看公主府上的下人怎么说。”
好友的意义便是在此,在她无助迷茫的时候总能给予支撑和依靠,永乐垂下眼,看着两人并在一起的膝盖,泪水盈满眼眶。
打发了吉祥和其他人先带着行李去国公府给祖母送口信,程曦则和永乐一道回了公主府。
门房眼尖机灵,见到马车便赶忙上前接应,永乐顾不上其他,拽下腰间的荷包扔给红绡,牵着程曦的手急匆匆跑进府。
红绡和如意对视一眼,走到刘武面前行礼,“大人,郡主殿下远行归来,思乡情切,还望您莫要见怪。”
“无妨无妨。”刘武摆摆手,这一路上他也跟几位小姐相处得不错,当然不会介意。
以往出公差就那些补贴,大家都巴不得快些回来,可这次护送的小姐们心善大方,给他们安排的都是不错的客栈,即使是几个人挤一间二等房也比驿站好上太多。
弟兄们吃得好住得好自然尽心尽力,任务更是妥善完成,他作为队长也与有荣焉。
红绡借着帕子将荷包塞给他,“一路上也辛苦各位大人了,一些吃酒钱,您且收下。”
刘武却将分量不轻的荷包推回去,一脸正色道:“护送殿下本就是我们的差事,哪能再要额外的赏银。这些日子也是二位殿下与程小姐给我们安排了住处,刘某不胜感激。”
说完,他恭敬地朝公主府的方向抱拳。如意见他这般说,便向红绡使了眼色,“大人尽心尽责,我家小姐定会记在心里。”
这可说中刘武的心坎上了,他一张黝黑的脸笑得通红,“那还请姑娘替我多谢程小姐了。”
几人客套了半天,刘武便带队回去复命,红绡看着他的背影,偷偷问道:“如意姐姐,方才刘参军为什么那么高兴啊?”
如意叹了口气,见红绡的眼神清澈带着疑惑,还是耐着性子和她解释:“虽然都叫御林军,可圣上身边和看宫门的可是天壤之别,小姐和郡主若是能记他一个好,美言几句,对他来说不比这几十两赏银有用?”
不过这刘武看着五大三粗,倒还是个聪明人,不贪眼前的便宜,而是为以后做打算,这样的人日后肯定也不会止步这参军之位了。
她点点红绡的鼻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和吉祥还真是……”永乐郡主是个没心眼的,怎么身边的侍女也这般单纯?
如意有些不明白,她就是因为吉祥跳脱被指到小姐身边的,莫非红绡有其他过人之处?又或是长公主殿下另有安排?
—
“娘亲?”永乐径直跑到正院里寻找着长公主的身影,奈何毫无所获。
屋内没有应答,角门外的一位嬷嬷听见她的声音,探头答话,“郡主殿下?”
永乐回头望去,仿佛见到救星一般兴奋地喊道:“方嬷嬷!”
“嬷嬷,娘亲怎的不在府里?”她还抱有一丝希望,期待着其他可能性。
方嬷嬷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慈爱地笑着拍拍她的手,让她放下心来:“殿下猜到您这几天便要回来了,特意让奴婢在府里守着。”
“贵妃娘娘有孕,皇上特意请了殿下进宫陪娘娘说话,过两日等娘娘胎像稳固就回来了。”
永乐这才松了口气,天知道她刚才心里有多害怕,害怕听到娘亲进宫是去商量自己的婚事。
“程小姐也一并来了?奴婢这就吩咐厨房准备些点心来,路上辛苦了吧?……都瘦了。”方嬷嬷心疼地看着她们,没忍住伸手捏了捏永乐的胳膊。
没了心中的那块大石头,永乐一身轻松,拉着程曦就要坐下:“曦儿,我娘不在,你再多陪我一会儿吧。”
程曦看了看窗外,还是拒绝了她的请求:“我明日再来吧,天色不早了,今日又是刚回京,我还得尽快回府给祖母报平安呢。”
更何况林府出了那么大的事,除了祖母和父亲,她也得和娘亲写信说一声才行。
意识到她的欲言又止,永乐才想到这一路上发生了这么多的惊险与意外,也没再挽留,而是让嬷嬷去催厨房打包一份公主府独门的绿茶饼来给她带回去。
作为美食爱好者,永乐最爱的这份绿茶饼的确是美味又特别,难得她愿意割爱,程曦自然是欣然接受。
可还没等她出门离开,就看见吉祥风风火火闯了进来,神情惊喜:“小姐?小姐快回府!宫里来了人,等您回去接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