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饰精美的厢房内,平日里保持着君子风度的少年表情痛苦地蜷缩在床脚。
程曦手里举着一个青花瓷杯,表情充满歉意,“表哥,实在对不住,事急从权,我只有这种方式把你弄醒了。”
赵怀诚一手捂着后脑勺,一手连连摆动,“无妨无妨。只是……表妹怎么在此处?”他迷茫的表情不似作伪,程曦这才稍放下心来。
“方才有侍女说舅舅找我有急事,我便跟着她离开了。可谁知没走几步就被人打晕,醒来后就在这里了。”
她说得轻巧,似乎现在这般情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倒是赵怀诚仿佛突然意识到两人此刻正独处一室,立马涨红了脸,站起身来踉踉跄跄要从前门出去。
“我同你一样,有人借口母亲寻我便带我过来了。表妹,此番虽不知是谁要故意陷害你我,但我猜不久就会有人过来想抓我们个现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即使我们清清白白,可一旦被发现就洗不清了。”
“我先出去看看周围情况,过半刻钟你再出来。”他脑筋转得飞快,决心先不去思考始作俑者是谁,先要和表妹一起脱离此处困境才是。
“要不,”程曦出声阻止他往门外走的动作,环顾四周后选择了角落边的一处窗户,“表哥从这儿出去吧?”
“若是有人故意要抓我们私相授受,表哥从正门出去岂不是正好碰上?”
赵怀诚被这大胆的用词呛到,沉默地低着头从程曦面前走过,先确认了窗外没有动静和阴影,他才小心翼翼打开窗户爬了出去。
“表妹,今日多有失礼,改日一定再向你赔罪。”他不敢抬眼看少女的表情,后退几步便转身就跑。
程曦嘀咕着“看来真不是他”关上了窗,又老老实实躺回了床上。
果然,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有人群谈论的声音渐渐逼近,她闭着眼努力辨别着外头说话的声音。
何韵煞白着脸,双手捏紧了衣袖,“你是说,表少爷……”
“千真万确,老奴亲眼所见。”谈嬷嬷痛心疾首地说道,“老奴看见……”
“行了!”林老太太声音微颤,在看见厢房门边的一抹碧色时气得闭上了眼,身子一软,想就这么装晕糊弄过去。
谁知平日里行事妥帖的谈嬷嬷此刻更是同样贴心地扶住了她,大声喊道:“老太太,您可要挺住啊,表少爷和表小姐的清誉可不能毁啊!”
这没眼力见的老东西!
林老太太愤恨地瞪着她,眼神要是能喷火就活该烧死这蠢奴才,喊这么大声是怕人家都听不见吗?
现下不开门还不行了,万一这群碎嘴的婆娘回去大肆宣扬他们林家家风不正,到时候几个孩子的亲事可就全毁了!
她咬牙切齿地想,如果是真的,希望这一声能把那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嚎醒,想个办法尽快脱身才是。
林老太太颤抖着手,顶着周围人幸灾乐祸的眼神,颤颤巍巍地带头向门边走去,看清地上只是条帕子时松了口气。
深知今日就算是真的也得说成假的,何韵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去,眼疾手快捡起了锦帕,“哎哟,这花色我瞧着……”
“这不就是今日程小姐系在腰间的帕子吗?”人群中传来惊呼声,随后便是一阵窃窃私语。
这一声喊得倒是巧妙,广平混在人堆里,定睛寻找说话之人。
“老太太,要不还是把门打开吧?不然您这两个外孙的名声可洗不清了!”刘太太的眼睛笑眯成一条缝,恨得林老太太只想冲上去抓花她的脸。
也有人忌惮林家势大,想替他们遮掩一番,“不可能吧?说不定是这老嬷嬷眼花了……”
随即立马有人反驳道:“眼花?哪有这么巧的事?先看花了表小姐进屋,又看花了表少爷进屋?”
林老太太闻言,手下狠狠用力,紧捏着谈嬷嬷的胳膊。她眼神锐利,似乎在质问这唱的是哪一出。
谈嬷嬷目光闪躲,心道今日这遭只怕是怎么也躲不过了,但……
她下定决心,直直看着林老太太的眼睛说道:“老太太,事已至此,不如就开门还表少爷和表小姐一个清白。”
随即走上前,用力推开厢房大门。
待看到床上真的有一道人影时,不少夫人都回头捂住了自家闺女的眼睛。
刘夫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模样,两手扒开站在门边不敢进去的丫鬟,“我来看看怎么个事……”
“哎哟!”
完了!听见这一声,林老太太眼皮一翻,真的晕了过去。
何韵顾不上婆母,赶忙唤了一旁的丫鬟扶着老太太回去休息,自己则疾步走进房门。
林清芙和白露手拉着手,努力阻拦着身后想更凑近些看热闹的人,原本听说表哥和表姐在此私会时心里产生的微妙情绪在此刻消失殆尽,她的脑海里只剩一个想法。
不能让表姐的清白就这么被流言毁了!
她用身子挡回后面推搡的人群,却被猛地一推,差点摔倒在地。好在一只手及时抓住了她,她顺着方向看去,兴奋地小声呼唤:“李姐姐!”
永乐朝她笑笑,手上用劲将她扶起来,两人一并站在人群的最前边。林清芙见她也在此,顿时心头一松,李姐姐看起来似乎不着急,那表姐应当无事吧。
“表小姐怎的一个人在此,头上还肿了这么大一块?”
刘夫人讶异地看着床上眼神涣散的少女,又转过身搜寻着屋内是否还有其他人。
程曦揉着眼睛,语气十分虚弱:“方才同姐妹们喝了些果子酒,有点不胜酒力还撞到了头,便让丫鬟扶我过来休息一会儿。怎的这么多人?这位夫人是?”
刘夫人不理她,转了一圈也没发现这屋里的第二个人,她有些失望地撇嘴,还以为能把林家拉下水呢,可惜了。
见外甥女这样子不似作伪,何韵也松了心神,走上前坐在床边搂着她,扬声朝外头说道:“原来是我家外甥女独自在此休息,诸位夫人不用担心,咱们回去且再坐会儿,马上就要开席了。”
林清芙立马扬起笑脸,示意白露引着夫人小姐们沿着原路返回。
她的做派大方,举止也彬彬有礼,这副坦荡的模样反倒让不少觉得此番并非空穴来风的人打消了疑虑。
而人群中仅存的些许嘀咕声也在看见赵怀诚与林心茹相携走来时戛然而止,双方打了个照面,两人看见这个阵仗皆是有些诧异。
作为外男,赵怀诚低头避开视线,微微欠身行拱手礼后便匆匆离开,林心茹则是一脸疑惑:“各位夫人怎的在此处?方才回园子里看见空无一人,我还觉着奇怪呢。”
奇怪啥,可不是出事了吗,还和你儿子有关呢,众人表情精彩纷呈。
“赵太太,令郎方才是和您一道去……?”有好事的人想再打探些内情。
林心茹面色如常,“方才我让诚儿去拿了给母亲的贺礼,今早和弟妹一道筹备宴席,实在是忙昏了头,差点忘记带上了。”说罢,又露出有些懊悔的表情。
“今日这么大的阵仗,有些纰漏也是难免。”其他长袖善舞的夫人挽上她的胳膊,打着圆场,“要我说,也是您和林太太一片孝心,这些小事都亲力亲为,不知老太太看了得多高兴呢。”
有人给了台阶,气氛自然又松快下来,众人有说有笑地离开这是非之地,留下空间给人家处理家事。
刘夫人慢悠悠地走在最后边,不时回头看一眼,企图再找出些蛛丝马迹来,视线却被林清芙不偏不倚挡了个正着,她悻悻然翻了个白眼,扭着身子离开了。
“来人,将谈嬷嬷押到柴房先关起来,好好看管着,别让她寻了短见。”何韵安抚好外甥女,这才开口吩咐道。
谈嬷嬷早就知道此次险招如若不成便是死路一条,竟也毫不挣扎,面色灰白地任由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将一块破布堵住她的嘴,再捆了手脚一路拖去了后罩房。
“姐姐,你没事吧?”见四周没有外人了,林清芙跑得比永乐还快,径直冲进屋内,焦急地询问着程曦的情况。
何韵见这帮同龄的孩子围在一起说话,便也不打扰她们,只叮嘱她们注意稍后开席的时间后就匆匆离开了。
她还得去和老太太通个气才是,宴席必须得继续,不然这老寿星气晕,明天林家就得成全城的笑柄了。
今日这遭实在是莫名其妙,她琢磨半天也觉着这两个孩子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更想不出会有谁要陷害这他们。
外甥也好外甥女也罢,平心而论与林家都算不得多亲近,若是为了报复林家而出此下策,倒是没什么必要,反而会将林家的姻亲关系结合得更紧密了些。
她一边沉思,一边听着身边人禀告着方才大女儿的表现,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我家芙儿到底是长大了,能担事了。”
“太太,恕奴婢多嘴,您说今日若是这一出成了,那赵家岂不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何韵回想起前些天老太太还当着众人的面要给两个孩子牵线,莫非今日是她搞的鬼?
不,不对,刚才她那架势应该是真晕,之前假晕逼着老爷纳妾的时候她也见过,可不是这样的。
虽说是那时老太太的话当场就被程曦顶了回去,可那么多人,万一真的有人听进去了呢?
她虽是偶尔会不拘小节些,可这种简单直接的阴谋自然还是能看出来的,何韵想到大姑姐今日的异常,心里萌生了几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