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西门外的烧烤摊烟火缭绕,人声鼎沸,充满了市井的活力和喧嚣,与图书馆的静谧形成了鲜明对比。程野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大手一挥点了一大堆肉串和烤菜,还要了两瓶冰镇的啤酒。
“今天必须庆祝一下!劫后余生!”程野用开瓶器利落地撬开瓶盖,泡沫涌了出来。他递给陈默一瓶,自己拿起另一瓶,仰头就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他满足地哈了口气,“爽!”
陈默看着那瓶递到面前的啤酒,微微蹙了下眉。他很少喝酒,酒精会让他失去控制感,而他厌恶那种感觉。
“我不喝。”他轻声拒绝,将瓶子推了回去。
“啧,没劲!”程野撇撇嘴,但也没勉强,自顾自地又喝了一大口,然后抓起刚上来的烤串,大口撸起来,吃得满嘴是油,含糊不清地催促,“快吃快吃!这家腰子绝了!”
陈默拿起一串烤茄子,小口地吃着。他看着程野在烟火气里笑得张扬的侧脸,看着他因为酒精和美食而变得更加明亮的眼睛,心里那片因为学业而紧绷的区域,也慢慢被这喧闹温暖的氛围烘软。
几瓶啤酒下肚,程野的话明显多了起来,嗓门也更大了。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系里的趣事,吐槽变态的教授,吹嘘自己今天在球场上多么神勇,手臂时不时地搂过陈默的肩膀,用力拍两下,身体的热度和酒气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
陈默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没有推开他过于热情的肢体接触。他甚至能感觉到程野搭在他肩上的手,掌心滚烫,带着薄茧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肩胛骨的位置,带来一阵阵细微的、令人心悸的痒意。
夜风渐渐带上了凉意,摊位上的人也开始稀疏。
程野喝得有点多了,眼神开始发直,但笑容却越发灿烂,盯着陈默看的目光也越发不加掩饰,带着一种直白的、滚烫的渴望。
“默哥……”他忽然凑近,声音因为酒精而变得低哑黏糊,热气混杂着酒味喷在陈默耳廓,“咱们……回吧?”
他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不只是“回去”那么简单。
陈默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避开了他那过于灼热的视线:“嗯,该回去了。”
结完账,程野脚步有些虚浮,却坚持要搂着陈默的肩膀走,几乎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陈默清瘦,被他压得有些踉跄,但还是默默地撑着他,一步一步往学校走。
夜晚的校园小路安静了许多,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走到宿舍楼下僻静的树影里,程野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将陈默抵在粗糙的树干上。他的手臂撑在陈默身体两侧,形成了一个狭小的、充满侵略性的空间。带着酒气的呼吸扑面而来,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里面翻滚着压抑不住的、浓烈的情绪。
“陈默……”他又低低地叫了一声,声音哑得厉害,目光紧紧锁着陈默微微泛红的唇瓣,脑袋慢慢地、试探性地低下来。
意图显而易见。
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他能感觉到程野身上散发出的热度和强烈的渴望,那是一种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力量。
有一瞬间的恍惚和……动摇。
但下一秒,长期以来的克制、对失控的恐惧、以及某种对“太快”的不安,迅速占据了上风。
他抬起手,抵在了程野压下来的胸膛上。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程野,”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但努力维持着冷静,“别……这样不行。”
程野的动作猛地顿住,距离近得几乎鼻尖相碰。他灼热的呼吸打在陈默脸上,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和受伤,像是没料到会被拒绝。酒精放大了他的情绪,那点受伤迅速转化为一种焦躁的委屈。
“为什么?”他追问,声音里带着不甘和困惑,身体又往前压了压,几乎将陈默完全困在树干和他的胸膛之间,“你不喜欢我吗?我们都……”
“喜欢。”陈默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他看着程野因为酒精和情绪而显得有些红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平稳些,“但不是……不是现在这样。你喝多了。”
他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程野胸腔里传来的、又快又重的心跳,和他自己的一样失序。
程野盯着他看了几秒,像是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假。那双总是清澈直白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挣扎和**,还有一丝被酒精模糊了的委屈。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还想再靠近一点。
但最终,他看着陈默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澈、却也格外坚持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厌恶,没有排斥,只有一种温柔的、却不容逾越的底线。
程野胸腔剧烈起伏了几下,然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低下头,将滚烫的额头重重抵在陈默的肩膀上,发出一声压抑的、近乎痛苦的呜咽。
“操……”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谁。
但他撑在树上的手臂,却慢慢地、极其不情愿地松开了力道。压向陈默的身体也缓缓后退,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危险的距离。
他依旧低着头,喘着粗气,像一头被强行勒住缰绳的困兽,浑身散发着沮丧和未消的躁动,却再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听话得……让人心疼。
陈默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软。他犹豫了一下,极轻地抬起手,拍了拍程野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暴躁的大型犬。
“……回去吧。”陈默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程野闷闷地“嗯”了一声,终于抬起头,眼睛有点红,眼神躲闪着不敢看陈默,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他转过身,闷头往宿舍楼里走,脚步还有些晃,背影写满了失落和强忍。
陈默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那副罕见的、垂头丧气的样子,心底那片柔软的角落塌陷得更加厉害。
他知道程野想要什么。他自己……或许也并非全然不愿。只是,还不是时候。
至少,不该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不该是在这样冲动的时刻。
回到304寝室,樊潇和韩云舟已经睡了。程野一言不发,胡乱脱了鞋就爬上床,面朝墙壁,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连平时例行的晚安骚扰都省了。
陈默站在下面,看着床上那个赌气的鼓包,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洗漱完,也躺回自己床上。黑暗中,能听到对面床上传来翻来覆去的窸窣声,和偶尔压抑的、烦躁的叹息。
许久,陈默望着天花板,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程野。”
对面的动静瞬间停了。
“等你清醒的时候。”陈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意味,“……再说。”
黑暗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像是被子被猛地攥紧的声音。
然后,是一切归于沉寂。
但某种无声的约定,似乎已经在夜的沉默中,悄然达成。
生物钟让陈默在固定的时间点悠悠转醒。意识尚未完全回笼,眼皮沉重地黏连着,但一种异样的被注视感却比他清醒得更快。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清晨熹微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勾勒出一个近在咫尺的、毛茸茸的轮廓。
程野。
他居然已经醒了,而且就趴在自己的床头!手臂交叠垫在下巴下面,脑袋歪着,一双眼睛睁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复杂极了,混合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小心翼翼的期待,还有一丝残存的、因为宿醉而泛起的血丝和……委屈?
见陈默睁开眼,程野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喉结紧张地滚动,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只是那双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像等待投喂又怕被拒绝的大型犬。
陈默的大脑宕机了几秒,昨晚树下的记忆才潮水般涌回——灼热的呼吸,抵在胸膛的手,那句“等你清醒的时候再说”……
他的脸颊瞬间开始升温,睡意一扫而空。他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却被程野那过于直白和专注的目光牢牢锁住。
两人在清晨的静谧和微光里,无声地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最终还是程野先憋不住了。他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种罕见的、不那么理直气壮的试探,小心翼翼地开口:
“……喂。”
“我醒了。”
“很清醒。”
他说一句,顿一下,眼睛死死盯着陈默,像是在递交某种重要的申请,等待最终的审核判决。每一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强调着自己的状态。
陈默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又笨拙认真的样子,看着他眼底那圈淡淡的青黑和因为紧张而微微抿紧的嘴唇,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羽毛轻轻搔刮了一下。
那股因为清晨被近距离注视而升起的羞赧和尴尬,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酸涩又温暖的情绪。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回望着程野。目光从他的眼睛,滑过他高挺的鼻梁,落在他因为紧张而微微干燥的嘴唇上。
程野被他的沉默看得更加心慌,撑在床沿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几乎要忍不住再次追问。
就在这时,陈默极轻地、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邀请姿态,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是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向上的微小弧度。然后,他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这是一个默许的信号。安静,却清晰无误。
程野的瞳孔猛地放大,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冲刷掉了所有的不安和紧张!
他不再犹豫,几乎是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缓慢地低下头。
温热的、带着薄荷牙膏清冽气息的嘴唇,轻轻地、带着试探和无比的珍重,印在了陈默的额头上。
一触即分。
如同蝴蝶停留花瓣,轻盈得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但那份短暂的、柔软的触感和温度,却真实地烙印在了两人的皮肤上,也烙印在了这个清晨的空气里。
程野猛地直起身,像是被自己大胆的举动吓到了,脸颊和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蹿红,一路蔓延到脖颈。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眼神亮得惊人,看着依旧闭着眼、但耳根同样染上绯红的陈默,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出雷鸣般的声响,他怀疑整个寝室都能听见。
陈默缓缓地睁开眼,对上程野那副傻掉了的、又惊又喜又无措的模样。他看到程野通红的耳朵和亮得惊人的眼睛,自己脸颊的热度也久久不退。
他没有说话,只是极轻地、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嘴角。
这个细微的笑容,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程野情感的闸门。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管那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带着傻气的雀跃和难以置信的狂喜:
“……说好了啊!”
说完,他像是怕陈默反悔,又像是自己害羞到了极点,猛地转过身,同手同脚、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僵硬地冲向卫生间,差点撞在门框上。
“砰”的一声,卫生间的门被关上,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不住某人可能压抑不住的、傻乎乎的笑声。
陈默依旧躺在床上,听着卫生间里传来的动静,抬起手,指尖极轻地碰了碰刚才被亲吻的额头。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份笨拙而滚烫的触感。
清晨的阳光终于完全照亮了寝室。
新的一天,以一种意料之外、却又甜蜜无比的方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