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你，岁岁年年 第7章 开幕式上的阴影

接下来的几天，苏念禾活得像个惊弓之鸟。

她刻意避开了校门口那条街，绕远路从侧门进出。去食堂吃饭时，总会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仿佛那个黑色的身影会随时从哪个角落出现。就连去图书馆，她也会选择最隐蔽、最靠里的位置，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隐藏起来。

那袋凉掉的糖炒栗子，像一场后遗症，让她对甜食暂时失去了兴趣。胃里总像是堵着什么，沉甸甸的，连带着写作的灵感也似乎枯竭了。那篇关于雪的散文被她搁置在电脑桌面，成了一个刺眼的图标。

她试图用忙碌填满自己，接了几个稿费不高的急稿，逼着自己沉浸在别人的故事里。可每当夜深人静，台灯的光晕勾勒出安静的轮廓，那个站在雪地银杏树下的身影，总会不期而至，带着暮色与雪光，清晰地映在她脑海的幕布上。

他到底为什么在这里？这个疑问像跗骨之蛆，啃噬着她的平静。

答案，在一个她完全意想不到的场合，猝然揭晓。

那是一个周三的下午，文学社社长在群里发了个通知，说学校要举办一场规模不小的“全国高校人工智能创新大赛”分区赛，有不少兄弟院校的队伍参加，开幕式场面会比较大，需要几个文笔好的社员去帮忙写通讯稿和宣传文案。社长特意@了苏念禾，说她笔触细腻，最适合写这种带点人文气息的报道。

苏念禾本想推辞，她不喜欢太过喧闹的场合，尤其是这种与她专业似乎关系不大的科技比赛。但社长再三恳求，加上她自己也确实需要一些外界的刺激来打破近日来的沉闷，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开幕式在学校最大的礼堂举行。苏念禾拿着笔记本，找了个靠近过道、相对不那么显眼的位置坐下。礼堂里人声鼎沸，挂着各校校旗的参赛队伍陆续入场，穿着统一服装的志愿者们穿梭忙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年轻而充满竞技意味的躁动。

她低下头，翻看着大赛主办方发的流程册和参赛队伍介绍，心不在焉地构思着通讯稿的开头。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在礼堂回荡，介绍着到场的领导和评委。

然后，她听到了一个名字。

一个仿佛带着电流，瞬间穿透所有嘈杂，精准击中她耳膜的名字。

“下面，有请本次大赛参赛队伍代表，江州大学代表队队长，时砚之同学上台宣誓。”

“嗡——”的一声，苏念禾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敲击了一下，一片空白。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难以置信地投向舞台。

追光灯下，一个熟悉到让她心脏骤停的身影，正从容不迫地走上舞台中央。他依旧穿着简洁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如松，步履沉稳。他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调整了一下高度，动作自然而流畅。

聚光灯在他身上镀上一层冷白的光晕，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沉静的神情照得清晰无比。他站在哪里，哪里就好像自动成为了焦点。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江州大学代表队队长，时砚之。我谨代表全体参赛队员庄严宣誓……”

他的声音通过音响设备传遍礼堂的每个角落，低沉，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和力量感。不再是少年时清朗的声线，而是染上了成年男性的沉稳与磁性。

苏念禾僵在座位上，手指紧紧攥着膝盖上的笔记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周围的喧嚣、主持人的声音、甚至时砚之的宣誓词，都仿佛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舞台上那个光芒万丈，却又冰冷遥远的身影。

江州大学……代表队队长……人工智能大赛……

所以，他不是专门为她而来。

他是代表他的学校，来参加比赛的。

所以，那天在糖炒栗子店门口的偶遇，真的只是……巧合？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如释重负般的虚脱感同时向她袭来。荒谬于自己这几天的提心吊胆和内心翻涌的种种猜测；虚脱于那压得她喘不过气的“为何而来”终于有了一个与她无关的、合情合理的答案。

可是，为什么……心口某个地方，却泛起了一丝连她自己都鄙夷的、微不可查的失落？

她死死地盯着台上那个人。他宣誓完毕，微微鞠躬，将话筒交还给主持人，然后转身，步伐稳健地走下舞台，回到了江州大学的队伍区域。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看向台下，表情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例行公事。

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台下角落里，有一个她。

也对，他怎么会注意到呢？他如今是名校的佼佼者，是AI赛场上备受瞩目的队长，他的世界广阔而充满挑战。而她，只是这偌大礼堂里，众多仰望他的模糊面孔之一。

开幕式还在继续，领导讲话，评委代表发言。苏念禾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她低下头，看着笔记本上自己无意识画下的混乱线条，只觉得浑身冰凉。

原来，他离她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近到同在一所大学，共享一片雪景；远到他们之间，隔着整个青春的废墟，隔着截然不同的人生赛道，隔着台上与台下的距离。

社长发来消息，问她有没有拍到好的照片，通讯稿构思得怎么样了。

苏念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拿出手机，对着舞台和参赛队伍区域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打开文档，开始敲字。

她的笔触依旧细腻，描绘了会场的热烈气氛，参赛学子的朝气蓬勃。但在描述代表宣誓环节时，她的文字变得格外客观、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她写道：“江州大学代表队队长时砚之同学代表全体参赛队员庄严宣誓，表达了恪守规则、公平竞赛的决心。”

没有多余的形容词，没有个人情感的投射。就像在描述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写完这段，她停下手指，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投向江州大学队伍所在的方向。他坐在那里，微微侧头听着旁边队友说话，侧脸线条在礼堂不甚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

他好像……真的和记忆中那个少年，不一样了。

开幕式结束后，人群开始涌动，嘈杂着向出口走去。苏念禾收拾好东西，随着人潮慢慢移动。她刻意低着头，不想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

就在她快要走到门口时，一个略带迟疑的、清朗的男声在她身旁响起：

“请问……是文学院的苏念禾同学吗？”

苏念禾脚步一顿，愕然抬头。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文腼腆的男生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胸口挂着志愿者的工作证。

“我是大赛宣传组的志愿者，张弛。”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我们组长看到文学社发过来的通讯稿初稿，觉得你写得特别好。我们想为几个重点参赛队伍做一期深度专访，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参与？尤其是江州大学队，他们实力很强，队长时砚之更是……”

后面的话，苏念禾没有听清。

她只听到那个名字，如同魔咒，再次响起。

深度专访……时砚之……

她的心跳，在经历过最初的震惊和麻木后，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