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外。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让你们放开我,他还在里面,他就在里面......去救他快去救他!!你们去救他啊......”
按住他的人劝慰道:“你不能去!要爆炸了,那里很危险...别动......”
“放开我...我要去救他”
那人招呼其他人来帮忙,“.....别激动,后退!已经来不及了......”
傅若辰的视线紧盯那座佛门,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你们算什么警察...为什么不去救他?他这一生没有什么亲人了...什么都没有了...不能这么对待他,他不应该这么被对待...你们不能这样......”
“放—开—我”
危机叠嶂的四周,蹲坐在地上的小李警官惊愕的看着眼前浑身上下全是泥土灰尘,没一块干净地方的男人,这形象与初见时,简直是判若两人。
只见他修长的双腿犹如螺旋机翼般卷起阵阵尘烟,由于双臂摆幅过大,肩颈处的衣服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量而瞬间爆破撕裂,乱糟糟的头发她只在乡下奶奶家的鸡窝里见过,要是放到以前她一定会拿出手机边拍照边大声放笑,可是现在她只感到窝心的悲凉,顺着下颌线流淌的道道黑痕也不知是汗水还是眼泪,不管是哪样都算不上正常!
在他有力的嘶吼咆哮声中,那间地下密室连同那座寺庙,接二连三的巨响下,猝不及防的轰隆一声,顿时散射出耀眼的白光,抓住所有人的视线。
几乎同一时刻,又在众人眼中那细条白光如白昼般刺眼的万丈光芒炸开......照亮万里苍穹。
“幸一!”
傅若辰仿佛使劲儿全身的力气,呐喊出最痛彻心扉的一句。
随后眼眸中那道白光渐渐暗淡,黑夜又再次笼罩在大地。
突如其来的硝烟味儿迫使万籁归于平静,仿佛置身于死寂般的虚无中,直到后续行动逐渐打破了这一死寂。
沈知雨从层层围堵中缓缓走了出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坍塌毁于一尽的断壁残垣,轻轻拍了拍跪倒在地的傅若辰肩膀以示安慰。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沉重的步伐,毅然决然奔赴第一现场。
傅若辰整个人的精神意志似乎被拽入无穷无尽的深渊,频临压抑的失重感迫使他来不及抓住任何东西,只能任由其疯狂坠落碰撞,砸到伤痕累累......
滴。
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滴......
游离的神经被熟悉的声音拽了回来。
哪里的声音?
是什么发出的声音?
他慌乱上下摸索着。
同一时刻,距离爆炸点五公里外的一处杂草堆里,一整块大草皮下裂开了一道缝隙,随后越来越大,一个类似暗门的形状缓缓展开,从中先后出现了两道模糊的身影。
很快两道暗影便借着散落的月光晃晃悠悠的相继倒在草皮上。
这个季节的草皮并不会像处于盛夏时那般柔软且清香,外干中空的杂草贴在身上并不舒服,反而混着泥土的坚硬。
其中一个男声喘着微弱的声音,问道:“狡兔三窟,说的...就是你”
倒在他身边的女生似乎比他更加的羸弱,只是用淡淡的冷笑回答着他,可惜根本看不到。
两人伤的伤,没力的没力,就这么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的躺在草坪上,大有些爱咋咋地的意味。
半晌后,幸一似乎又恢复了一点力量,自言自语道:“都忘了,用地下室来脱身的把戏才是你一直惯用伎俩”
回到爆炸两分钟前。
幸一都已经做好了长眠于地下的准备,毕竟走也走不了,前后的路也已经炸死了,还有两分钟就要全部炸尽的系统,怎么想都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性。
抬眼扫去倒地的人似乎都已经放弃挣扎,想挣扎却也无能为力,神经上的桎梏犹如千万颗钉子牢牢将人定住在十字板上,动弹不得。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共赴黄泉,想想真是不值得,自己还有好多事情没做。
申请的研究生保送名额也不知道有结果没有?
还没见过傅若辰的父母,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喜欢自己,他可不确定有讨人喜欢的性格?
对了,自己还没有和傅若辰解释消失的原因,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怨恨自己?
明明已经答应不会再玩消失,又失约了......
可恶,明明都到这一步了,为什么总是差一点儿!
他紧咬牙关,不甘地捶着地面,一遍又一遍,仿佛经过他这么一捶,又引爆了几处炸点,轰隆轰隆,碎石散落。
眼前景象不断恍惚,但偏偏有一处奇怪的地方在移动。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柳姐。
只见柳姐按住自己肩上的伤,艰难的挺起腰板,借助周围一切可以借力的东西,朝着走廊的尽头费力爬行,估计是药效太猛,她爬的极为狼狈,好几次倒下又起来,仿佛路的尽头有比死还重要的东西在等着她。
幸一心想为什么要这么做?都不快死了吗?难道死在那边能凉快些?
看着她这副求生的姿态,顿时灵光一闪。
是啊,一定有比死还重要的东西在前面!
于是他不知从哪涌冒出力量,顾不得犹豫和腿上的伤,一把抄起柳姐,五步并作三步,两人几乎是摔进走廊尽头里。
倒计时终焉,千钧一发之际,幸一和柳姐躲进了未曾开启的地下室。
沉寂已久的地下室逃脱系统瞬间被激活,仅仅三分钟后类似电梯一样的装置就将他们运输到与秘密通道相反方向的东边藏点。
人生无常,谁能想到绝望的低谷下还有个地下室呢?估计只有柳姐这么一个爱挖地下室的人吧!
回到草地,“为什么...救我?”柳姐尝试着动动身体,效果甚微。
“我不是救你”,幸一巴不得这辈子都见不到她,死了最好,他顿了一下,“我是救我自己,我的命比你金贵,我不想死”
柳姐扯出一个冷笑,“把我丢在那...说不定我真就被压死了呢?还是说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幸一已经感受不到小腿上的疼痛了,因爆炸而散落的石块也砸的他生疼,但他的目光似光剑,说出话的更似冰霜,“这样死法对你来说配不上你,实在是太简单了...没亲眼看到你死,我是不会放心的”
谁知道还有没有第三条逃跑道路?还是放在自己身边最安心。
柳姐惊诧地扭过脑袋,斜视盯着幸一。
“狡猾这个词在你身上过于具体,只有亲手把你交给警察我才会我安心”,幸一也扭过脸看着她,什么也看不到,却铿锵有力道:“我要等到你所有的犯罪事实被公之于众,给千千万万被害人一个个亲眼报仇雪恨的机会......等到那个时候你才死的值得”
柳姐闭着眼扭正了自己的脖子,“你还真是心善,还考虑别人...就以你现在的状况别说把我交给警察了,没准儿我会先杀了你,再悠哉悠哉的藏到另一个地方东山再起也说不定”
幸一也扭正了脖子,呆呆的望着几朵乌云笼罩的天空,“嗯......老天没眼的时候也确实时常发生,看他心情吧”
下一秒幸一舔了舔早已爆皮不堪的嘴唇,艰涩的咽了一口口水,嗓子的干涩让他感觉是不是气管破了,不然怎么会有甜甜的味道传到味蕾,轻轻说:“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从密道里走是不是......?”
柳姐没有说话,似乎耗尽体力晕了过去,平静的呼吸轻轻地,如果不是上下起伏的胸腔波动,和死尸别无二致,但幸一知道她不会那么轻易死的,于是他接着对着空旷的四周,用着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猜测道:“......想必从密道逃跑的那些人,估计已经被警方瓮中捉鳖了......也不知道他们从密道露出头的那一刻会不会后悔”
“你拿他们做诱饵,再引爆工厂,自己则从地下室逃脱,无论是警察还是你同伙都会认为你死于那场爆炸中,孙子兵法中你是不是最喜欢金蝉脱壳啊?”
在这个鸦默雀静的夜晚,思绪却是格外的清晰,许多没想通的事情如碎片般也都一个一个拼凑了起来。
过了半晌,一声冷哼给静谧荒废的四周增添了一声独特的声线,“同伙?哼,那种东西要多少就有多少,不过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人罢了”
“只是没想到陈良飞那个贱男人居然会摆我一道......”,她啐了一口混着尘土和血液的口水,也不知是难闻的味道让她直反胃还是人,“......差一点儿就真交代在那了”
“还好老天长眼让我命不该绝,就像现在一样”,柳姐一手撑着草皮,一手扶着额头,得意道:“......很显然我比你运气好一点”
麻痹散渐渐没了效果,柳姐身上的伤要比幸一轻得多,只要药效一过,她完全就有能力逃之夭夭。
她颤颤巍巍的扶着肩膀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幸一,虽然只能看清楚他的轮廓,但足够了。
她伸手向下,从小腿处抽出一把小刀,明晃晃的银色刀身在月光的照射下亮的渗人,沉声道:“事已至此,想必你不会跟我走了,真是可惜......但为了这个计划能够更加天衣无缝,只有委屈你了,我这手抖的厉害,要是疼的话就忍着点,早晚都会过去的......”
幸一明显不想挣扎,也挣扎不了,索性一动不动,“你最好一刀毙命,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双目紧闭,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在挣扎了,走到这里就是天意了。
柳姐冷笑道:“我不信鬼!”,说罢,狠狠向幸一刺去。
就在那匕首要刺入幸一的胸膛时,一声枪身划过身侧,惊愕了两人。
柳姐回过神看见,身姿飒爽的沈知雨正直直的瞄准她。
今天就算是刮特大东风这个枪也不可能歪!她字正腔圆喊道:“平旦,你被包围了!放下手中的武器,赶紧投降!”
幸一松了一口气,虚弱道:“看来...今天老天的心情不错,我...赢了”
“你......!”,柳姐冷哼,不与纠缠见状作势要跑。
可是她又能跑到哪里去呢?还没跑上几步,就已经被警察按压住了。
很快傅若辰来到了幸一身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把幸一轻轻的抱在怀里,好像是抱着个瓷娃娃一般,稍微用力就会碎的七零八落,他撕心裂肺的呼喊着:“幸哥,你看看我,看看我,我在这!我来接你回家了!...”
“幸哥,你说说话啊,幸一!”
幸一半躺在傅若辰的怀里,胸口都好痛,疼的他感觉是不是砸断几根骨头!但现在也顾不上那里了,能活着就谢天谢地了。
奇怪?
怎么什么也看不到?
他努力睁开转眼,可眼里却没有傅若辰的身影,只能听得到环绕在耳边的呼喊声和强有力的心跳声。
为什么跳的那么快?
是因为跑过来的吗?
他从来没听过频率那么高的心跳,仿佛下一秒就要穿过滚烫炙热的皮肤跳到他的面前。
不过这一刻他很安心,太安心了!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目光呆呆的望着天空,扯出一抹牵强的微笑,气若游丝道:“......我想到了,傅若辰......”
他知道傅若辰能听得见,可他却渐渐听不清有些声音了。
“什么?你想到什么了?......”傅若辰紧张的抱紧了他,使他的耳朵尽量靠近自己心脏的位置。
“......就叫赢敢敢吧”
他只觉得好冷,全身上下好像是被冰封了般,怎么会这么冷,是已经到冬天了吗?
莫名其妙的话让傅若辰一时摸不到头脑,但不管是什么只要能维持住幸一的意识什么都好,“......好,好,就叫赢敢敢,我们就叫赢敢敢,别睡,医生马上就来了,别睡啊幸一!”
“是不是很好听?......我怎么这么困啊?”
“好听,但你先不要说话,留点体力,不要睡,千万不能睡,睡了就行不过来了,一二还等着你回去呢,幸哥...”
幸一刚要闭上眼睛,听到一二小猫咪的名字,停顿了一下。
一二?是啊,不知道一二那小子能不能提前适应冬天的生活......不对,首都也有冬天,要给它买羽绒服才行,还要买小鞋子,毛线帽子也别忘了...
还有什么来着?总觉得忘了点什么。
对了,他还没养过小刺猬呢,需不需要给赢球买个窝呢?话说小刺猬是睡窝的吗?......就在他想的入神时,停顿的双目渐渐闭上,随后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感受不到任何有温度的东西。
“...医生!医生呢?快叫医生过来,幸一昏倒了,快来人啊......”
他抱着他的时候,手上沾满了温温凉凉的液体,太阳刚冒头的那一刻,他才看清那是什么!
是血!
是一大滩染红衣服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