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时刻,朱老五收到信号后,再一次慌不择路跑到柳姐房间,“草,我们被包围了!人数未知,怎么办要不要杀出去?”
情况的紧迫程度,让他全身战栗,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反正他的爬满红血丝的怒目变得更加吓人,嘴角小幅度颤抖似乎越来越频繁。
柳姐仿佛已经见怪不怪了,对于这种情况早在发现异常时,就已经在脑海中预演无数遍可能的结果,只见她镇定自若道:“老五,你带着人把货按计划从秘密通道运走,越快越好,能运多少就运多少,记住货不能丢,抓紧去办!”
他满脑子闪过的血腥画面仿佛兴奋剂一样,微怔了三四秒后,才极为困难的从牙齿细缝中挤出一句:“好!”
修建这座地下工厂,为的就是以防万一,特意挖通了一条连接后山的小道,好来个金蝉脱壳。
她做什么事都会给自己留出一条后路,无论小买卖还是大买卖,对她而言只要活着就永远都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命都没了那还玩个屁啊。
很快,在朱老五的指挥下,那些正埋头工作的手下瞬间炸开了锅,纷纷丢弃手中的活儿,开始手脚忙乱地将仓库中的木箱子搬出。
这嘈杂的动静也引得幸一的注意,他谨慎的背靠门缝从中窥伺,目之所及大家都张皇失措的跑来跑去,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原先看守他的两名守卫也不见了踪迹。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于是他先是假模假样的走了出来,停留一会后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他,或者就算看见他也无暇顾得及,全部争分夺秒往一个方向逃命。
这宛如世界末日般大逃亡的景象,让他有些摸不到头脑,便随机抓了一个正在搬箱子的人,问:“等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一边搬着枪械箱子的同时,胳膊处还夹着一个小箱子,看起来很重要,幸一猜测里面装的应该是值钱的东西。
被拦住去路的人,反复在钱和命之间取舍看怎么才能取到最大值,正忙到飞起甚至焦头烂额时,还得停下来回答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所以他相当不满道:“还能怎么了?逃命啊,再不逃等警察来不得瓮中捉鳖啊,你赶紧躲开,别挡着我!我可不想折在这,钱还没花呢”
那人一把甩开幸一的手,大步流星的跑向秘密通道。
警察来了?警察怎么会来?事情败露他们不是已经被引走了吗?怎么又会突然出现?望着混乱不堪的场景,内心隐隐期待的同时又不免担忧起来。
人流交错间,余光偶然瞥到柳姐正不慌不忙的走向一间不起眼的小门,随之空哥端着酒闲庭信步般跟在后边。
难道那个门后面关着的是傅若辰?想到这个可能性,他也急忙拨开人群,跟了上去。
小房间内,柳姐掀开一处桌板,一个不大不小四四方方类似键盘的控制面板从桌子中央缓缓升起,上面落满一层散布均匀的细灰。
柳姐不以为意,轻轻吹散后,纤细修长莹白的手指灵活的在上面输入一串密码。
一顿行云流水操作后,方露出满意的微笑,空哥从旁递过一杯红酒。
除了这张带给她熟悉的脸外,柳姐最喜欢的就是他的这股细心劲儿,好像永远都知道她想要什么,就比如现在,万事俱备后就该喝个酒庆祝一下,这杯酒就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她面前。
柳姐得意的品尝了半杯后,感觉不似平常喝的那款,眉头微蹙刚想问责,但想了想这个时候索性也就不将就了,便没有再喝,只是放到唇边,问道:“刚刚去哪了?”
是询问,也是质问。
一闪而过的细微不满,空哥都看在眼里,这种事情早就已经在过往的日子了上演无数回了,他的薄唇轻轻碰了杯子边沿,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余光冰冷的看着倒计时面板沉声道:“帮你处理烂摊子啊”
柳姐向后一扔,杯子砸得粉碎,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冷笑道:“我的烂摊子?哼!走吧,这里还有十八分钟就要毁于一旦了,想抓我?送他们一个见面礼好了”
随后潇洒转身,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空哥棕色的眼眸已经暗沉到仿佛黑珍珠般漆亮,他将杯子置于满是灰尘的桌边,背对着柳姐,哑声道:“确实该走了”
说是那么说,但身体却迟迟未动,紧盯着倒计时面板。
就在柳姐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时,幸一率先她一步推开了门,两人差点撞个满怀,四目相对一刹那,幸一质问道:“他呢?!”
柳姐歪着身,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悠悠道:“对了,差点忘了你了,不想死的话闭上嘴乖乖跟我走,不然......哼......”
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让幸一顿感不妙,他错开视线,发现狭小的屋子里并没有傅若辰的身影,心还没被放下来的同时,跳着倒计时的面板如陨石般撞进他整个瞳仁,脑子刷的一下被清空。
没等幸一回答,柳姐脸上仍然挂着冷笑,低头越过了他,心里嘲笑道果然还是小孩子这点场面就被吓到了。
站在工厂中央,放眼望去,这个曾经带给她无限辉煌的地方,马上就要实现它最后的价值,想到此便产生了满满的自豪感。
这时,幸一猛然拉住她的手腕,方才惊慌失措的小孩现正以一种如利剑般锋利的目光,狠狠刺向她的脖颈大动脉。
“你不说,就走不了!”
“你......”,柳姐本不想与他过多纠缠,尝试几次发现根本挣不开幸一的束缚,刚想叫人帮忙却被一阵突如其来响声吸引了目光,两人默契般循声望去。
原来是装着步枪的箱子因手脚混乱而不小心弄翻了,箱子里面东西零零散散坠落一地,在前方指挥的朱老五听到这声正准备大发雷霆,呵责摔断了枪支唯他们是问,哪知骂人的话刚要宣之于口就被眼前的一幕生生遏制住于咽喉处。
怎么变成了一地的石头?!
枪呢?
枪去哪了?!!
朱老五一个跨步冲上前,随手掀开了其他几个木箱的盖子,无一例外全部变成能砸死人的石头!
他脑袋一热,克制已久的情绪终于大爆发,随手抓着最近一个无辜的手下,仰天大骂,“妈的!!老子的货呢!!谁把老子的货换成这该死的石头?是不是你!到底是不是你!说!!!”
那人早已吓尿,口齿不清道:“不是...我,老大,我没干...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气的眼眶发紧,挤成山川的眉间弯弯曲曲,仿佛能立刻绞杀眼前胆小之人。
听到不是想到的答案后,便一把将已瘫软成木偶的手下甩出八米远,哐当一声,砸到其他木箱子上,侧面还因为冲击力过大被砸出一个坑来,那人捂着胸口在梆梆硬的水泥地上疼得直打滚,叫痛连天。
朱老五开始对着所有人无差别攻击,其他人见状纷纷躲避。
病态的脸已经足够狰狞,他抓不到人就开始疯狂砸东西,只要是能看见的物品就一顿嘁哩喀喳砸得粉碎,本就混乱不堪的地下工厂变得更破破烂烂,不用炸就已经完蛋了。
正当所有人不知如何是好使,没一会儿,打红眼的朱老五倏地停下动作,如抽去灵魂般直直倒地,双手举起的钢锤还险些砸到他的脑袋。
顿时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什么情况?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双眼充满疑惑。
不消片刻后,有人大着胆子哆哆嗦嗦的上前检查状况,“五爷..你你你...没事吧”
朱老五默不作声,只是轻微的抽动着身体,神情木讷,瞧着不像是没事。
“老大?朱老大?死...死了么?这是死了?”
柳姐上前试探性的踢了踢朱老五疲软的身体,看着他即将神志不清的模样,她陷入了深思。
“怎么...办,柳姐,还搬不搬啊?”
这里的人几乎都是朱老五的手下,现下自己的老大无缘无故被撂倒,瞬间失去了主心骨,像个无头苍蝇一般逮地就落。
还没等到命令,那人问完话的同时也感觉腿脚发软,下一秒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思想抽空,如被电击般也不受控制的垂直倒地,紧接着一个又一个人连声倒下。
支离破碎的四周,瞬间只剩下幸一和柳姐两人如雕塑般伫立。
对此,幸一茫然若失的看向柳姐。
这逐渐脱离掌控的局面,也让柳姐一时语塞,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正自下而上顺着脚、腿、腰,一路游走至脖间......就在抵达脖间时......
忽然,这只手却伸向了毫无防备的幸一后脖颈,还没等他缓过神来,耳边就传来了呼呼作响的风声,然后整个身体重心后移,直到后背被狠狠摔向了水泥浇筑成的墙面,左小腿还不幸穿到了旁边的刺钩中,下意识的大喊了一声,瞬间冷汗席卷了全身。
一句轻飘飘的话随着风声而来,“亲爱的,怎么了?”
将幸一从眼前甩飞后,陈良飞抖了抖手臂上看不见的灰尘,迈着二五八万的步伐,一脚踩碎了摇摇欲坠的木板,从小黑屋里悠哉悠哉地走了出来。
柳姐定定扫视了一圈后,深呼吸,将有些凌乱的头发从额头别到耳后,她抬起明亮的双眸,带着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笑容,道:“筹谋多久了?”
一句开门见山的问法,直接将他定了性,索性他也不兜弯子,眯眯着眼睛,好似眼皮后藏着许多未曾诉说着秘密,佯装思考的样子,“不久,也就大概七**十个月吧”
也就是说,这次将全部资金投入到买卖中也是他一手策划的。
对于陈良飞会背叛她这件事,她没有很大的波澜,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那么多年的岁月里,她早就没有可全权信任的人,只是有些事她还没想明白,于是接着发问:“你这么费心费力谋划,究竟要那一批残次品有什么用?”
“残次品?谁说的?”
柳姐茫茫然,难道他的目标不是那批残次品,又会是什么?
“哦,对!买家说的”,空哥扶额笑言道:“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不是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单纯好骗了”
“也是!只要有一把枪出现了问题,谁都会下意识的以为这一批货就都是一个品质,无论是那些不要命的还是你们,太过谨慎是通病!而我只是利用了你们这个优点,将有问题的几把枪放在每一个箱子的最上面一层而已,多简单!”
柳姐一边朝着最近的掩体踱步,一边将视线直愣愣的看着他,“这中间谁是你的中介人,话说的那么轻松,你一个人真能做到吗?”
此话一出,空哥的笑声戛然而止,果然这个女人不能小瞧了。
“或者我换个问法,你通过什么将老秦策反的?”
在朱老五第一次发现不对劲时,她就联系不到了秦三爷了。
他收起了玩味儿的笑容,立马恢复了正经的模样,上下嘴唇一动,“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连老秦你都猜到,果然不能小看了你...也没什么,就是找到了一把可以插进他钢铁般心脏的刀,攻心罢了”
柳姐眉心一蹙,并不意外,因为是她教的他。
只不过一个糟老头子能有什么可攻心的?
早年无儿无女孤身一人的秦三爷,有一次出任务途中不幸被捕,为了保住了前东家的利益不惜生剜了一只眼睛作为代价,才得以保全任务成功,这番超出常人的魄力和冷血无情,不久让他一跃成为走私集团的二把手。
想当初看上老秦,就是因为他有游走于国外的经验和各方政治力量有所勾结的资源,自己也只是开了更高的利益瓜分也才勉强留下了他,保全他二把手的地位,两人算是互利共赢的关系。
她不解问:“什么刀?”
老秦还有什么把柄?还是能被陈良飞利用到的把柄呢?
良久后,他一字一句道:“我找到了他的血脉!”
听到这话,柳姐冷不丁的笑了起来。
要说威逼利诱,其中最不可能的就是拿亲情刀,谁不知道老秦可是亲手杀了自己的所有至关重要之人,包括亲生父母,这般大义灭亲的人还妄想通过温柔刀将其毙命,真是错的离谱。
“这又是哪门子的说法,老秦年轻时将所有亲人屠戮殆尽后,才把换得如今的地位,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吗?”
“也对,就算他绝情绝义,无情无义,但你别忘了他终究是人,不是畜生...是人就有弱点”
陈良飞一手掐着腰,一手捏着下巴,继续说:“一个早年为了当人上人,不惜手刃全家,在享尽荣华富贵后,垂垂老矣的他会不会有遗憾呢?啊..你说....这个时候万一突然找到流落在外的血缘,还是个花甜蜜嘴的孙子,每天承欢膝下爷爷爷爷的叫着,那小嘴甜的我听着都动容”
柳姐道:“看来这世上始终没有完全断绝人性的人,命运还真是眷顾你”
“哪里,都是你教得好!我可在你这学了不少的东西”
解除困惑后,柳姐丝毫没有犹豫,抽出别在腰间的手枪,对准了空哥的脑袋,两人的距离不足五米,形势陡然来个大逆转。
她淡淡道:“那我有没有教你,凡事都要留个后路,苦心经营了这么久,没想过给自己留个路吗?背叛我的代价,你承受的了吗?”
原以为陈良飞看见枪的那一刻,自满的脸上会出现的悔恨、求饶、悲凉......等表情,可他却像是看不见那把直指眉间的手枪一样,依旧悠哉悠哉的阴笑着,嘴里还不停念着什么。
那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禁让她手心发冷,以免夜长梦多,还是趁早解决了他为好。
就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扣动扳机的手指突然不听使唤,柳姐眼前一晃,手中的枪犹如脱了线的珍珠一样垂直落到了地上,她的手还悬空在胸前,随后自己也瘫软跪倒在地,“......这...这是?”
陈良飞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个脸上看不到任何一条皱纹的女人,正如他第一次见她那样美丽,像一朵开在淤泥里的罂粟花,美丽却致命。
“对,没错!就是你的老搭档,麻痹散,这个后路留的好不好啊?”
“你...你怎么会有?...从哪拿到的?”
她当然熟悉,从老五的反应她就已经猜到了,毕竟当年她就是借助这个一举反杀杨疤青,取而代之。
这种麻沸散极易溶于水,无毒,是提纯兴奋药物时偶然获得的次级产物,丧失行动能力的基本,最主要的将精神从□□中剥离,通俗来说就是活死人的状态,这种特性尤其适合做**解剖时用的麻药。
自从毒品集团被捣毁后,她就再也没有途径获得,没想到陈良飞连这个都能弄到手。
是那杯酒!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尝到麻痹散的滋味。
陈良飞捏着柳姐的下巴,逼迫她仰头看向自己,不自觉加重手上的力道,攥的她生疼,忍不住嗯了一声,阴狠道:“你的过去我一清二楚!”
说罢他手上的力量一撤,柳姐的脸没了支撑,重重的砸到墙体,他捡起柳姐滑落的手枪站起身来犹如帝王般扫视着周围的一切,“这一天我等的太久了!”
他伸出食指漫不经心的轻点着周围,“你们一个一个的都被我骗的团团转,看看你这幅愚蠢的样子,我可真是开心极了”
柳姐吭哧半天,才说出一句不完整的话:“为...什么?”
漆黑瓦亮的枪身,枪锋突转对准了她。
陈良飞声撕力竭道:“你问我为什么??!”,他无奈冷哼几声,“你把我绑在身旁,给了我一个恶心至极的名字,你知道他们在背后怎么挤兑我的吗?你不知道!就算你知道也会装作没听见一般,该干嘛就干嘛,只有他妈的拿我泻火时你才会想起我来,我陈良飞在他们嘴里就是个婊子!!”
说着枪管平移十五度,一枪爆破了柳姐身后不远处的一个人头,又准又快,拂面而过的硝烟味毫不留情的卷起难堪这块羞耻布。
“...可就算这样也算了,各取所需,毕竟我也挺享受的。但最让我受不了的就是我像条狗似的为你鞍前马后,可你呢?心里还想着那个早已被五马分尸的贱男人,有考虑我的感受吗?有吗?!!”
伴随怒吼声,他用力拽着搭在左侧肩膀上的小辫子,一扯而下,没有一丝犹豫,“......还有这该死的辫子,真他妈没品”
他极其嫌弃的将小辫子摔向柳姐的面前,哪怕是自己的头发都让他感到无比恶心,“像你那初恋恶心至极!”
柳姐面无波澜,强忍着最后一丝力量,借助身旁设备棱角狠狠撞去,锋利的尖钩精准刺入右肩,她太清楚这个迷药的药效了,只能在意识还没失控前,先不断加剧身体上的疼痛来刺激神经末梢,不然等真正精神游离后就无力回天,只能乖乖任人宰割。
“对自己那么狠干吗?我没想伤害你”,陈良飞一把将她的肩膀从棱角拔出,暗红的液体失去了阻挡犹如溪流般缓缓而出。
疼得她不由自主嘶拉一声。
“要是法医尸检时,发现你身上除了烧伤外还有额外的伤会不会多想呢?不要做多余的事,亲爱的”,他手指用力按住那小小的伤口,血染红了手掌,痛的柳姐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只能恶狠狠的瞪着陈良飞。
看着手掌上鲜红的血液,陈良飞脸上露出极其厌恶的表情,往柳姐的衣服上擦了擦,边擦边说:“本来我也不想这么快动手的,可是谁叫你突然找了个他回来,把我的一切计划都打乱了”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幸一。
“他比我年轻,比我长得帅,还是你心心念念的人,我要是不早早为自己做打算,说不定你身边就要换人了,我找谁说理去?”
他轻拂着这张让他又爱又恨的脸,“不过这样更好,警察抓的是你,只有你留在这里,我们才能安生”
柳姐艰难道:“怕你...没命享...”
“你放心,这批货我会替你卖个好价钱,到时候给你多烧点纸钱,一起开心开心”
说罢,陈良飞以一种胜券在握的姿态缓缓站起身来,看时间还来得及,便拿着枪从最近的人开始疯狂扫射。
砰!
砰砰!
接二连三的枪声,犹如阎王点卯,看着曾经给他痛苦的人死去,陈良飞别提心里有多爽了,仿佛曾经的男性自尊正一点一点重新拼凑起来。
正当他沉浸在这美妙的声音中时,一股力量从背后突袭而来,身体被狠狠撞向碳化炉上,脑袋和炉壁来了个毫无缝隙的接触,一声巨响回荡在乱成一锅粥的车间。
墙壁龛侧边的灯仿佛也受此波动,一闪一闪的,忽暗忽明,变得极不稳定。
陈良飞捂着头回过身一看,不知何时站起身的朱老五撞得他,气的朱老五骂道:“你他妈居然敢给...老子下药!”
果然给普通人的剂量,用在状如牛的朱老五身上大打折扣,连药效时间都缩短了。
陈良飞怒不可遏,边走边抬起手对着摇摇晃晃的身体扣动扳机,砰砰两枪,每一枪都精准打到朱老五的胸膛上。
很快弹夹清空,他丢掉了枪支,抓着朱老五的衣领,一只脚狠狠窝在他的胸口,抡起暴起青筋的手重重击打肥硕油腻的头,一拳...两拳......拳拳到肉......
边打边骂道:“你还敢撞我!妈的!...去死吧去死吧...你才是狗杂种!贱骨头!靠着女人上位的软饭男...”
骂着骂着好像已经变了味儿。
朱老五抱头,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已经被陈良飞打的面目全非,没死的话也剩最后一口气吊着了。
忽然,又响起砰的一声!打破了这场压倒性的屠杀。
陈良飞收回拳头,低头望去,自己的左腰开始渗出鲜红的颜色,常年的对战经验让他意识到情况不对,于是他赶忙从朱老五身上翻滚下,按住伤口藏于旁边的设备下,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难道这里还有别的人在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难道还在上演。
他拿出反光镜定睛一看,镜中幸一正举着枪对准着他的方位,而那把枪眼熟的不得了,他按着腰的手向后摸了摸,发现裤腰上的枪支早已不见,低声咒骂。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子居然会偷他的枪!是什么时候没的?电光火石之间,他猛地回想起,难道是那个时候?!
幸一强忍着疼痛,站起身举着枪拖着受伤的腿向前走去,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陈良飞手中任何反杀的武器,都不如手枪来的有杀伤力,距离越来越近,正当他为接下里的处境困扰时,幸一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矮下身来扶正柳姐,胳膊仍然对准陈良飞藏匿点,轻声又坚定道:“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过节,我只想知道你把我男朋友藏哪了?”
柳姐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看着他,幸一将胳膊收回,调整枪口方向。
没想到同一天被两个人用枪指着,这是她从未想过的场景,幸一沉声道:“我再问最后一遍,他在哪?不然我就杀了你”
柳姐用劲全身的力气,挤出一句话:“不......”
打死她!打死她吧,只要她死了一切都结束了,只要手指轻轻一用劲,很简单的,你可以做到的......
握紧枪支的手指正犹犹豫豫的暗自用劲儿。
不可以!她在激怒你,她死了就永远不知道傅若辰的下落了,不能开枪,绝对不能开枪......
片刻后,柳姐的手背上似乎滑落了什么东西,凉凉的,湿湿的又暖暖的。
“......我求你...告诉我...他在哪?”,幸一放下手枪,低头摸着戒指,他太痛苦了,他没有任何办法......
“我......对不起他...”
柳姐有一瞬恍惚,认识幸一以来,他都是一副生死看淡的表情,脆弱的模样仿佛一击必倒。
这一刻,陈良飞看准时机,猛然冲出踢掉了他手中的枪,强悍的双手抓着幸一的脖子,“我说你小子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居然敢拿我的枪打我??妈的想死吧你!!”
他奋力抵抗,但奈何差距过大,只能任人宰割,幸一此时眼神空洞的好像瞎了一样,所有的光彩都烟消云散,只留下深不见底的黑潭。
呼吸开始变得苦难。
慢慢感受不到疼痛......
“住手!!!”
一声响彻云霄的声音从绝望的头顶飘来。
傅若辰一脚踹开眺望台的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幸一被掐着脖子,嘴角还流淌着滴滴血迹的画面,他着急的差点儿咬到舌头,“别动他!!放手!”
幸一晦涩的抬起被打的酸胀的眼睛,探索望去,果然在跳台上发现了那抹清晰熟悉的身影。
很好,他没事!
还活蹦乱跳的!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情况下,他偷偷面带笑容,很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小李警官自己也没想到,他俩能以最快速度率先找到窝点,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硬着头皮上了。
她当即拔出腰间的手枪,将傅若辰拉到身后,对准陈良飞,掷地有声道:“警察,举起手来!不然开枪了!”
傅若辰想绕开小李警官的庇佑,冲到幸一身边,他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不长不短的四天时间里有太多的抓狂,无力,痛恨......,不断交织成重叠的巨大漩涡,反复挤压着他的神经。
积攒的成一颗定时炸弹,随时爆发。
可是当他亲眼目睹幸一一身伤,奄奄一息时,一点就炸的导火索就这么被熄灭了。
去他妈的!
他只想要幸一活着,什么信任不信任的,统统不重要!
活着的幸一,才是最重要的!
傅若辰不管三七二十一,旋即往下冲,仅仅离他不到三米远的地方的,突然“嗬”的一声,连接跳台和地面的台阶被悉数炸尽。
还好小李警官眼疾手快,把傅若辰拽回了跳台上,没造成伤害,多年的从警经验使她立刻意识到这里很危险,于是对着对相机呼喊道:“呼叫指挥台!已确定目标人物在西厢房...在西厢房一个隐蔽的地下,有炸弹!但不确定有多少......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柳姐的这一套炸弹系统,设计的很有技巧性,循序渐进式引爆,首先是联通跳台和地下的通道也就是唯一的旋转阶梯,能够短暂切断敌人进攻的路径,从而为秘密通道逃走增加出逃时间。
还没等汇报说完,他们上面的墙体也瞬时爆破开来,刹那间被炸飞的大大小小的石块无差别的向四面八方砸去。
由于陈良飞正对着爆破的方向,因此毫无疑问他被狠狠砸了一通,无奈松开了衔制幸一的手。
失去支撑的幸一顿时人仰马翻,随后也被掉落的碎石砸到几处要害。
从秘密通道探出一个身影,双手抱头冲着里面喊道:“飞哥!这里快塌了,我们得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陈良飞扶着自己的受伤的肩膀,此时也顾不上报复,按照计划朝着秘密通道仓皇出逃。
见此情形又危机了万分,傅若辰也不管自身危险,吵嚷着要下去,“放开我,我必须要下去,幸一还等着我呢!!你放开!”
“你不能去...下面很危险......”,成年男子爆发出来的力量,可不是一个小李警官就能拉住的。
不多时突击队也闻讯赶来,她一边抓着傅若辰,怕他出现什么意外,一边朝着突击队的队员喊道:“快来帮我,我要按不住他了,这里怕不是要毁于一切,接下来......该怎么办?”
话落,又有几处爆点向四周炸开。
很快三两个突击队成员从小李警官手中,接过这‘烫手的山芋’,傅若辰拼命对着幸一呼喊,企图将已经半昏迷状态的幸一喊回来。
见不断有爆炸传来,随时都有坍塌的风险,想着带回目标嫌疑人营救人质绝无可能,综合考虑再三后,突击队队长当机立断,下命令所有人马上撤离!
被三四个人压制住的傅若辰奋力嘶吼着:“我已经找到幸一了,他就在那,他受伤了必须要救他!......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救他!你们去救他,快......”
在突击队的掩护下,幸存的人退出危险地带。
慢慢塌缩的四周,接二连三的爆炸声,随处可见被迷药放倒想逃也逃不了的人......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但是幸一的眼中似乎听不到也看不到这悲凉惨烈的天崩地裂的场景。
他呆呆注视着那被人生拉硬拽拖走的傅若辰,直到眼眸中再也没有人出现时,他黯然一笑,对着傅若辰发出了一句没有声音的话。
他不确定傅若辰看到没有,反正他已经见不到傅若辰发身影了。
自己还真是厄运缠身啊,没想到最后的最后自己还是一个人。
他无力的伸出手来,细小的尘埃已经将璀璨夺目的戒指蒙上厚厚一层灰烬,但幸一的眼眸中仍然能透过灰烬看到最原本的样子,因为他早已见到过那如从黑暗苍穹中散落的点点耀眼的星光。
要说这一辈子要说有什么遗憾!仔细想想唯一的遗憾就是还没给那只小刺猬起名字。
叫什么好呢?
要不要和一二配个套呢?
要不然叫三四好了?讲起来很顺口
不好不好,本来家里就有一个不像是正经名字的名字了,不能在这么不负责任了
一定要取个一听就很高贵的名字!
.......
还是算了
没名字就不会有念想,没念想就不会有遗憾,以后就可以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小刺猬了。
片刻后,幸一的周围只剩下巨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