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手下的人走远,就瞧见朱老五大步流星跑向柳姐的房间。
那急匆匆的神色,未免过于凝重了些,不似平常那般不可一世。
陈良飞隐约预感不好,心中盘算着,急忙一个胳膊肘拉回那人,叫他不用盯着了,手脚麻利点赶快动手。
随后他也悄无声息跟上了朱老五,似乎脑中有个银铃在不断作响,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
等他到了门口,果然就听见里面柳姐在怒吼,于是轻侧身,放缓了动作,倚靠在门边细细听来:“他们不是被引走了吗?怎么还会找到这里来?老周呢?他是怎么办事的!赶紧联系他”
柳姐口中的老周就是外号棺抬帽的阴森男,这里也只有秦三爷和柳姐可以这样叫,其他人是想都不要想的,只要这么叫了,比后悔先来的是身体上的疼痛,那后果简直难以预见。
也不知道是山底下潮热还是一路奔波的原因,此时朱老五的脸上早已布满汗水,边擦着颌边的汗水边说:“刚刚就试着联系他了,他娘的!话说到一半就挂了,这老小子一定是知道自己办砸了,不敢回来就躲起来了”
柳姐黯然,沉声道:“先不管他了,你确定是条子?没看错?”
朱老五烦闷道:“**不离十,守在山下车里的人忽然联系不上,从车里传来的监控看像是被给人打晕了,虽然只有一瞬间,但逃不过老子的眼睛,肩膀上的标志的图案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错不了...”
突然柳姐伸手制止了他们之间的对话,随后朝着门后扬了扬下巴,多年舔刀喝血的日子不是混的,朱老五一下子就明白了柳姐的意思。
有人在偷听!
于是抄起旁边的家伙往门外小心走去,边走边假装交谈,企图维持没发现的状态。
柳姐的这间地下专属房间,不似其它房间那样简单粗糙,虽然面积不大,但里面却干净如新,尽管不常住,但还有专门的人定期负责打扫整理,尤其这个磨砂玻璃门更是擦得一尘不染,只要借助外部一点点微光,门外有何异动便能及时捕捉。
虽说空哥还没等靠近,就已经隐藏了气息,仍旧没能逃过柳姐敏锐的眼神。
朱老五慢慢逼近,还有一步之遥,猎物即将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
躲在门后的空哥似乎是感受到了一股寒意,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大手一推,抢在朱老五下手之前推门,装作刚刚到偶然间听到样子。
直接先发制人:“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你啊”,见来人是自己人,朱老五心有不甘地放下了椅子,一脸不屑道:“什么什么意思?咱们被条子盯上了很难理解吗?”
他小幅度移动瞳孔,观察柳姐的态度,她身姿端正于床前,神色一如平常,看样子对刚才的举动未有怀疑,于是便接着往下说:“这是在你的地盘,不多派几个人过去看看什么情况,发疯有用吗?”
朱老五扫着本就不太长的头发,神色越发暴躁,大声说:“用你他么的在这逼逼啊,老子早就派人围着这寺庙了,一有风吹草动,我立马就能知道,抓几个臭虫还是绰绰有余”
这时,柳姐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手指压着百叶窗,黝黑的眸子谨慎的望向窗外一切,各个机器还在有条不紊的运作着,“如果单单是几只臭虫,不足为惧......怕就怕在不是臭虫,而是躲在阴沟里的一窝老鼠,那...可就难办了”
朱老五掐着腰,眼球上早已布满红血丝,焦躁踱步,“妈的,这周死人到底是怎么办事的?等老子出去,一定宰了他!”
见朱老五又要发作神经,柳姐赶紧将他打发掉,并吩咐说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汇报。
待朱老五走了之后,私密的空间里只剩下她和陈良飞,两人面面相觑,沉默许久。
陈良飞并不知道柳姐要干什么,此时不动就是最好的回应。
片刻后,柳姐先起身,从他的裤兜摸出一盒烟,然后又坐回用板子搭的简易床边上,问:“说说?”
陈良飞掏出打火机委身给她点了烟后,然后自己点了一支烟斜靠在侧墙,“可信程度不高”
“为什么?”
他轻吐出一口烟圈,缓缓分析道:“其一那小子全身上下都检查过了,再想传递什么消息根本不可能,再说周老鬼利用变身器和定位器,已经成功将条子引走了,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一切都按照我们计划有序进行,没理由会出现差错......”
“其二再说朱疯狗的人莫名其妙消失这件事,我觉得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估计就是条子怕有万一,留下的几个伏兵观察形势罢了,只要他的人不多嘴,那就没什么问题”
柳姐不言,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鲜红的嘴唇不停吞吐烟圈,性感又危险。
下一秒他踩灭了半根还没吸完的烟蒂,继续说:“周老鬼和朱疯狗两人向来不对付,电话能打通算是给你面子了,还指望着他俩能平心静气的聊完吗?”
柳姐也吐了长长的烟线,翘着二郎腿,从黑眸深处射出凌厉的光线,道道扎向空哥毫无表情的脸上,幽幽道:“你真这么想?”
空哥站得笔直,目光坚定道:“我怎么想的不重要,不是吗?”
旁人只看得到空哥雷厉风行的一面,深知他心狠手辣的处决方式,也就下意识的认为柳姐现在的产业都在空哥的运作下如日中天的。
可是他清晰感受到,柳姐远比看上去更加翻脸无情,凛若冰霜。
一句话扶人直上九万里,一个眼神也能拉人万劫不复,在这里没人能忤逆柳姐。
柳姐嘴角弯起弧度,但没有笑意,随手将烟蒂弹向空哥的脚边,他理所应当的帮她踩灭了烟蒂,星星火光逐渐淡灭。
她吩咐道:“你先出去,盯着那批货,再把地下通道打开,做好随时逃命的准备,还有是时候打开那间屋子了”
陈良飞应声和下,完后一走出门,冷酷无情的脸庞上暴起不易察觉的几道青筋,随后走向仓库。
山脚下。
藏于杂草堆旁的警车里,透着星弱蓝光,稳坐在融合通信一体机前的正是荣安市公安局刑侦第一支队支队长,也是本次扫黑除恶专项抓捕行动的指挥长——沈知雨警官。
她手持对讲机,冷静分析移动通讯技术图传实时传输回来的画面,指挥若定,气定神闲道:“小李你带着傅若辰,从正路上山,切记你们主要的任务是伪装成迷路的情侣,趁机侦查地形和现场具体情况,有任何突发状况不要正面发生冲破,务必立即撤退,听明白了吗? ”
对讲机里传回丝丝拉拉刺耳的声音,收到,沈队!
理应是不许将群众牵涉进来,但在行动前,傅若辰却说他也要参与此次行动,可以假借情侣名头,暗中探查,即使被发现也能先糊弄一阵,同时降低他们的戒备心。
顶住各方压力,沈知雨斟酌再三,决定力排众议,在行动前毅然决然地同意了这个提议。
原因无他,就凭他比四年初见前头脑变得更加冷静睿智,如果不是傅若辰在旁,恐怕第一时间还无法有效分析出幸一传回来的秘语——走私军火!
她也就无法在短时间内,召集爆破兵、狙击手等人以及准备充足的备战火力,倾尽全力势必将‘平旦’一网打尽。
同时,狡猾的犯罪团伙还想通过定位器进行反向诱导迷惑,傅若辰也能一眼看破敌方的诡计,并且给出合理中肯的建议。
派出一组小队佯装成中计继续跟着定位器追踪,保持不远不近的移动,等待指令,这样就算判断错误,也不至于丢失目标。另一方面可以让敌人以为安全无虞后,放下戒备,进而抢占先机,一举攻破毒窝。
很明显今晚的发展走向,正按照傅若辰的预期一步不差的上演。
那沉稳可靠的模样就足以打消一切顾虑,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在这两个傻小子身上赌一赌。
侦查员小李警官说:“一会儿,你跟着我别出声儿,苗头不对的话我会掩护你逃离,你就顺着咱们来时路往下跑就行,会有人接应你的”
小李警官说着时候,眼神不自觉地上下打量这个比自己看上去小不了几岁的年轻人,想着怎么会派这个人来和自己组搭档?暂且不说侦查工作的危险性,临时组队也是一个相当致命的决定,稍不留神就会暴露,不光自己性命不保,也无法保护他的安全。
正当她以为接下来的任务会异常充满艰辛时,傅若辰边调整无线耳机便说道:“李警官,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逃跑的,我有必须去的理由,放心,不会拖后腿”
这句话他说的坚定又决绝,有那么一瞬间小李就信以为真了。
可是她知道漂亮话谁都会说,真到面对生死考验的时候又有谁能想起自己之前的凌云壮志,在她不长不短的职业生涯里可以说是少之又少,甚至几乎没有。
小李警官不以为意道:“那好,你准备好的话,按照计划,我们就准备上山了”
“嗯!”,傅若辰应声和下。
傅若辰跟着小李警官慢慢深入山的内部,每到一个地方就停下来观察一下地形,通信设备同时传回调度中心。
这个山不算复杂,一通到顶的设计让这次任务变得异常简单,山上的阶梯平整且均匀,苔藓并没有让台阶变得寸步难行,反而走的很稳妥,仿佛比下台阶还要轻松。
两人慢慢前行,忽然手里的热成像反馈回来的异常数据,第一时间提醒小李警官,前方有情况。
她小声对着傅若辰说:“前方小心,有人来了”
下一秒,果然在乌漆麻黑的台阶上,暗夜中突然出现了三个拦路之人。
左边的胖子,对着她两喊道:“喂,你们干什么的!不许再上了!”
小李警官下意识的将侦查设备藏到身后,借着月色的掩护根本看不出来,小腿微微打开,做出防御姿态。
傅若辰登时挡在她身前,背着的手朝着小李警官简单比划了一个停止的手势静观其变,然后又冲着那三人打着哈哈:“我们迷路了,车子也没油正好停在这,这里也没信号,荒无人烟实在饿得慌,偶然发现有台阶,想着这上面应该有人在,所以爬上来碰碰运气,看来我们运气不错,能不能帮帮我们,留宿一晚”
右边的瘦子仔细观察这两人,岁数都不大,说的话也挺真切的,问:“就你们两个人来的?”
小李警官躲在傅若辰背后,探出小脑袋瓜子,可怜兮兮补充道:“对对,自驾游嘛,毕业不都得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啊,可是没成想就遇到这种事,我男朋友太不靠谱了,我说加个油他非不听,这下好了当不当正不正的,停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位置,大哥你说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啊,什么事都让我们赶上了?!拜托可怜可怜我们好不好?”
这小语气听到人软萌软萌的,要是放在平常肯定就按自己心情来了,可是一想到朱老五发飙的样子,这关键时刻决不能随心所欲,于是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过程中,忍住了!
中间身材正常但语气刁蛮,道:“荒郊野岭的哪有什么人?如果真是有,那也只有你这个丫头片子和你这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男朋友,别废话,赶紧滚”
小李警官嘴一歪,“你怎么说话呢,不让上就不让上呗,骂什么人啊,真没素质,再说这道你家开的呀?交税了么你?”
那胖子有点不耐烦,用力跺了跺脚下的台阶,不屑道:“还就是我家开的了怎么样,我告诉你,不光这条道是老子的,后面,大后面全是老子的人,所有的道都是我们家......”
其他两人听闻急忙捂住那嘴比火车还快的人,盯着傅若辰两人。
傅若辰和小李警官对视一眼,该得到的情报已经差不多都到手了,小李警官给他使了眼色,示意他可以撤离了。
她说:“滚就滚,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不想上去呢,走的我腿都酸了,走吧”
两人抬脚就往山下走,可没成想走了不到五阶台阶时,就被后面的三人给叫住了,“站住!”
四足一滞,不敢轻举妄动。
中间那人往下走了几节台阶,“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以防万一,我就不可能放你们走了”
后背的脚步渐渐逼近,小李警官还想负隅顽抗一下,“知道什么?你不交税吗?”
那人拍着小李警官的肩膀,猖狂道:“不交税能怎么样吗?这年头还有人交税吗?”
小李警官迅速抓住左肩膀上的手腕,右脚向后扎稳的同时弯腰弓步,一个完美的过肩摔率先拉开了黑夜的序幕。
她用膝盖压着被摔得晕头转向那人的手腕,然后掏出一副闪亮亮的重达300克定制银手镯,那人吃痛的同时她悠悠道:“不交税是会坐牢的!谁都一样”
等她成功制服一人后,想着还有两人,于是紧忙站起身准备继续战斗。
可哪成想,等她回过头却发现另外的两人的模样比自己制服的那人更惨,已经口吐白沫提前找周公去了,这时候她才知道傅若辰没有说大话。
就在小李警官想请示沈支队下一步计划时,长夜难眠的苍穹瞬间被炸开点点星光。
“不好!”她轻声道。
原来被拷着手腕的那人放出了信号弹,桀桀笑道:“我看是你死得快,还是我坐牢快”
没等他笑完,傅若辰上去就是一脚,将那人踢昏过去。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小李警官呼叫指挥台,“沈指挥长,情况有变,我们已经暴露,请求下一步指示”
沈知雨凝视着屏幕传回来的画面,思索一秒钟后,迅速抄起对讲机:“各小队注意各小队注意,这里是指挥中心。现下达包围命令,突击队解除待命立刻前行突围,狙击手顶住,掩护突击队,负责清除高位危险,防爆组待命......再一次重申本次行动的目标,解救人质,抓捕犯罪嫌疑人‘平旦’,所有人立刻行动!”
小李警官说:“现在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随我下山......”
“我要继续往前!”,傅若辰刚毅果决的望着近在咫尺的寺庙门。
已经很近了,再近一点就好了,马上就能见到幸一了。
其实当幸一的外衣定位器不动又开始移动时,除了引诱警方视线这一诡计外,还有一个猜测,他没有说出口。
与其说他没有说出口,不如说是他不敢往那方面想,越想越揪心,他无法接受幸一可能已经被杀死这一结果,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这也是他来当侦查的主要理由。
还没等小李警官回应,他二话不说直冲冲的跑上台阶去,投入无边的黑夜中。
小李警官不敢大声叫喊,生怕引来不远处的可能存在的敌人,但她又不能放任他不管,只能被迫也跟着傅若辰的脚步追去,小声喊道:“喂!你去哪啊?你等我一下!你别走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