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像铁帘,一层层砸在集装箱顶。
我被推下车时,鼻腔里灌满柴油、血腥、还有他身上的冷杉香。
“今晚你有一节课。”秦栾撑着黑伞,声音混在雨里,像隔了一层钢板。
我下意识攥紧校服外套——本该在教室上晚自习的时间,却被他带到 7 号码头。
“什么课?”
“假死。”两个字,被闪电劈得雪亮。
集装箱缝隙里,躺着一个人。
身量和我相仿,校服、校徽、甚至马尾的长度——都被复制得一丝不苟。
“替身。”秦栾用脚尖拨开那人头发,露出苍白侧脸,“流浪汉,肝癌晚期,自愿换你一条命。”
我喉咙发紧:“换我命做什么?”
“让你从世界上消失三个月。”
他俯身,指腹擦过我睫毛,
“三个月后,你会以全新身份回来。从此,齐然是死人,你是——”
他顿了顿,像在品尝即将出炉的作品,
“我的秦亦卿。”
雨声太大,我听见自己心跳却听不见回答。
“不同意?”他抬手,示意身后保镖。
两名男人立刻按住我肩膀,力道像铁钳。
“教学过程分三步。”他竖起三根手指,像在讲解一道简单算术——
“Step1:让全世界相信尸体是你;
Step2:让你相信尸体是你;
Step3:让你相信——没有我,你连尸体都做不成。”说完,他递给我一把瑞士军刀。
“划。动脉、静脉,选一个。”
我盯着刀,又盯着地上那具还有呼吸的“替身”。
那人睁开眼,目光空洞,却对我轻轻点头——像在催我:快,给我一刀,让我死得有价值。
我握紧刀,雨把掌心泡得发白。
下一秒,我反手把刀锋对准秦栾胸口——距离仅一寸,被保镖死死扭住手腕。
“胆子不小。”他低笑,握住我发抖的手,强行把刀尖调转,对准替身颈动脉。
“教学失败。”
他话音落,刀锋划过——血喷得极高,像雨里开出一朵赤色烟火。
我尖叫,却被他捂进怀里。
“嘘,别让邻居投诉。”
温热的血沾在他白衬衫,也沾在我睫毛。世界骤然安静,只剩心跳与雨声合奏。
那一晚,我正式学会“死亡”是可控的,只要有人替你按暂停键。
十分钟后,警车鸣笛。
“报警的人”早已安排好——现场完美:女高中生被割喉,凶手在逃,DNA 与学籍系统一致。
我被塞进另一辆货车后备箱,黑暗里,听见自己名字登上警方广播:“死者 Qi Ran,15 岁,生前遭受暴力侵害……”
车启动,我死死咬住手背,把呕吐与哭声一起咽回胃。
车厢缝隙透进路灯,一闪,一闪。像命运在给我打摩斯——可惜,我还不会解读。
只会记住:
从今往后,齐然是尸体,我是凶手,也是被害者,更是唯一证人。
而秦栾,是法官、陪审团、行刑人——同时,我的救命稻草。
货车开到公海码头,换船。浪高两米,我吐得昏天黑地。秦栾站在甲板,点一根烟,火光在风里忽明忽暗
“难受?”
我趴栏杆,胆汁混着泪水滴进海里。
他伸手,把我湿发别到耳后:“记住这种味道——血、柴油、胆汁,这是自由的第一口空气。”
我嘶哑:“自由?我已经死了!”
他吐烟圈,目光温存得像月光下的狼:
“死亡是假,自由是真。三个月后,你会感谢今晚的自己。”
我抬眼,看见远处灯塔一闪——
像上帝的相机,给地狱里的孩子拍证件照。
船舱底层,他给我一只笔、一本新护照。
姓名栏:Qin Yiqing
出生日期:空白
“自己填。”
我捏着笔,手抖到无法握稳。
“填大一点,”他补充,“成年了,才能签赠与合同。”
“赠与?”
“把命赠给我,我回赠你世界。”
我低头,在生日栏写下——1999 年 11 月 7 日。
正是我真正的生日。
一笔一划,像在给自己签死亡延期通知。
他把护照合上,轻拍我头顶:
“欢迎新生,秦亦卿。”
我闭上眼,听见海浪拍船,像无数手掌在鼓掌——为一场尚未结束的谋杀,也为一场尚未开始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