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计破解,玲珑进驻。
踏入侯府厅堂,我将调查所得与大胆猜测如实向侯爷陈述。
经医师补充介绍,那两名症状较轻的病患竟是邻居——六十岁的老王,在街边摆着面摊营生;三十岁的尼撒,带着大漠域外的形貌,几年前迁徙至此,靠着帮人打零工度日。可惜他的妻儿没能逃过这场劫难,在时疫中病故,尸体已按规制统一焚烧。
“依我看,尼撒极有可能将毒下在了城西的水井之中。”我神色凝重,“唯有如此,才能令大量居民中毒。而西北军严控后,城中一应饮食借自外运入,不再饮用城内的水,疫情便控制住了。整个鄯州城戒严,居民不得随意出入,城中的饮用水由军士看护,便断了有人再次投毒的可能。”
赫连衿眉头紧蹙,如刀刻般深邃,他目光如炬,一针见血地指出:“既然尼撒握有解药,为何不救自己的妻儿?反倒任凭他们病死,却独独救下邻居?”
我沉思片刻,分析道:“如今尸体尽焚,已难查证真相。或许他的妻儿在疫情爆发前便已离开城西,又或者他们仍藏在城中某处……”
赫连衿沉默不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显然心中也在思索同样的可能,谋划着如何搜寻尼撒妻儿的下落。
卿栎眸光闪动,立刻接话:“侯爷,我大胆猜测,尼撒妻儿或许是遭人挟制。他与老王平日往来频繁,情谊深厚,实在不忍见老王死于非命,这才暗中施救。以他甘愿冒险救老王的举动来看,下毒之事,恐怕另有隐情。”
我心中暗自赞同,不着痕迹地向卿栎投去赞赏的目光。只是在赫连衿面前,我不便表露过多。
赫连衿沉思良久,忽然一拳重重砸在桌上,震得杯盏叮当作响,“传令四方馆属,彻查近日持通关文牒进城,登记为单人,却在疫情期间于客栈或民居登记为三人,尤其要留意带着孩童的可疑人员!”
副将抱拳领命,匆匆离去。
一旁的医师上前一步,拱手道:“侯爷,我与城西老王相识多年,他为人热忱,平日里没少帮衬街坊邻里。不如将实情告知于他,借他之口劝说尼撒。只要尼撒愿意配合,揪出幕后黑手,这场危机便能迎刃而解。”
赫连衿微微颔首:“此计可行,此事便交由你去办。绝不能让幕后之人继续为非作歹。”说罢,他转头看向我,目光中带着期许,“小神医,解药之事,可有眉目?”
我坦然回应:“需取关外一种白色蓬草,焚烧成灰,再搭配几味药材熬煮,将草灰融入药汤之中,让中毒者服下,便可药到病除。”
话音刚落,穆歆便主动请缨:“我亲自带队采药,调配解药一事交给我,我定全力协助小神医。”
赫连衿神色稍缓:“有劳夫人!”
众人眼中皆燃起破局的坚定光芒 ,一场与幕后黑手的博弈,已然拉开帷幕。
众人兵分多路展开周旋。
医师与老王轮番上阵劝说尼撒,前者言辞恳切,后者声泪俱下。
老王哽咽着拍尼撒的手背,“若不是你,我这把老骨头早就给阎王爷当柴烧了。”老王字字句句直击人心,恳请尼撒莫要让满城百姓深陷水火,相信此番举动必有隐情。
尼撒喉头剧烈滚动,青筋在脖颈突突跳动。
医师适时递上茶水,“侯爷治军严明,最是体恤百姓,有难处说出来,总还有转圜余地。你既在鄯州城安了家,便是希望过安稳日子的。”
在二人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尼撒终于卸下防备,泪流满面道出苦衷。原来他本想在鄯州安稳度日,无奈不久前域外来了一批人绑架了他的妻儿,他遭歹人胁迫,为保家人平安,才被不得不行事。
得到尼撒供出的线索后,四方馆从属迅速锁定几个可疑目标,并上报了侯爷。
西北军的密令如暗夜潜流般悄然扩散,鄯州城的街巷在暮色中笼着一层肃杀。赫连衿立在烛台前,光影在他紧绷的下颌线跳跃,指尖重重叩击着标有可疑人住所的地图:“这几处重点布防,务必做到滴水不漏。”西北军悄然布防,将几处嫌疑人住处围得水泄不通。
卿栎带领玲珑阁中好手协同西北军行动,解救尼撒的妻儿。
只见军阵如铁桶般层层包围挟持尼撒妻儿疑犯的处所,精锐将士悄然潜入。待时机成熟,武艺高强的士兵发起突袭。当士兵如鬼魅般翻过院墙的瞬间,屋内突然传来孩童的哭喊。
那要犯满脸狰狞,将孩子死死箍在胸前,剑抵在幼嫩的脖颈上:“都别过来!否则我让这小畜生陪葬!”妄图胁迫西北军就范。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卿栎的瞳孔骤然收缩,瞅准对方分神瞬间,如惊鸿般冲上前,将孩子护在怀中。
千钧一发之际,单臻的身影如黑色闪电般掠过,挡在了卿栎身前,替她承下致命一剑。剑锋入肉的闷响刺得人心颤,鲜血如绽开的红梅,迅速染红了单臻的衣襟。
待军士们一拥而上制服要犯,那恶徒竟咬破藏在齿间的毒囊,一口黑血喷出,气绝身亡。
卿栎将孩子塞进赶来的妇人怀中,转身时裙摆扫过满地狼藉。她心急如焚地看向单臻,眼中满是担忧。
“单公子!”卿栎踉跄着扶住单臻,苍白的指尖沾满温热的鲜血。
单臻强撑着扯出一抹笑意,却在剧烈咳嗽中吐出黑血,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我提着药箱进房间时,正撞见单臻疼得蜷起手指,却仍笑着对卿栎说:“不碍事。”
银针扎入穴位的瞬间,单臻额角青筋暴起,却死死咬住下唇。经诊断,他所中之毒虽凶险,却也有方可解。一剂解药下肚,黑血尽数吐出,伤口处重新流出鲜红血液,总算脱离危险。只是背部伤口颇深,需静养半月方能痊愈。
此后,卿栎每日悉心照料,亲自为他换药包扎。单臻表面故作痛苦,实则暗自窃喜,甚至悄悄央求我设法延缓伤口愈合,只为能多些时日享受美人相伴的甜蜜。
念及他父亲曾对我有传道授业之恩,我虽哭笑不得,却也只好配合他胡闹。卿栎似乎察觉到其中蹊跷,却不点破,依旧尽心照顾。
随着危机解除,鄯州城重见天日,灿烂的阳光驱散阴霾,将温暖洒遍城中每一个角落。
而在单臻所住的小院里,卿栎正细心地为他换药,指尖轻柔得如同春风。单臻夸张地龇牙咧嘴,眼中却藏不住狡黠的笑意,伤口的刺痛被心底的甜意冲淡,连带着西北的风沙都变得温柔起来。
我站在一旁,看着这对欢喜冤家,不禁摇头轻笑——或许,这便是历经风雨后的别样温情吧。
西北的风裹着砂砾撞在城墙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赫连衿站在城楼上俯瞰,四方馆递来的密报在掌心捏出褶皱——潜伏在鄯州城中的细作,被尽数抓获。但此次出力最多的,却是玲珑阁。
檐角悬挂的鎏金铜铃被穿堂风掀起,八棱铃身刻着的云雷纹在月光下流转,撞出清越的声响。赫连衿摩挲着手中泛黄的密报,烛火在羊皮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晕,将“玲珑阁”三个字映得忽隐忽现,恍若这个神秘组织本身,游离在光明与黑暗的边界。
江湖传言,玲珑阁主手下人才济济。
最负盛名的小神医常年栖身药庐,曾有域外巫医带着蛊毒高手前来挑战,却见小神医指尖翻飞,银针如蝶翩跹,三炷香的功夫便让奄奄一息的患者面色转红。自此,巫医留下信物,约定永不再踏入中原半步。
能工巧匠们更似身怀天工秘术。他们白日里混迹市井,以修补瓦当、锻造铁器为掩饰。青铜水准仪折射出冷冽光芒,他们用混着糯米浆与朱砂的特制夯土加固城防,那些看似普通的砖石缝隙里,实则暗藏淬毒的倒刺机关。
而最令人胆寒的暗影杀手们,总在子夜时分化作流动的墨色。他们手中的兵刃,既能无声无息缠住猎物脖颈,又能瞬间化作利刃。传闻曾有人在府邸熟睡,次日清晨,枕边赫然插着半支沾血的玉簪,而院墙内外三十六个守卫,竟无一人察觉异常。
至于那遍布天下的商号,门楣上的“玲珑”二字看似普通,实则暗藏玄机。当夜幕降临时,掌柜们会将算盘珠拨成特定的组合,柜台下的暗格便会弹出密信。绸缎庄里看似寻常的蜀锦,夹层里可能藏着重要情报;香料铺飘出的龙涎香中,或许混着特制的**散;海运的大船上满载着奇珍异宝……这些商号每日吞吐的金银,足够支撑鄯州城半年的军需,却无人知晓,那些满载货物的马车船只,究竟驶向何方。
铜铃再度轻响,赫连衿望着窗外浓稠的夜色,忽觉那铃声里似藏着无数秘密,在风里辗转,飘向那神秘莫测的玲珑阁。
倘若能得玲珑阁相助,鄯州城的防御体系必将固若金汤,外敌来犯也能从容应对。就如此次疫情,必然是大漠部族有所动作的前兆。
然而,赫连衿的眉峰又紧紧蹙起。这玲珑阁主始终蒙着神秘面纱,无人知晓其真实身份与目的。贸然引入这股神秘力量,究竟是福是祸?万一其中暗藏玄机,只怕会引狼入室,将鄯州城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烛火摇曳间,侯府议事厅内弥散着一层凝重的气息,将领、官员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赫连衿握着狼毫的指节微微发白,案牍上的文书已被朱砂批注得密密麻麻,可关于玲珑阁入驻鄯州城的密函,却始终未落下半分朱批。
窗外忽有夜枭长鸣,惊碎了他的沉思。他摩挲着密函边缘,最终将其收入檀木匣中。“传令下去,密切关注玲珑阁动向。”他沉声道,“待局势明朗,再做定夺。”
烛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映照出他眼底的慎重与犹疑,这场关乎西北安危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檐角铜铃在夜风里轻晃,我摩挲着青瓷茶盏的裂纹,将赫连衿欲言又止的神态在脑海里反复咀嚼。我深知,若想让这位铁血侯爷真正敞开怀抱接纳玲珑阁,仅凭这些浮光掠影的示好还远远不够。
待尘埃落定之时,赫连衿自会明白,这看似相悖的道路,终将殊途同归,指向那片我们共同守护的万里晴空——鄯州城安祥泰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