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扬的雪花越发下得起劲了,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地往下落,却依然熄灭不了那炙热的火花,火光照亮了夏府上分的整片天空,而她的身影也毫无遮掩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姓吴的领头人冷哼一声,从腰间取下了一个精巧的□□,他利落地举了起来,将它对准了屋顶上的夏如意。
夏如意也发现了他们,她快速地变换身形,以此来躲避暗处的冷箭。她想要找机会跃下屋顶,可就在此时,她突然看见了一块落在地上的玉佩,那,那是夏晚意的玉佩,是张勋送给她的定情之物!她从不离身!
夏如意心中狂跳不止,下一刻就看见不远处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瘦弱女子,那身形竟然跟夏晚意十分相似,她心下一惊,面色变得煞白,那是她吗?
就在这愣神的一刻,弩箭如闪电一般飞速地朝夏如意射来,待她回过神来已经躲闪不及,好在她身手敏捷,避过了要害,但弩箭还是硬生生地穿透了她的肩膀,她闷哼一声,从房顶上滚落了下去……
而另一边,就在曹文初快要跑出大门之时,好巧不巧让两名前来巡查的黑衣人发现了,他们二话不说直接追了上去。
曹文初的腿之前本就受过伤,至今还未痊愈,这每走一步对他而言都是痛疼难忍,就如锯齿贯穿了腿脚,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肉里!这一路跑来,他的腿上早已渗出了许多血水,此时,他的额头因为疼痛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好痛!他咬了咬,眼看身后穷追不舍的黑衣人,他感觉太阳穴都因为紧张而疯狂跳动,再回头,他看见了门外的那匹马,不,他不能就这样被抓住!若是他死了,那所有的一切都再不会有真相大白的一日了!而夏大人一府,也都会白白葬送了性命!
想到这儿,他眼神变得十分坚毅,他紧咬了牙关,一手撑着自己那条受伤的腿匆忙往马的方向跑去,另一只手去紧紧地将麻沸散拽在了手心里。
忽然,一左一右两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他心中暗道不好,眼眸一转,在转身之际,猛地一挥手将麻沸散通通撒在了那两名黑衣人的脸上,那两人躲闪不及,等到反应过来想要捂住口鼻之时,却忽然感觉脑袋一阵眩晕,“咚咚”两声倒在了雪地里。
曹文初长长松了口气,他望了一眼大门,眼眸中满是担忧。随后他快速翻身上马,一路狂奔,他衣着单薄,风雪如刀刃般打在他的身上,冰冷而刺骨,可他似乎毫无感觉。他只想快一点到重云阁,快一点见到贾掌柜……一路上,他精神极度紧张,频频回头好几次,心中自责又懊恼,他多希望能在下一次回头之际能看见那道纤瘦的身影,可是……都没有。
许是腿疾未愈,又吹了寒风,他的脑袋感到有些昏昏沉沉。寒风中,他终于体力不支趴在了马背上,他紧紧地搂着马的脖子,不让自己摔了下去,看着前方那条漆黑又望不到尽头的路,他用力地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不能睡着,绝不能睡着……还有人在等他报信!
黑衣人围着夏如意掉落的地方开始搜索,可寻了半天也不见其踪影。
殊不知,夏如意早已捂着受伤的肩膀逃出了夏府,她手中紧紧地握着那枚玉佩,脑海中浮现起方才那让人绝望的一幕——她从房顶上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脑袋霎时感到一阵眩晕,一阵阵嘈杂而又尖锐的声音充斥在耳朵里,她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裂开了一般,一口鲜血猛地从口中喷了出来。
“晚意,晚意。”
她心中默念,用力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玉佩面前,她将玉佩拾起,随后正想要走向那名酷似夏晚意的女子时,搜寻的黑衣人已经冲进了庭院。
虽然夜色昏暗,但借着漫天的火光,她还是看清了那名女子的容貌,那不是夏晚意又是谁?!
她身下的鲜血早已经凝固,面色死灰,显然早已没了生命的迹象,夏如意的呼吸一滞,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脚下发软,顿时心如刀绞,悲愤交加。
她还是晚了一步!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摇着头,此刻早已泪流满面,可她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思考和道别,那群黑衣人已经发现了她,并且逐渐地聚拢了过来,鲜血从她的嘴唇上溢了出来,她不知何时又咬破了嘴唇。她倒退几步,依依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便拖着虚浮的身子隐入了厢房之中。
这府中地形她最熟悉不过,三两下就甩开了那些黑衣人,火势渐渐大了,浓烟滚滚,那些黑衣人搜索起来也逐渐变得困难,夏如意强撑着身体跃上了后院的一棵百年梧桐树,她咬了咬牙,强忍着身上的痛疼,跳出了围墙。
冷,是刺骨的冰凉,黑暗中,寒风灌满了夏如意的衣袍,雪花跌落在她的头上、肩上、脸上,她卷翘的长睫毛上占满了雪花,愈发衬得她面色雪白,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走在街上,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昏昏欲睡,脑袋里全是夏府众人的声音:“如意,你回来了?如意今天又去哪儿玩了?如意……如意……救救我……如意……”
她头痛欲裂,伤口也阵阵发疼,可这些都抵不上她心中的伤痛,不知走了多久,她的头感觉愈发地沉重了,就连眼皮都快要抬不起来了。忽然,一股子腥甜猛然窜上了咽喉,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了出来。
她茫然地望着前方,朦胧中仿佛看见了几个人的身影,她缓缓地伸出一只手,喃喃道:“师父,师兄,是你们来了吗……”
话还未说完,她整个人就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如意,如意……”
恍惚中,她似乎听见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绷紧的神经总算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了,她紧蹙眉心,死死地抓着来人的衣服,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蜷缩在来人的怀中,小声地呢喃道:“师父……都没了……都没了……我又没有家了……”
……
冬日的暖阳最是让人觉得惬意,整个夏府都笼罩在了这道暖阳之中,府中人人都面带喜色,忙里忙外。为了张罗夏晚意的婚事,他们早早地就将全府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院子里晾晒了不少的幔帐,此刻随着寒风翩翩起舞,宛如一只只巨大的蝴蝶在扇着翅膀。
一道纤瘦的身影穿过院子匆匆地朝书房走去。
夏如意端着点心站在书房门口,隐隐听见夏仁泽对陈管事说:“这封密信十分重要,你一定要将其亲手交到叶将军手中,听闻他前些日子已经回到了京都,他是三皇子的亲信,三皇子才德兼备,智勇双全,自战场上回来后深受陛下的器重,或许我们可以借他之力查清沧州一事。”
“是。”陈管事应道,将信件揣进了怀里,随后便行礼退下了。
他出门后笑着向夏如意打招呼,说道:“如意来了,大人正在里面等你。”
“嗯。”夏如意向陈管事行了一礼,随后走进了书房。
“你来了。”
夏仁泽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夏如意说:“如今晚意的婚事已定下了,你与晚意的年纪相仿,也是时候该为你寻一户好人家了。”
“大人,我不着急。”夏如意笑着答道。
“如意,你来我夏府有多少年了?”。
“自那年大人将我带回,已整整十年了。”
“不曾想这么快竟就有十年了”,夏仁泽说着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你自幼在我身边长大,又与晚意情同姐妹,我早已将你视做亲生女儿,如今晚意就要出嫁了,我便认你作义女如何?日后也好为你寻一户门第好的人家。”
夏如意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语的感动,她感激夏仁泽的救命之恩,更感激他的教养之恩,这么多年来是他使自己知书懂理。
她失忆后不记得自己的生辰,夏仁泽便将相遇之日当做她的生辰日,每到这日必会吩咐厨房做一大桌子好吃的。
她时常挂在腰间的那把镶嵌红宝石的匕首就是他送的生辰礼,虽然夏仁泽十分节俭,但仍然花重金将其买下了。而这些早已超越了主仆之情。
而此刻,他还在为她的将来做打算,她鼻头一酸,眼中泪意朦胧,连忙俯身跪下:“义父在上,请收女儿一拜。”
夏仁泽点点头,大笑出声:“好好好!今日我夏某又得一女!哈哈……”
说着,伸手将夏如意扶了起来,朝门外小厮喊道:“来人!吩咐厨房晚上多做些好吃的,今日我要好好庆贺一番!”
夏如意只感觉自己的心里涌进了一股暖流,她不记得过往,从前总是被别人嘲讽自己是无爹无娘的孩子,如今,她终于也有了父亲,她笑着,眼中噙着泪花,心中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
晚间的饭桌上,夏晚意拉着她的手高兴地喊道:“姐姐!”
夏仁泽心满意足地夹了一口菜吃,随后又想起什么,叫下人捧来一个木匣子,从中拿出一对成色十分相似的玉镯,他走到两个女儿面前,将一只套在了夏晚意的手上,一只套在了如意的手上,抬起头笑着说:“这两只玉镯出自同一块玉石,愿你们日后姐妹同心,万事顺遂!”
下人们齐齐恭喜道:“恭喜大人!恭喜大小姐,二小姐!”
夏如意沉浸在这满满的幸福中,就如被大片大片的云朵紧紧包裹,温暖而安心。忽地,她感到手心一阵冰冷,她低头一看——夏晚意的那只手竟然变成了死灰色,上面甚至冒出了点点暗紫色的尸斑!
她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猛然抬头一看,方才还灯火通明的屋子,此刻已经挂满了白色的丧幡,周围的人都变得狰狞恐怖,满脸血迹!
她倒退一步,呆愣愣地看着夏仁泽和夏晚意,夏仁泽脖子上的那道深深的伤口显得异常刺眼,她颤声喊道:“义……父。”
“姐姐,救救我,救救我。”夏晚意披头散发,浑身鲜血,眼角渗出了血泪,满脸痛苦地向她伸出了手。
“如意……如意,你不是答应了义父会保护晚意吗?为什么你没做到?为什么?”夏仁泽身上全是血窟窿,他满脸哀怨地看着她。
“义父……对不起……对不起!”
夏如意捂着头惊叫起来,从睡梦中猛然睁开了眼睛,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她剧烈地喘息着,方才的一幕幕让她痛不欲生,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在了枕头上。
“姑娘,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