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后,社员聚集在村委大院前听着张书记念了几段语录增强士气,随着中气十足的一声吆喝“开~镰~啦!”全体社员投入到了如火如荼的大生产中。
谢宣瑜机械的挥舞着镰刀,累的腰酸背疼,这具身体虽然年轻也耐不住真吃苦,直起腰抓着脖间的毛巾擦了擦淌下的汗,下定决心要想办法考进厂,宁可吃学习的苦也不要吃生活的苦,眼皮一扫,见解树正向胖丫献殷勤,冷冷白了眼,解树是不想吃生活的苦想吃软饭。
秋收的日子是幸苦中夹杂着希望,谢宣瑜只觉得浑身疲惫,唯一让他感到慰藉是小玉带回来的好消息——小鸡孵成了。
待到前后屋场安静了,小两口踏着夜色去了董家。
董飞轻悄悄开门,张望了下四周快速让两人进门,他贼眉鼠眼的模样让谢宣瑜忍俊不禁,说:“你这是干嘛?”
董飞无奈叹口气,“大哥,你不知道,就是那个崔知青,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总是喜欢靠近我。”
谢宣瑜打趣道:“別是人家姑娘看上你了,想跟你好。”
董飞不好意思挠了挠脑壳瓜,“其实我长得还不错,要不是我家成分不好,日子也不会过的很差。”
领着两人去了偏屋,屋里只有一张简单的竹床,竹床上4只毛茸茸的小鸡正大摇大摆地蹓跶,见到有人靠近,唧唧唧~叫着往床尾的簸箕靠拢。
“孵了4个?其他的呢?”谢宣瑜问
董飞轻轻撩开簸箕上盖着的旧衣服,小心翼翼取出一个递给谢宣瑜,“你听,这些都快了。”
谢宣瑜拿起鸡蛋放在耳边,一脸惊讶,有声响,像叉子刮在盘子上的刺挠声,“这是要出了?”
“那个估计还要几天,壳都没破,这几个要快些。”董飞指着另外几个说道,“你看这个…”
谢宣瑜放眼看去,鸡蛋的外壳正被里面的小鸡啄得脱落,生命由内打破,一下、两下、三下,蛋壳终于被打开,浑身湿绒毛的小鸡奋力跳出了蛋壳,这一幕让谢宣瑜体内的苏萌有了触动,动物都能在恶劣的环境里努力生存,他也可以,每个时代都有好有坏,朝前走总不会有错。
又待了会儿,在确定没有要破壳的鸡蛋后,谢宣瑜准备和小玉回家,临走时,说:“阿飞,你阿婆可真有本事,我可以见见吗?后续我也想听听她老人家的建议。”
董飞乜眼正屋想起他阿婆的嘱咐,说:“我阿婆不愿见生人,大哥,以后有机会的,你对我小玉姐好,对我好,我阿婆是喜欢你的。”
谢宣瑜没有细琢磨董飞的话,他沉浸在小鸡孵成的喜悦中,牵着张玉兰的手往家走,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在田埂上穿梭,午夜星空低垂如纱,四周蛙声浅唱,麦穗在秋风微拂下摇曳生姿,这美好的画面在很多年后都让人念念不忘。
收麦子也就3、5天的事,割完后就要把麦子送到村委会的院子里晾晒然后脱粒,这期间村委会计开始核算各家的公分,要开始分粮了。
谢宣瑜与张玉兰拎着麻袋去领粮,和众人一起排队等候,排在前面的胖丫见到张玉兰热情的打招呼:“小玉姐,你待会儿有空吗?我想找你要点鞋垫样子。”
排队的大妈说笑:“胖丫,那绣鞋垫子都给男人的定情物,咋的你有相好的了?”
有人附趣道:“17、8正是嫁人的好年纪,胖丫,看中哪家后生了,婶子给你去做媒人。”
胖丫咬着唇满脸羞红,眼神只往排在后知青里瞅,她瞅谁别人不知道,谢宣瑜和张玉兰可知道,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后面排队的解树。
“知青啊,胖丫,还是让你妈给你找个踏实的庄稼汉那才是正经事。”
“对对,手不能抬肩不能挑的假把式…”
“可不是,你看小玉,结婚才半年瘦了不少,你看你,好像又胖了些…”
胖丫心虚的吸吸气收腹,嘟囔着“哪有,哪有。”
解树一脸不高兴,“主席说我们知识青年下乡是给农民老大哥普及科学知识,別不识好歹。”
“哎,你这话怎么说的,合着你们种地种地不行,分我们的粮还理直气壮了。”
眼见两人呛了起来,王昭出来说合,“农民兄弟和我们都是一家人,主席叫我们劳动中学习,学习中劳动,增加我们之间的相互交流。”
排好的队伍因为两方之间呛声变得歪七扭八,张书记拍了拍桌子,喝道:“赶紧领完麦子了各自回家,不着急晒粮了?”
队伍又重新排好,胖丫领完时,解树干脆从后排直接跑上前主动扛在肩上帮忙,临走时对着那群说长道短的人不屑的哼哼两声,他这明目张胆的行为让社员窃窃私语。
谢宣瑜对解树没啥好印象,人模狗样的文青,忽悠像胖丫这种农村姑娘上床简直易如反掌,等到以后能回城了又一脚踢开,越看越恶心,加上解树跟他说话总是夹枪带棒,像是自己想抢了他的什么东西似的,再联想到之前王昭说他那晚也是湿漉漉的回来,总觉得他可能与原身的死有关,正想着,王昭过来和他说话,“谢知青,我打算分粮后选个日子和刘敏结婚,到时候来热闹热闹。”
王昭与刘敏都是68年就来的老知青,这几年回城无望,两颗年轻孤寂的心慢慢靠拢,打算一起过日子。
谢宣瑜愣了,马上反应回来,笑着祝贺,“王大哥,我一定来凑热闹。”
在穿了半年后谢宣瑜终于吃上了一次白面馍馍,一口一口细细咀嚼,连掉在衣服上的小屑都用手指沾了口水一颗颗粘了放进嘴里。
张玉兰留心着男人的动作,把自己的馍藏了一半,等到两人回屋后递给他,谢宣瑜不客气的接过,“小玉,这算我欠你的,我实在是太想吃白面馍了,放在以前我都嫌它没味儿,可现在它是真好吃。”
饿时馒头贵,饱时玫瑰香,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最重要的,只有自己缺什么时什么才重要,谢宣瑜觉得这句话很好印证了他当前的处境。
几天后,谢宣瑜在家翻出一条崭新的枕巾准备送给王昭作结婚礼,找了条麻绳捆了捆,“小玉,你收拾好了吗?”
张玉兰一愣,没想到男人会想带她一起去,直直看着他。
谢宣瑜看着她那双明亮清澈的眸子,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玩笑道:“别打扮太漂亮了,免得抢了新娘子的风头。”
确定男人要带她去,张玉兰喜滋滋的去翻自己衣服,一不小心将谢宣瑜的棉衣带到地上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金属闷响。
谢宣瑜疑惑的用手捏了捏衣角,似乎有硌手的物件,想了想压低声音说,“先收起来,晚上等大家都睡了我们再拆。”
张玉兰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两人去了知青食堂,齐艳也来了,她如今肚子已经显怀,人却瘦的像麻秆,谢宣瑜本不想理她,但又觉得心有不忍,说:“齐艳,刚分了粮,还是让张富贵给你做点好吃的,怀孕时营养要跟上。”
齐艳红着眼眶嗯了声算是回应,她也想营养跟上,奈何张富贵这个懒鬼分的粮扣完欠的,也只能扣扣搜搜的过日子,这次来参加婚礼她也是舔着脸想着来改善改善伙食。
大家围坐一起边吃饭边聊天,谢宣瑜怕张玉兰拘谨总是把菜夹到她碗里,轻声细语劝她别紧张。
刘敏打趣道:“谢知青和小玉结婚这么久了恩爱依旧,才不是某些人说的被迫吶。”
解树知道刘敏这话就是含沙射影自己,他不在乎,起身举杯给大家宣布了一个喜讯:“月底我要和胖丫结婚,到时候大家也来热闹热闹。”
话音刚落,席间众人神色各异,最后还是王昭领头祝贺他,其他人紧随其后。
散席后,谢宣瑜拉着张玉兰疾步往家赶,到了家,紧紧关上门后,谢宣瑜翻出了那件棉衣,张玉兰拿来针线篓子沿着针脚跳开线,一块用布包裹的东西露了出来,一打开,惊了两人。
一块金锁片,一枚金戒指。
谢宣瑜捧着这两样东西坐在床沿叹了口气,想来原身的父母对他也是用心良苦,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把东西交给张玉兰,说:“小玉,你帮我把这两样东西收好,等我们有困难时再用。”
这一晚谢宣瑜睡觉时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又成了苏萌,那个被亲爹骗担保只能开个小货车贩水果还债的孤女子,她被谢家父母的那一“计”触动,多年还债路上的心酸委屈一涌上头,在梦中默默抽噎,突然她感受到一双温暖的手将自己紧紧抱住,她想抓住这片刻温存,拱着身子朝温暖处挪动。
翌日醒来,谢宣瑜眼角还挂着泪痕,仔细一看,自己趴窝在张玉兰胸前与她共了一个被窝,他有些不好意思,老脸烧的火辣,趁着媳妇还没醒又悄悄的钻进自己被窝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