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谢宣瑜去单位销假,忙完后回车队找孟天柱报道。
“媳妇病好了?”孟天柱呷了口茶,把杯子推给谢宣瑜,“尝尝,今年的春茶,春节的福利,你的东西在我这。
谢宣瑜不嫌弃,端起杯子咂了口,“挺清香的,什么茶?”
“普洱,畲县茶厂产的,”孟天柱拉开抽屉,“对了,这是你的那一饼,还有福利票,2斤瓜子,2斤花生还有2斤糖,你自己去福利社换。”
谢宣瑜接过扫了眼,把票揣在口袋里,“媳妇病好了,家里准备整个酒正好这些东西用的上。”
孟天柱拍了拍男人肩膀,“再有个娃,你小子就人生圆满了。”
谢宣瑜难掩喜悦,“孟队,我觉得我现在顺极了,媳妇病好了,肚里也怀上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孟天柱说到孩子时的苦涩表情。
有些事于己是乐事,于他可能是炫耀,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事后,谢宣瑜拍了拍额头,后悔当时有些高兴过头而口不择言。
下班后,谢宣瑜先去福利社兑换了东西,挂在自行车上骑去了机械厂。
机械厂门卫认识他,以为又是来找陆家,让他登记了进去,谢宣瑜摆了摆手,说让门卫给何鹏带句话就说明天家里为张玉兰摆酒,让他们回去吃饭,说完也不管是不是真的能代到骑上车就走了。
刚到家,涛涛见车上挂着袋子,像只摇尾巴的小狗围着谢宣瑜转,“姑父,你给我糖,我给你说个秘密。”
谢宣瑜从袋子里掏出2颗糖在小孩面前晃了晃,趁他伸手时快速回撤,“鬼涛涛,少骗我,先说说看什么秘密,值得,我才给你。”
小孩那懂大人那些套路,想了想,朝姑父招招手让他弯下腰附耳听,“姑姑是个大懒虫,一直在睡觉。”小手一伸,“姑父,糖。”
谢宣瑜把糖放在小孩手心,点了点他鼻尖,“你姑姑现在情况特殊,你可不能去打扰她,知不知道?”
小孩不理他,低头拆糖纸。
谢宣瑜诱惑道:“你每天给我汇报下你姑姑在家干了啥,我给你一颗糖。”
涛涛哼了声,“我不稀罕,我要吃啥,我姑姑都会给我,我和我姑姑是一国的。”扭头跑出院子。
陈小凤在后面喊,“小兔崽子,要吃饭了,还往外跑。”
涛涛边跑边说:“我去找胖虎,一会儿回来。”
谢宣瑜把车停好,拎着东西去找了张妈,“阿妈,这是单位过年发的福利,瓜子花生和糖,小玉喜欢吃甜的,糖我拿一半给她,剩下的,家里办酒正好用的上。”
张妈笑嘻嘻接过东西,转头锁进了柜子里,“你二婶老炫耀机械厂福利好,没想到化肥厂也不错,你几个月没上班福利也照发,好了、去看看小玉,睡一天了,叫她起来吃饭。”
谢宣瑜轻手轻脚推开房门,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床上的人儿睡的正酣,小脸红扑扑,像颗水润的蜜桃,让人忍不住就着脸颊叭了口,慢声细语,“小玉,起来吃饭了。”
张玉兰嘤哼了两身,侧身继续睡,
“别睡了,起来吃饭,”谢宣瑜俯身在媳妇颈边吹气,“乖乖,你不吃,饿着果果了。”
张玉兰的起床气硬是被男人的软哝哄散,伸伸手,被男人拉起身,趿拉着鞋跟着去了堂屋吃饭。
饭桌上其他人都是苞谷饭(玉米面和大米混合),只有张玉兰是白米饭,涛涛眼馋的瘪了瘪嘴。
见状,张玉兰把白米饭分了一半给涛涛,
陈小凤唬着脸训小孩,“涛涛,那是你姑父的粮,当然是你姑姑吃。”看着桌上明显的区别对待,心里也不舒服,妹夫家交了生活费,那够买好几十斤肉,哎,谁让妹夫是吃公家粮,自家是泥腿子。
谢宣瑜不想为碗饭的事生龃龉,“嫂子,一家人不计较这些,小玉吃点粗粮好,白米饭容易升血糖,免得她孕期高血糖高血压。”
张妈说:“高血压我知道,就是头晕眼花,我之前怀小玉的时候就这样,赤脚医生说是高血压。”
“对对对,就是那种,”谢宣瑜敷衍道,心想,张妈那个年代饭都吃不饱还高血压,多半是低血糖,又不想和丈母娘争论这些。
张玉兰也说:“阿妈,以后吃一样的,我没那么娇贵。”
张书记不理家务事,问谢宣瑜给张玉兰带到话没,约好了明天什么时候去接。
谢宣瑜完全不在意说没去找本人只给门卫留了话,“他们爱来不来,上次耽误小玉看病的事我还没找她算账吶,我们这种打秋风的亲戚还是少来往的好。”
张玉廷挺认同妹夫的话,“堂哥说,初二回娘家,家里等了一天最后带个口信来说行动不便就不来了,弄得奶奶还不高兴。”
“小何的腿不好,秀兰又大肚子,确实不方便,所以我才让你去说清了明天好让老大赶车去接。”张书记说,“你奶奶心里就惦记着她呢。”
谢宣瑜小声嘀咕:“奶奶这个人有意思,你说她重男轻女吧,她喜欢张秀兰,你说她喜欢女孩吧,张玉相家俩闺女她不喜欢,催着嫂子继续生儿子。”
张玉廷小声说前情,“奶奶本来就偏心二叔,小儿子大孙子,自然喜欢相哥(张玉相),得秀兰那年她斗地主,分到了董家的地可高兴了,说秀兰旺她,得小玉时爷爷生病走了,就觉得小玉触霉头。”
郎舅小声嘀咕,张书记敲了敲碗沿,“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你们奶奶,可我就剩这个妈了,等她不在了,家也就散了,树倒猢狲散,你们有意见都忍忍,她也没几年了。”
谢宣瑜嘀咕一句:“祸害千年在。”
张书记咳咳两声,瞪了眼女婿,转头给儿子说:“老大,你明天去接,要是真不愿来就算了。”
张玉廷小声抱怨,“何必,”又不敢忤逆老爹,耷拉着脑袋说知道了。
次日,谢宣瑜下班回来,张家人齐聚在堂屋,磕着瓜子,喝着茶。
张二婶揶揄道:“大嫂,家里有这好东西,过年时咋不给咱妈拿点。”
张老太斜了眼张妈,表示认同,伸长个脖子往屋外盼孙女回来。
张妈说:“这都是阿宣单位发的,我们哪有,化肥厂可不比机械厂差。”
张二婶扁了扁嘴继续嗑瓜子,“玉廷去接人的怎么还没回,看把咱妈给急得。”神情颇为得意。
张妈背过身白了眼,伸手抓了一大把瓜子花生给谢宣瑜,“小谢,你自己的福利多吃,免得被人都吃完了。”
谢宣瑜双手去接,捧着和媳妇一起吃,桌上装干货的篮子被张二婶不经意间扒在自己面前。
不多会儿,外面传来了张玉廷的声音,“小何,你注意脚下,这有个台阶。”
众人抬眼望向门外,谢宣瑜微微抬眸一扫正好看见一只脚掌折叠成S型的脚迈进门坎,来人走路一颠一颠地,正是何鹏。
女婿登门,丈母娘自然欢喜,张二婶忙起身让开位置,“小何,来来,坐这,”又把干货筐子往他面前推,殷勤备至,“坐下歇歇,一路上累了吧。”
张玉廷坐到谢宣瑜身边小声抱怨,“一路坐车,累个屁。”
何鹏大马金刀坐下,倒不拘谨,一屋子长辈,他却先跟张书记打招呼,“张叔,我爸还托我问问您身体咋样?”
张书记笑呵呵回,“多谢你爸挂心,小玉的病好了,我的心病也好了。”
何鹏笑着和其他人打招呼,余光时不时瞟向后侧方的张玉兰,这个差点儿成为他妻子的人,长相清秀,眼神清澈,没有了当初相亲时的神色阴郁,又乜眼张秀兰,就当初而言,张秀兰容貌秀丽又活泼开朗,比张玉兰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又看到她隆起的肚皮,一股油然而生的得意不言而喻,转向对着张玉兰,“小玉,恭喜你,病好了。”
张玉兰微微一笑,“谢谢,何哥。”
声音清脆清亮搭配她清秀容貌到让何鹏心旌摇荡,眼神有些暧昧,谢宣瑜咳咳两声拉回了他的心神,讪讪笑问道,“小谢,对吧,过年你们知青分粮咋样?”神情做派到像个下乡来慰问的干部。
谢宣瑜不咸不淡道:“不知道,我在化肥厂上班。”
“化肥厂?”张秀兰惊得一呼,结婚后她婆婆不让她和娘家多往来,免得来打秋风,她便不知道娘家的事,“你去化肥厂上班?搬运工?”心里期盼谢宣瑜顶多是个力工也好平了自己的情绪。
何鹏大言不惭道:“化肥厂的力工比机械厂累的多,要不等我们单位招人时我给你找找关系。”
谢宣瑜扫了眼两人,说:“我在化肥厂的司机班,不上货只开车。”
司机,堪称给个县长都不换的吃香岗位。
何鹏的脸色立马变了,转正身子正向面对着谢宣瑜,说话也郑重些许。
席间,何鹏特地坐在了谢宣瑜右边,举杯朝男人敬酒,“妹夫,我俩是连襟,都在县里要互相多走动走动。”说起之前的事,“之前我在厂里忙,都没来得及接你,这事也怪秀秀,自家姐妹更要亲近才对。
面对何鹏看人下菜碟的德行,谢宣瑜面色不改,“没事,当时也不是找你,是找陆医生,陆主任已经和门卫打好招呼了,以后我去只需要登记就行。”
何鹏眼神一热,“你认识陆主任?”身体主动朝男人靠近,“陆主任我也熟,院里常遇见,”压低声音打探,“厂里私下传他媳妇一些憨傻,是不是?”
谢宣瑜心里呸了声,熟个屁,机械厂宿舍区与家属院根本分属两块地方,各成一个圈子,懒得和他废话,冷冷道:“是吗?我觉得叶阿姨挺好的,棠棠也聪明,要不下次我去的时候问问。”
叫得这么亲近,何鹏一愣,真有些担心这个二愣子去问,端起酒杯自罚,“都是院里胡说,胡说的,这些人吃饱了撑的。”转头去和其他人觥筹交错。
可不是吃饱了撑的,谢宣瑜微微侧了侧身和何鹏隔了些距离,伸手夹菜给媳妇,“多吃点,不然肉菜都被你奶夹给张秀兰了。”
张老太席间把好菜往张秀兰碗里夹,仿佛她才是这场酒席的主角,“秀秀,多吃点,生个胖嘟嘟的小子,奶奶给你去领孩子。”
张秀兰面色讪讪,她那做的了主,抬头看了眼丈夫,见对方装聋,低头略微尴尬的刨饭。
张二婶插科打诨,“阿妈,秀秀从小最得你喜欢,到时候肯定要带阿婆去县里享享福。”
谢宣瑜不喝酒,三两口吃完饭,悄声对媳妇说:“小玉,不是要去看阿婆?我俩现在去吧,我不想呆这听他们侃大山。”
张玉兰也不想,点点头,两人先退出了堂屋,远离了虚伪的酒席,两人一身轻松,拎着从京市带回来的糕点并肩去了董家。
开门的居然是崔梅,两人有些意外,董飞兴冲冲冲到门边,“大哥,小玉姐,你们回来了。”
崔梅热情挽着张玉兰的胳膊往里走,“阿婆正念叨着你,你就来了,赶紧进屋看看。”
谢宣瑜拉了把董飞的胳膊落在后,调侃道:“你俩好了?”
董飞不好意思挠挠头,“还行吧,”又强调说,“阿婆喜欢她,而且,她对我真的挺好。”
谢宣瑜看这个年少失亲与祖母相依为命的男孩,确实内心十分渴望一个大龄的女性关怀,笑道:“那就好好相处。”话锋一转,“你那个表修的如何?”
说到这个,董飞兴致勃勃拉着谢宣瑜去了他房里,那出一块递给男人,“大哥,你帮我看看,对不对,能走了,就是不连贯,走一段时间又停,我在想是不是我哪里没上对零件。”
谢宣瑜看着他桌子上的工具,眼神赞许,“我原都没想你能做,没想到像模像样。”
董飞憨笑,“是大梅子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就自己摸索着干。”
谢宣瑜大赞,“阿飞,你家虽然现在倒了,可你却克绍箕裘,你不用担心,未来你还会替这个家站起来。”
董飞眼冒希翼,“真的?大哥,我家还能起来?”
谢宣瑜点点头,“你把文化知识让崔梅给你补补,书我去废品站寻摸寻摸,小玉也要学。”
两人闲聊后去了堂屋,阿婆破天荒的出来见人,谢宣瑜这才明白之前阿婆躲着人的原因,眼球发白,眼眶凹陷,看着是挺吓人的,他上前恭敬叫了声“阿婆。”
阿婆淡淡一笑,“小谢,你往我面前站近点。”
伸出手摸索着碰到谢宣瑜身体,又摸了摸他脸,顿了顿,“是个好孩子,小玉也算苦尽甘来。”
谢宣瑜原以为阿婆的手枯干,没想到指腹间温润如玉,想来如果没有斗地主这事,她一直过得都养尊处优,近距离观察了下阿婆的眼睛,“阿婆,你这眼睛像是白内障。”
阿婆温声说:“大梅子也是这么说的,还给我开了眼药水,我现在能模模糊糊看到点东西。”
谢宣瑜说:“白内障能做手术恢复,不是大问题,等过两年政策放开了,去省会医院就能做。”
阿婆咦了声,“你和大梅子说法到一样,”扭头模糊的转向寻找董飞,“阿飞,听见没,以后也听听大梅子的话,她让你学知识,你就学。”
董飞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待了会儿,估计家里散席后,两口子才晃晃悠悠回家。
晚上,谢宣瑜撑头侧躺,一只手在媳妇的肚子上摩挲,有一搭没一搭和媳妇闲聊。
张玉兰挪了挪身体,方便躺的舒服点,“那个何鹏的脚居然是这样的?”
“当初你们相亲你没见到?”谢宣瑜跟着媳妇的节奏往里挪了挪,生怕挤着她。
“没有,”张玉兰摇摇头,“阿爸领我去的时候他早在哪了,再说,我当时也没心情,阿爸说他是个跛子,我是个哑巴,挺合配。”
“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嫌男人丑,男人要有解决问题的能力才是优选。”谢宣瑜厚脸皮逗她,“你当时是不愿意吧,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了。”
张玉兰脸红耳热,扭头不看男人。
谢宣瑜乘胜追击,“我比他好,是不是,他那个拜高踩低的做派我是真不喜欢,不就是个机械厂的工人,趾高气扬,再往后几十年,谁把工人当回事。”
张玉兰瞪圆了眼睛,觉得男人出口大言,工人是国家的主人,大家都羡慕当工人。
又听男人道:“你奶奶可真有意思,相哥(张玉相)家的俩闺女都懒得领,要去给张秀兰领孩子,还真是一碗水端不平。”轻轻叹气道,“咱家现在也是一碗水端不平,因为我有单位,阿妈也偏我们,我倒不觉得沾沾自喜就觉得以后都是矛盾。”舔了舔唇,“小玉,不论男女,我们就生这一胎好不好?”
张玉兰纳闷,“你不想?嫂子都说要给涛涛添个妹妹。”
“不想,我这个人一碗水端不平,我太容易偏心了,就像现在有了果果,我巴不得把好东西都只留给你吃,不给涛涛。”谢宣瑜摇摇头,转了身平躺,眼神透过蚊帐缝隙发呆,缓了缓絮絮道:“我小的时候家里总有堂哥堂姐在家住,我父母对他们很用心,让我总是闹不明白到底我是不是亲生的,两口子各自忙着对自家子侄好,却忽略了我,可最后,家里出了事,人家拍拍屁股就能走,我呢,我要承担这一地鸡毛,我不甘心啊。”说着说着,眼中蓄满了泪花,声音渐渐哽咽,“我只想对自己的孩子好,我也端不平那碗水,只要一个,什么都给他。”
狭小的房间里回荡着呜咽声,谢宣瑜体内的苏萌难得的敞开心扉。
我店外有个老婆婆就是脚折叠,她每天拿着个勾子在垃圾桶里扒拉东西,慢着,请先收起你的同情心,事实上她家庭条件挺好,完全不必做这些,是在是闹不懂,而且偶尔还偷偷顺走我们附近店外放着的纸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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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