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小两口起了个大早准备去挂号,路过服务台时,谢宣瑜将开水壶放在服务台,对服务员说自己今天要去医院看病可能赶不及下午3点打热水想麻烦下服务员帮忙。
还是昨天的服务员,坐在服务台织毛衣,下巴点了点示意他放在地下,抬眸扫了两口子一眼,似笑非笑的问,“你昨晚睡的哪?”调侃的语气里带有淡淡的轻蔑。
谢宣瑜皱了下眉头,没有接话茬,说了声谢谢后拉着媳妇往医院走。
两人挂了号后便早早等在了诊室外,医生上班时他俩第一个看诊。
谢宣瑜掏出信封递给曾医生,“这是陆雪,陆医生给您的信。”
曾医生斜了眼医助,迟疑了一下,接了过去,打开信快速扫了一遍后,摊开放在桌面上。
谢宣瑜留意到一旁的医助似有似无的偷瞄,便说:“陆医生在信里说了下我媳妇的病情,想让您当个参考。”
曾医生说:“陆医生的怀疑还是要做检查完后才能验证,我先给你们把检查单开了,你们先去检查。”又问,“陆医生在滕县好吗?”
谢宣瑜笑回,“挺好的,退休了在家带孩子。”
“那挺好,安安稳稳,当初她让我去三线,我这还有些实验未完没去成,”曾医生低声自嘲,“去了也好,省得天天上完班还要写检查。”
“您要是真去了,我俩也不用千里来看病了。”谢宣瑜接过检查单领着媳妇儿去做检查。
70年代耳鼻喉科已经开始使用内镜检查,张玉兰紧张的坐在凳子上,仰着头打了麻药,大约10分钟后,她感觉自己的五官被放大,吸进的空气在鼻子、耳朵、口腔里乱串,医生将一根软管一样的东西从她鼻子处往里深,她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涨的难受。
医生一直让张玉兰放松放松,可她就是放松不了,额头沁出一阵阵密汗,见状,谢宣瑜一手扳着媳妇的背,一手握住媳妇的手,在她耳边轻轻说:“别怕,一会就好了,你越抗拒,检查越慢,不然一会儿麻药过了就真的疼。”
张玉兰紧紧攥着男人的手,指甲深深嵌进男人肉里,在抠破前,检查做完了。
谢宣瑜甩了甩手,玩笑道:“小玉,你以后可不能家暴我,你这力气,我,我可打不赢。”
因为麻药的关系,张玉兰根本做不出任何表情,逗得谢宣瑜乐不可支,倒是缓解了紧张的氛围。
随后,谢宣瑜带着媳妇辗转于各个检查室,一通忙完,拿着厚厚一沓检查单又回到了曾医生那。
曾医生拿着检查单仔细看,“你这个问题不大,初步判断为咽喉旁瘤,手术不复杂,就是术后恢复需要些时间。”
谢宣瑜立马表示自己请了足够的假,时间不是问题,只要能治好,又小心翼翼问:“那是良性还是恶性。”
“要切下来做化验才知道,”曾医生语气轻松,“初步来看,问题不大,不然脖子早就突出一个大疙瘩,你这没有。”
“在家一直吃得中药。”谢宣瑜放缓了心,又十分窃喜,幸亏来得及时,小病没拖成大病,感慨道,小地方的大病,大地方的小病,难怪所有人都向往去大城市,心里冒出个念头,如果有机会他得带媳妇回去沪市,不是云省不好,农业大省,真是太幸苦了。
很快,两人办好了住院手续,谢宣瑜将东西一股脑儿的从招待所搬来了病房,媳妇没做手术前两人可以挤着睡,做了手术他就睡地上,总之他是不想再忍受高高在上的国营招待所的“服务”。
三天后,张玉兰推进了手术室,谢宣瑜站在手术室门前坐立不安,时不时垫着脚想通过玻璃窗往里窥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谢宣瑜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四个小时过去了,内心更加焦灼,担心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正在胡思乱想中,手术室的灯“啪”的一声灭了,曾医生走出手术室笑着跟他说肿瘤切除,手术成功。
谢宣瑜双手扶腰仰头松了一大口气,连连朝曾医生道谢。
张玉兰推出来时麻药劲儿还没过,谢宣瑜帮着护士把人抬到床上,看着媳妇眉宇间淡淡的愁绪已经消散,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喜悦。
少顷,张玉兰缓缓真开眼,空张了张嘴,谢宣瑜赶紧用棉签蘸水涂在媳妇枯起皮的嘴唇上,笑着说:“小玉,曾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张玉兰努力挤出笑脸,整个人松弛不少,见状,谢宣瑜抑制不住的激动想给滕县的张家去消息,安顿好媳妇后,步履不停的跑去了邮电所,给张家去了电报,又给陆雪去了电话,说到后续要在京市静养一段时间,陆家将自己空置的四合院借给了两人居住。
受到陆家的帮助,谢宣瑜趁着媳妇住院期间将西厢房简单打扫了一番,将行李先搬了进去。
新春那天,小两口站在病房窗前,看着窗外飘着鹅毛般大雪,张玉兰从干瘪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粗粝的声音,“雪。”
病房里只有小两口,谢宣瑜从后拥着媳妇,鼓励道:“多说说,顺畅了就好了,等出院了,我买个镜子你就对着镜子练习。”
初三那天,张玉兰出了院,后续定期来复查,两人携手回了四合院。
门房口,谢宣瑜煞有介事的贴上了春联,院里有一株光秃秃的树,地面上垫起了薄薄的一层积雪,踩上去嘎吱嘎吱响。
进了房,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张玉兰脱了棉大衣,舒展了展身体,狭小的房间里有一张床,一个书桌外加一个炉子。
张玉兰挽起袖子,从行李袋里找出个用毛巾包裹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一罐米酒。
谢宣瑜满眼欢喜,找来个小铝锅放在炉子上,张玉兰舀了一勺米酒放进锅里,又添了些开水,两人坐在火炉边烤火。
咕噜咕噜,热气顶开了锅盖,张玉兰揭开盖子,满屋飘香,拿起颗鸡蛋磕进锅里,待冒了白泡泡,盛了出来。
谢宣瑜吹着碗沿,叮嘱说:“小玉,你可不能吃,里面含酒精,这对你恢复不好,以后也要清淡饮食,可咱那个地方就是要辣要咸才能就饭。”顿了顿,嘴角泛笑,“以后有机会回城我带你去个吃清淡饮食的地方落脚。”
张玉兰嘴角微扬,将锅放在一边煨着,侧目一看,男人喝得米酒有些上头,白里透红,四目相对时她也红了脸。
谢宣瑜说:“好不容易来了首都,干脆我俩明天开始逛逛。”
翌日,两人穿着棉大衣穿梭在了京市街头,道路两旁堆积着雪堆,有人做了雪娃娃,路上行人精神奕奕互道新年。
两人在**前合了影,又去了什刹海,冰面上人来人往,谢宣瑜租了个冰车,让媳妇坐在上面推着她在冰面上滑行,泠冽的寒风没有吹散两人的热情,空气中荡着张玉兰越来越清晰的声音,“阿宣,推快点。”
一个21岁,一个18岁,正是青春洋溢的年纪。
隔一日,两人去了故宫,冬日里洋洋洒洒的白雪覆盖在琉璃瓦上,红墙白雪,两人走在甬道中,走着走着,牵上了手,走着走着,白雪覆了头。
两人最后爬上了景山,站在万春亭前俯瞰整个故宫,银装素裹,气势磅礴,故宫仿佛在这一瞬间变成了紫禁城。
看着看着,谢宣瑜眼里涌出了些泪花,他知道,他再也回不去了,就像故宫再也不是紫禁城,曾经苏萌的那些过往已经烟消,他要真正的活在当下,活在这个时代,接受男性角色,接受丈夫身份,扯着嗓子朝空气里大声“啊~啊~啊~”几声,吐出一阵白雾。
晚上,张玉兰坐在床沿举着小镜子练习说话,谢宣瑜怔怔看着她出神,随后来到她身后,轻轻撩起她颈边的头发,低头吻在颈边,窗外簌簌下着雪,雪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像长了一树洁白无瑕的花朵,只待春来,满树果实。
谢宣瑜用温柔叩开了彼此的身体里,他们赤身紧抱,浑身发着抖,空气里弥漫着轻轻浅浅的呼吸声,直至落潮,有些事就这么自然而然发生了。
次日,谢宣瑜醒来,张玉兰正坐在床边梳头,看着媳妇的背影,男人嘴角漾笑,起身拦腰抱住了媳妇的腰,头靠在媳妇后背轻轻摩挲,
“小玉,你以后不能丢下我,这个世界里我只有你。”
张玉兰抿嘴偷笑,重重的“嗯”了声。
日子一天一天流转,两人过起了小日子,谢宣瑜除了每日陪媳妇去医院做康复练习,又在图书馆里找到了几本手表维修书,照着书本,他开始学着拆手表,实在没弄懂地方就跑去国营钟表店咨询。
时间转瞬来到了3月,张玉兰彻底康复了,说话声音也不是刚开始的粗糙变得清脆清亮,两人将小屋收拾干净后,带着行李踏上了回乡路。
老舍说北平的秋是人间天堂,而我只能从视频中去见那簌簌下落的银杏叶,幻想着置身其中,又想起了初春时的宋庆龄故居里的两株西府海棠,夏日里昆明湖畔的烟柳拂堤,距离我最近一次去北京已经有15年之久,而k居然从没有去过,我们都在疲于生存的奔波,生存不等于生活,可偏偏这两个字就足以耗尽所有精力,从而辜负了四季的美,是啊,谁来赔这一生好风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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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在京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