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拂晓,谢宣瑜趁着家里人没醒溜回了房,张玉兰睡的不安稳,一听声响立马坐起身,见是男人,往床里挪了挪。
谢宣瑜踢鞋上床,拧开床尾柱将攒的钱拎出摊在床上,两口子对坐着一块儿清点,数了两遍,总共1534.67,还有些票证,张玉兰的眼眸淡了下去,似乎钱不太够。
谢宣瑜手撑着下巴,眼睛扫到衣柜,蹭的一下跳下床打开衣柜翻出那件棉衣,张玉兰意识到男人要干嘛,紧跟着追上夺过衣服藏在身后连连摇头。
谢宣瑜伸手去抓,“小玉,听我的,把它们卖了凑钱,你要是喜欢这个,等以后有钱了我给你十根指头都带。”
张玉兰紧紧攥着衣服不松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可不是普通的金件,是男人出生时给打的金锁和戒指。
谢宣瑜整个扑了上去,将媳妇拥在怀里,“东西给我们就是让我们难得时候救急,现在就是难的时候,陆医生写了介绍信,你这个病耽误不得,再说,现在养鸡,倒腾货的路都断了,再等,要等到哪个时候,等到你真的错失了机会,以后再也不能说话了…”
张玉兰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靠在男人胸前呜咽。
谢宣瑜轻拍着媳妇后背,“都是一些身外物,人最重要,以后,以后再买回来。”
小声呜咽变成了大声哭腔,谢宣瑜只得小声宽慰,“别哭了,不然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张玉兰埋在男人胸前摇头,没有欺负,她只是有着满腔的心酸无法言说。
吃早饭时,张书记看着闺女酸红的眼眶,话在喉头转了几圈咽了下,暗暗叹息,心里对女儿有愧疚。
张妈的视线来回在小两口脸上扫,确定两人不是吵架后转向问女婿,“小谢,小玉这是怎么了?”
谢宣瑜笑着说:“她是高兴,我们打算去首都医院做手术。”
做手术!众人一惊。
张妈慌张的拉起闺女,颤着手摸她的脖子,“是不是又变大了?”
谢宣瑜说:“昨天……情况就是这样,陆医生也建议我们尽早去医院治疗,”扫了眼张书记,扁了扁嘴,“再说了,我们车队现在也不忙,好请假。”财路暂时都被扼断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去看病,又说,“可能没办法在家过年了。”
“过年那是什么大事!小玉的病才最重要。”张妈泪中带笑说。
张书记问:“准备什么时候走?”
谢宣瑜说:“今天就去单位请假顺道买火车票,买到哪天的就哪天走,越快越好,要过年了怕车票紧。”
张妈一听,赶紧叫上陈小凤张罗着要给两人准备东西,吃过早饭后,各自忙了起来。
谢宣瑜带着媳妇的病例单很容易请到了假,还提前预支了2个月的工资,拿到钱的那一刻心里想这个时代除了物资匮乏以外,工人还真是主人而不是牛马,再往后几十年,别说请病假,死都没时间死。
单位的事情处理完,他带着金件去找了李二哥,“二哥,帮我估个价,估高点等钱用。”
李二哥戏谑道:“想通了,舍得用钱了?”掂了掂手里的物件,不重,又是孩童样式,“怎么想换钱了?”
谢宣瑜苦笑道:“准备带媳妇去首都看病。”
李二哥收起玩笑,正眼看他,“就是说,你挣钱都是给你媳妇看病?”
谢宣瑜点点头,
李二哥猛得拍了拍他肩膀,“是个男人,不错,这个金件你放心我肯定给你估个最高价。”
谢宣瑜被震得身体一晃,什么男人,他骨子里住的是女人,有着天生的同理心,同时又感慨做男人真容易,只是做了本分内的事就被高高捧起。
李二哥又说:“我还帮你从废品站收了些废表,那只能先放在哪,你的事重要。”
“收的先给我,正好空闲时间我拿来练练手。”谢宣瑜想张玉兰做完手术还要休养,正好大把的时间闲着。
票买的是三天后,家里给两人收拾了两大包东西,连床单这些都带着了,谢宣瑜偷偷给媳妇说感觉两人不是去看病更像搬家。
临走的头一晚,张书记当着全家的面让张妈拿出了家里的存款,张妈从包了一层又一层的手帕里取出300块放在桌上,“这就是家里全部的钱,你们带上。”
谢宣瑜看了眼哥嫂,推辞说自己已经带够了钱。
陈小凤盯着钱,皱了皱眉头,全部家当都给了小姑子,心里多少有点别扭,脚碰了碰男人,张玉廷也从巨款中回过神来,“阿宣,拿着,争取把小玉病看好,这些年家里一直没钱给她看病,也是苦了她,你不知道,她没生病前山歌唱的可好听…”
说到从前,陈小凤感慨,“我嫁进来小玉就病着,还是听你哥说你小时候声音可好听了,像树上的鸟儿一样清脆。”心里有了怜悯,把钱推到谢宣瑜面前,“阿宣,拿着吧,穷家富路,我也想听小玉叫我声嫂子。”
见状,谢宣瑜不再推辞,他要的就是哥嫂的态度,这么大笔钱,有介意很正常。
临走前,谢宣瑜找到董飞细细叮嘱道,“我不在,你一个人不要蛮干,就老老实实上工,最好能学点文化知识,我那从废品站了收了不少书,让崔知青教教你。”
说到崔知青,董飞耷拉个脑袋,哦了声,他很无奈,崔知青不像之前每天缠着他反倒是转向对他阿婆大献殷勤,现在一天得来家好几趟。
“大哥,这个你拿着,别嫌少。”董飞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递给谢宣瑜。
谢宣瑜一看基本上是这么久以来他的所有分成,推了推,“钱我都够了,你这个先存着,万一有什么紧急事你钱得派大用途。”
“要去多久?”董飞有些舍不得,“过年能回来?”
“估计不能。”谢宣瑜盘算了下,“运气好去了就能做手术,还要修养恢复,怎么都得年后了。”拍了拍董飞肩膀,“别着急,很快我们会再见面,这段时间你应加强学习知识,这对我们以后有大帮助。”
董飞眼睛一亮,“我们以后还养鸡?”
“也许比养鸡更好。”谢宣瑜笑回,递给他两块破表,“想办法把零件拆了搞懂里面的原理,等我回来,继续捡破烂。”
次日,天没亮,鸡都没叫,小两口被叫了起来,张妈煮了两大碗面,一碗里窝了2个鸡蛋,又煮了十几个鸡蛋和一兜子玉米。
谢宣瑜没睡醒,一点胃口都没有,夹着筷子胡乱挑,
“路途长着吶,多吃点垫吧垫吧,”张妈催促道,“赶紧吃,你大哥都去套驴车了。”
小两口强行往口里塞,吃完后坐上了驴车,张玉兰依依不舍的朝父母挥手,谢宣瑜则靠在两大包行李上继续打瞌睡。
静谧的夜空下只听得驴蹄哒哒哒的声响,
天光微亮,他们成功赶上了首发车,张玉廷帮着谢宣瑜把行李往车顶上装,一切妥当后,小两口上了车,隔着玻璃朝张玉廷挥手告别,转头张玉兰哽咽的靠在男人肩膀,谢宣瑜摩挲着她后背安抚,“別伤心,大家都等着我们回来吶。”
老式汽车油味太重,密闭空间里气味更是直冲天灵盖,张玉兰有些晕车,干呕了几声差点儿把早饭呕出来,强行压了回去,容色卷怠靠着男人肩膀。
谢宣瑜也好不到哪里去,开车和坐车还真不一样,他将玻璃窗拉开一些缝隙,方便风透进来,眉头紧锁却不敢闭目,手下意识摸在小腹往下位置,稍微有人注意都会觉得他行为有些猥琐,可没办法,全副身家都在那了,他让媳妇在他内裤前缝了个袋子,钱装在里面贴身带着,隔着一层怎么都不舒服,可心安。
摇摇晃晃半天车程终于到了昆市,趁着进站还有些时间,谢宣瑜拉着媳妇去了附近的国营饭店,落座叫了两碗肉臊子米线,又想叫汽锅鸡,被媳妇拦了拦,指了指随身袋子。
谢宣瑜从筷筒里抽出筷子递给媳妇,“小玉,我想这口米线好久了,在滕县全是饵丝饵块,我更喜欢吃米线,浇上现炒的肉臊子加上点芫荽、韭菜,鲜的吞舌头。
张玉兰被他馋嘴模样逗的噗嗤一笑,从袋子里掏出个鸡蛋磕在桌沿碾碎了外壳,剥出蛋白给男人吃,自己吃蛋黄,自家男人嘴刁,鸡蛋只吃蛋白。
谢宣瑜想吃汽锅鸡,鸡肉鲜嫩,而且不添加一滴水,就是靠蒸汽水凝结使得鸡汤十分鲜美,可张玉兰不同意,一锅汽锅鸡好几块,他们去了京市到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得盘算着过。
“那就说定了,回来我可要吃汽锅鸡。”谢宣瑜看着媳妇比划着敷衍他,明显是在哄他。
肉臊子米线端上桌,谢宣瑜凑到碗边吸了吸,“好香,热气腾腾的锅气,”淋了一大碗醋,抓起筷子吃,边吃边说:“小玉,吃,等上了火车还要4天才能有热汤饭吃。”
两人吃完了热乎乎的米线,一人扛着一个袋子随着人流进了站。
火车上熙熙攘攘,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谢宣瑜站在座上将行李往行李架上放,张玉兰紧跟着男人寸步不敢离。
呼呼———汽笛声响,咣当咣当缓缓驶行,
谢宣瑜让媳妇坐在窗边看风景,张玉兰哪见过这些,从山川洞匣到一路平川,从绿意盎然到枯木萧疏,一路疲劳,终于到达了京市。
两人随着汹涌的人群踉踉跄跄出了站,站在车站广场上有种举目无亲的凄惨,一阵寒风袭来,两人冷得赶紧把脖子缩进了棉大衣里,这阵风倒把谢宣瑜吹清醒了,他(苏萌)可是去过很多地方的人,扭头跟媳妇说:“小玉,跟紧我,我们先去医院。”抬手招来了人力车。
两人赶往了首都医院,可惜,来的时间太晚,医生都下班了,没有检查住不了院,谢宣瑜对着有些失落的媳妇说:“反正来了,也不差耽误这段时间,我们先去隔壁招待所住下,这一路太累了,我想好好洗个澡。”
去了招待所,服务员不让两人住,谢宣瑜一下来了火气,“我们有介绍信,怎么不让住?”
服务员慢条斯理说:“不是不让住,是不让你们俩住一间房。”
谢宣瑜指着介绍信说:“这是我单位开的,这是村里开的,都说了我们是夫妻。”
服务员手一摊,“结婚证吶?没有结婚证叫什么夫妻。”
谢宣瑜一噎,农村结婚哪里会想去领结婚证,吃过饭,两床被窝摆一起就成了。
好说歹说,死皮赖脸,谢宣瑜都用上了,奈何服务员就认死理,没有结婚证就不能住一间房。
“那就给我一个通铺,外加一个单间,”谢宣瑜无奈下妥协,“那我可以把东西帮我媳妇搬去房间吧。”
服务员见他行李重,点了点头,拿着钥匙在前面领路,走到房间前说,“开水是下午三点提供,现在太晚了,没开水了。”
“洗澡堂还开着不?”谢宣瑜更关心这个。
“那个还开着。”
他们来的确实晚,餐厅都关了门,两人饥肠辘辘,张玉兰端着搪瓷缸跑去服务台讨了一杯热水,从袋子里拿出还没吃完的鸡蛋和玉米窝头还有一瓶水腌菜,夹了一筷子水腌菜放在窝头里递给男人。
谢宣瑜一口咬了一半,确实饿了,嘟囔着,“我之前还嫌阿妈带多了,幸亏带了,不然咱俩就得饿一晚上。”
70年代上下班完全恪守作息时间,错过了就没有了。
两人草草吃过晚饭后,抱着衣服往澡堂走,谢宣瑜给媳妇交代,“应该是喷头的,下面有个扭动闸,一般来说往左是热水,往右是凉水,你自己先试好温度再洗。”
张玉兰点点头,端着盆子去了女浴室,映入眼帘的是墨绿色的瓷砖,雾气氤氲的镜子,一排排淋浴喷头,她按着男人说的摸索着拧开了阀门,热水哗啦啦从头顶下来,吓得她一激灵,一番操作后终于洗上了澡。
谢宣瑜洗的潦草,匆匆淋湿后快速洗完,胡乱擦了擦就去了外面等,担心媳妇不会用出来找他。
不过他倒是杞人忧天了,张玉兰仔仔细细给自己洗了个舒畅的热水澡,出来时轻松了一大截。
两人回房时路过服务台被服务员叫住,“那个男同志,通铺在左边。”
谢宣瑜敷衍的哦了声,压低声音给媳妇说,“你先回去,我一会来找你。”目送媳妇上了楼,佯装自己回通铺,走到转角处偷偷观察,等服务员低头时弓着身子快速跑过服务台,蹑手蹑脚跑去了二楼单间,溜进房里。
两口子火速躲进被子里,紧紧挨着彼此取暖,谢宣瑜吁了一口气,“偷偷摸摸的感觉好像还不错,我俩睡了这么久都不合法。”
张玉兰心想农村都这样,办了酒就行,不光他俩没有,胖丫和解树,齐艳和张富贵都没有,不也是夫妻,可城里人怎么那么看重那张纸。
舟车劳顿,两人拥着彼此很快进入了梦乡。
大概十几年前我去往昆明,在火车站附近吃了一次过桥米线,给我的印象十分深刻,一碗粉,一个木桥上放着各种小菜,鸡汤、木耳、鹌鹑蛋……自己一样一样往碗里倒,前年又去了昆明,在恒隆广场二楼吃米线,现在的过桥米线的配菜都是用簸箕装着,里面有着十几种小菜。
原以为可以突破到40,没想到还掉了,祈祷多点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进京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