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宣瑜再次睁开眼已经天光大亮,伸了伸懒腰,心中陡然一紧,下意识摸了摸胸前口袋,涨鼓鼓的,心中大石悄然落地,吓死他了,还以为钱没了,疲懒的靠着床头,偏头朝门外喊,“小玉,小玉…”
没叫来媳妇,反倒招来了涛涛,他兴匆匆的奔到床前,眨着眼睛,说:“姑父,你可醒了,带了么子好吃的?”
“你就记得吃。”谢宣瑜佯装生气逗他。
涛涛瘪着嘴,委屈巴巴,“你走的时候说好了的,你说话不算话。”
谢宣瑜抬手指了指门边的行李袋,“去把那个拿来,”撑起身子,趿拉着鞋坐在床沿。
涛涛匆匆跑到门边提起行李袋,一只手力气不够,又用另一只手挽着提带,挺着身子想把东西抱起,见不行,直接拉着带子在地上拖着走。
“哎~哎,”谢宣瑜赶紧起身一把抓起行李袋拎到身边,“照你这么干袋子得坏,买新的不要钱啊。”
涛涛一脸不在乎,“是你叫我拿的。”
得得得,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谢宣瑜蹲着拉开拉链,挨个打开袋子,小孩在一旁眼睛直放光亮。
“这个是葡萄干,”谢宣瑜抓了一颗塞进小孩嘴里,“别吐,甜的。”
涛涛嚼吧嚼吧,吃出甜味,眼睛眯成一条线,谢宣瑜给他两个荷包里塞了满满的葡萄干和瓜子,“玩去吧,别嘚瑟,”
小孩双手紧紧捂着口袋,起身往外跑,撞了张玉兰一个满怀,好悬,差点儿洒了满壶开水。
“你慢点,撞坏了你姑姑,小心我揍你。”谢宣瑜警告小孩。
涛涛扭脸给他做了个鬼脸,撒腿跑了。
张玉兰拍了拍胸脯,要不是她刚刚反应快,暖水瓶就报废了,这可是她和男人结婚时新买的。
谢宣瑜蹲在地上朝媳妇招手,“小玉,来,看看。”
张玉兰依言蹲到他身边,看着男人一一给她介绍。
“这个是葡萄干,这是干杏,”谢宣瑜边说边捻起食物往媳妇嘴里塞,“这个是干无花果,又叫糖包子,可以煮水喝,直接当零嘴吃更好,能够排除子宫垃圾”见媳妇不懂,戳了戳她小腹位置,“把这的垃圾排完,活得长。”
张玉兰嗔怪了他一眼,觉得自家男人,有时候老成,有时候天真。
谢宣瑜卖乖的往她嘴里塞了颗大枣,“待会儿自己分分,把喜欢吃的多留给自己再给阿爸阿妈,哥嫂送去,別傻兮兮的大方,这样最蠢了。”伸长个脖子掠过媳妇往门外探了探,见没人,豪气的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沓钱摆在媳妇眼前,“拿去。”
张玉兰脑子一轰愣在当场,她哪一次见过这么多大团结,直到男人轻拍了拍她胳膊才回过神来,不知所措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双手接过。
谢宣瑜见媳妇儿又惊又喜的捧着钱满屋转悠,顿觉好笑,脚下一滑,直接坐在地上乐呵呵见她着急,偏巧门外传来了陈小凤的声音,逼得张玉兰脚步更加急碎,气男人不给他帮忙,狠狠瞪了一眼。
谢宣瑜笑归笑,也怕被陈小凤撞破,跳起身指着床上的枕头,“先藏那儿…快点快点。”
两口子手忙脚乱的扑在床上,陈小凤一进门大呼一声哎哟,立马背过身说:“饭熟了,阿妈让我来叫你俩。”抬脚就走,小声嘀咕:“大清早就闹上了怎么还没闹出个娃。”
床上的小两口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扑哧一乐,谢宣瑜顺势将媳妇拉近怀里,照着脸颊用力叭一口,“想我没?”
怎么没想?起初是夜夜担心男人路上安全,收到电报后又日日盼他早日归来,张玉兰羞赧点点头,两人正想亲昵亲昵,张妈的大嗓门从前面堂屋传来,“小玉,还要三催四请呐。”
谢宣瑜叹了口气不情不愿松开了手,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堂屋。
吃早饭时,张玉廷好奇的朝谢宣瑜打听一路的见闻,谢宣瑜耐心的回应,不过没说几句,张书记先不耐烦了,筷子敲了敲碗沿,“吃饭,哪来那么多话。”
张玉廷撇撇嘴,不敢反驳,闷头喝粥,张妈瞪了眼张书记,“你通(吃)你的,有气就去找人吵,别撒我们头上。”
张书记说:“小谢,今天还去厂里不?”
谢宣瑜点点头,“本来可以休息,但昨天回来的太晚了,检修,填单、差旅费这些都没做,今天要去填了交。”
张书记冷着脸看了看他,“弄了早点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谢宣瑜哦了声,觉得他老丈人今天神情有些怪,铁青个脸,像谁欠了他钱似的。
去单位的路上,谢宣瑜还在琢磨,他老丈人神情严肃的想找他说啥,只是刚到汽车班就被金海拉到一边,悄声说:“出大事了,你听说了没?刘阿保被抓了。”
谢宣瑜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想起昨天李二哥的话,眼神里快速掠过一丝担忧,压着声问:“怎么被抓了?”
“就是你那条线出的事,他参与倒卖烟厂的烟,”金海一脸沮丧,“他打牌还欠我的钱,这下好,打水漂了。”
两人正聊着,孟天柱带着厂保卫处的人来了,“小谢,你来下,保卫处有话问你。”
金海拍了拍他肩膀,“没事,都被问过。”
保卫处的工作人员按程序问了一些情况,谢宣瑜强压着心里的紧张,神色从容的回应,问完后,孟天柱给众人开会说了厂办的最新决定,为了防止再次出现借路线倒卖行为,厂里给每辆车安排了个随车安全员。
话音甫落,坐下的几人议论纷纷,说的好听是安全员,明眼人都看明白了不就是个监督员嘛,谁开车不顺路带点货,只是没被抓住而已。
金海愤愤不平,“这他妈一颗老鼠屎害一锅粥,刘阿保平日里瞎嘚瑟,他被抓,他活该,怎么还连累我们……”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跟着指责刘阿保,
“他自己贪心跟我们惹麻烦……谢,跑那条线咋没事?”
“对对,跟个监视的,浑身不自在…”
“…………”
孟天柱喝一声,“好了,这都是厂办的决定,你们要是有意见自己去跟厂办反应。”眼神有意无意落在谢宣瑜身上,见他垂着眼默不作声,继续道:“好了,都通知到了,散会吧。”
走到谢宣瑜身边,“小谢,小谢,想么子在?”
谢宣瑜回过神来,胡乱遮掩,摇摇头说没想什么。
孟天柱说:“明个儿来家吃饭,你嫂子说要好好谢谢你。”
谢宣瑜思绪混沌中点点头,待到众人各自散后,他坐在椅子上仰头长叹口气,眼瞅着挣钱的路子被生生扼断,心里既堵得慌又不甘心,怎么他的穿越重生路跟小说里的主角的不一样,怎么没有一路开挂的金手指,双手抱着头胡乱的挠了几把发泄心里的郁闷。
回到家,张玉兰第一时间把男人拉到床边指了指床尾的两根柱子,比划着说把钱都灌了进去。
谢宣瑜对着媳妇苦笑,嘴角泛着苦涩却不忘夸她做的好,心里直发愁,才筹到一半的钱,财路就断了,扫到桌前看到用旧报纸折的口袋,“这是要干嘛?”
张玉兰比划说是要送去给瞎阿婆,等男人回来了一起去看看。
谢宣瑜一想,也是,请教请教阿婆,帮着媳妇撑开袋子抓了些干货,去了董家老宅,路过碾石台,几个妇女远远见着两口子立马低下头蛐蛐,张二婶也在其中,揣着个鞋垫靠在树边说:“小谢回来了啊,也是该回来了,回来了好。”眼神意味不明的扫了扫张玉兰,回头看了另外几个妇女,莫名的几人开始大笑,
随后有人明目张胆的开起玩笑:“是咧,回来了,小玉就老实了。”
说完,几人又是一阵笑,那笑声里全是嘲讽。
谢宣瑜皱了皱眉,还没来得急开口被媳妇推着后背走,临走还瞪了她二婶一眼。
谢宣瑜说:“出什么事了?二婶说话怎么阴阳怪气。”
出了什么?———出了闲言碎语,
张玉兰解释不了,便让董飞说,自己则去了阿婆屋里。
董飞挠了挠头一脸无奈,解释道:“就是小玉姐在树下等我还车交钱被人看到,以为我俩背着你幽会,乱嚼舌根,又被人瞅见我和一个女的去后山,那传的……结果,崔知青跳出来,说跟我好的是她,……这事,哎呀,我说不清了…现在,崔知青见天往我家跑,闹心死了。”
谢宣瑜抿嘴偷笑,“你小子有艳福吶,有人上赶着你还不乐意。”
董飞翻了个白眼,“乐意啥啊,她比我大。”
谢宣瑜戏谑说:“大怕啥!女大三抱金砖。”
董飞眼睛瞪得老大,伸出手指杵到谢宣瑜面前比划,气得有些破音,“四岁,大四岁。”
“那不正好,1块半砖。”
董飞顿时泄了气,央求道,“我阿婆生怕我成分不好没老婆,一个劲说好,你帮我去给崔知青说说吧,我真不喜欢她。”
男女之间的事情怎么说?
多年跌宕的人生经历造就了苏萌(谢宣瑜)不爱管闲事的德性,在于己无关的事情上总爱装糊涂,只是这一次他也有些好奇崔梅,她似乎一直关注着他们几人。
小两口携手去了知青点,张玉兰叫出崔梅后离了几步远留下谢宣瑜与她闲聊。
谢宣瑜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崔梅知道谢宣瑜问的啥,坦荡荡说:“没意思,我就是喜欢董飞。”
“是吗?这么直白!”谢宣瑜不信,这个时代的人哪里敢大方说爱,又想起当初她看自己惊恐的神情,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个猜想,试探的问:“你…你是不是…”
“不是!”崔梅斩钉截铁地打断男人未完的话,再次肯定,“我就是喜欢他。”
崔梅心里有面鼓咚咚的敲得她心慌,她是重生,前一世她也是在这当知青,只是当时她哪里看得上一个黑五类的狗崽子,80年随着政策的调整,知青返城,她也回到了沪市在纺织厂做女工,结果没几年又遇上了下岗潮,一辈子就住在10来平方的阁楼里,有一年知青聚会,才知道当年的狗崽子在浩浩荡荡的改革潮中成了云省的首富,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就要早早抓住改变命运的机遇。
“董飞听你的话,你让他跟我好呗,”崔梅小心翼翼地请求,见对方没反应,咬了咬牙,使出自己的杀手锏,“我知道你们在干嘛!你让他跟我好,我就不举报。”
谢宣瑜盯着崔梅,半晌后,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男女之间的事我不管,不过既然喜欢一个人自然要知道对方在意什么?阿飞很在意他阿婆。”
话说到这,算是给她指了明路,崔梅小声道了谢。
谢宣瑜转身和媳妇往回走,刚走几步突然调转头对着崔梅说:“崔梅,宫廷玉液酒…”
“一百八一杯。”崔梅下意识回应,转瞬明白自己上了当,看着男人在月光下的邪魅一笑,顿时心头血凝固。
谢宣瑜十分满意她的回应,侧面印证了猜想,不过只要她不搞破坏,彼此就相安无事,至于她为什么要找董飞,多半是董飞日后有大出息,毕竟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转头牵着媳妇儿手笑着说:“人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可甜不甜得扭了才知道,也许刚好就是甜的呢!用她来堵住悠悠众口也是好事,她喜欢董飞就会替我们遮掩。”
两人边走边聊,其实都是谢宣瑜一个说,张玉兰仔细听着,刚走到院门外见张书记站在院里抽着长烟袋,谢宣瑜才想起白日里他说要找自己说话的事。
张书记说:“小玉,你先回房,我跟小谢有话说。”
院里只剩下翁婿两人,月亮像罩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的光线看不清对方的脸色,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叹息,“小谢,你们在董家的后山里干了什么?”
谢宣瑜心里咯噔一下,嗫嚅道:“阿爸,你,知道了。”
张书记说:“你知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你们这是资本主义的尾巴,被抓到是要坐牢的。”
谢宣瑜当然知道抓到了会坐牢,刘阿保这次不就要去坐牢了,可他不这么做,又怎么挣钱?,坦然道:“阿爸,现在的很多政策是不对的,我们凭自己的劳动获得报酬怎么就错了?我讨厌现在大锅饭,就连张富贵那种懒货也要分一杯羹,我觉得这不公平…”
“不要扯别的,政策就在那,你就是在走钢丝,你拿你自己命不当回事,也要想想小玉,…”张书记压低声音疾言厉色。
说到张玉兰,谢宣瑜更有底气了,“干那个就是给小玉挣看病的钱,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瞒你,我不光养鸡我还借着送货的时机作倒买倒卖,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小玉…不然你说,她什么时候能去看病,等到以后真的失去了机会再后悔因为没有钱而错过…”
这一天,糟心事扎堆儿,谢宣瑜心里也压着不满,干脆一股脑儿都吐了,爱咋地咋地吧,张书记愿意去大义灭亲,自己就认坐牢,事到如今,就比谁更豁得出去,他豁出去了,留下句话,“我要是坐牢,小玉也会等我一辈子,为这我不后悔。”
转身回了房,徒留张书记一人站在院中。
谢宣瑜呜呜呜,我的命怎么不能开金手指,一路通关!
我偶尔也在想真的重生会不会躲避开担保的事,事实上,躲过了这个,又回来那个,就像早早刻在了命运中一般,很多事躲不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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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断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