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谢宣瑜正式开启了他在化肥厂的工作,作为刚进人员,孟天柱并没有立马安排他跑车,主要是让他做汽车的维修保养工作。
化肥厂的汽车属于解放CA10卡车系列,是建国后的第一代卡车,而后几十年的发展中一直持续到了八代,苏萌06年学车考B照时练习用的是第二代解放车,与第一代相比有了很多的改进,起码不用手摇杆发动,也不需要双脚踩两个离合器,至于车辆保养都大差不差,但维修来说,谢宣瑜(苏萌)觉得自己还要多加熟练,毕竟这个时代,司机不光要会开车还要会修车,否则半路趴窝那真是叫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
谢宣瑜(苏萌)有个从学生时代就保留的好习惯——错题集,他将保养中遇见的问题一一归纳整理在一个本子上,一连好多天,休息时就捧着本子靠坐在长椅上研究。
一旁的工友刘阿保朝着另外两个使眼色,一脸痞笑唤谢宣瑜,“小谢,一块学习学习?”
谢宣瑜放下本子,疑问道:“什么?”
刘阿保神神秘秘说:“54号文件。”
谢宣瑜轻拢眉毛,心里不耐烦这些形式主义,空口号,强颜欢笑,“好的,刘哥。”一本正经端坐在了长桌前。
刘阿保抬头谨慎的左顾右盼,确定安全后,从裤袋里掏出一副牌,“不玩钱,不玩钱,闲着无聊休闲休闲。”
谢宣瑜心底涌起一阵笑,想起了流传已久的顺口溜,十个司机九个嫖,还有一个在坐牢,不过一般都是十个司机十个爱赌,开车尽管收入颇丰但枯燥,要想兴奋,耍牌是很好的游戏,只是他很讨厌赌博,摆摆手说自己不会,起身挪到了另一个工友身后,谦虚地表示自己先学习学习。
他们玩得跑得快,人多人少都可以耍,三人聚在一起你出我追,压低声音惊呼,突然听到咳咳两声,刘阿保立马夺过其他两人手里的牌,呼呼啦啦赶紧归拢用胳膊压着,转头讪笑,“队长、来了。”
孟天柱肃着脸训道:“上班时间不能耍牌,还需要我三令五申地强调?被抓到,我们整个队都要扣奖金。”
刘阿保赔笑:“就是刚刚午休,没事,闲得,没耍钱,没耍钱。”
另外两个工友也频频点头说没耍钱,谢宣瑜在一旁作证,孟队长才罢休,临进他自己的小办公室时还狠狠瞪了刘阿保一眼。
见队长关上了办公室门,刘阿保冷冷讥道,“都跟他似的,木头桩桩,只会缩衣节食,每个月的票证都换钱,一个队长过得苦哈哈。”
另外两个劝道说算了,算了,孟队长做事虽然一根筋,但为人正派不给人穿小鞋,至于私下卖自己的票换钱也是家里要钱没办法。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谢宣瑜从工友的只言片语中对孟队长有了个初步了解。
隔了会,门又开了,孟天柱叫谢宣瑜进屋单独说话,
“我看你最近一直在写写画画。”
谢宣瑜掏出本子给孟天柱看,“我对咱车还有些不了解的地方,想多熟悉熟悉,等到可以出车时容易上手。”
孟天柱翻了翻本子,上面用铅笔画的配件图以及一些备注,满意的点点头,“你这个可以,多了解了解,做起事来轻松,”说着从抽屉里拿出本书递给他,“好好看看这本汽车修理图册,有好处。”顿了顿又说,“小谢,你还年轻,不要染上耍牌的毛病,说是不耍钱,到最后都在耍钱,不然玩什么劲,刘阿保是个痞子,胆子也大,你别跟他学。”还有些话想说,又空张了张嘴咽了下去。
见状,谢宣瑜受教点点头,拿着书出去了,临走听道孟天柱说过两天要他跟在自己车出去熟悉道路。
票证年月,钱不能充分发挥其作用,不像往后的几十年里,只要有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上了半个多月班,谢宣瑜对于现在的工作十分满意,没有996,没有007,按时上下班,工人的权益空前受到保障,唯一不方便就是他得徒步上下班,小腿越来越健硕,一双千层布鞋都快磨平了,他想买个自行车,可惜没票,就算有票他暂时也舍不得,黑市里一张自行车票都炒到了一百多跟一辆自行车等价。
下了班,谢宣瑜找到了寄卖店,环顾一圈,除了一些农具就剩一些衣服与小杂物,信步闲逛,一个手电筒入了眼,拿着去了柜台,付款时问到怎么没有二手自行车卖,售货员笑道,“那东西精贵的很,不骑到报废没人舍得卖。”
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可以去废品站寻摸,说干就干,出了寄卖店,按照售货员指引转了几个弯找到了国营废品站。
废品站里有2架快散架的自行车,但不够拼凑出一辆完整的来,谢宣瑜买下了它们,暂时寄存在了废品站又额外给了买了几颗糖说再有来的就留给他。
等他办完一切事回家,天早就黑透了,村口大槐树下有点点火星,他知道,是张玉兰在等他回家。
一股暖意油然而生,谢宣瑜大步朝前走,搀起坐在树下的媳妇,用脚踩熄了火星,掏出手电筒,一束暖光照射在地面,“以后就用这个,我就不担心你的安全。”
张玉兰接过手电筒推着开关把玩,光圈忽大忽小,两人并肩回了家。
回到房里,谢宣瑜洗了把脸,张玉兰把给他留的玉米糊涂和豌豆粉端到桌上,男人接过筷子端着碗沿着碗边吸溜,夹了一筷子豌豆粉,嫩弹嫩弹的口感,加上自家做的辣子油、木瓜醋,拌点萝卜丝,香辣开胃。
谢宣瑜嗦了嗦筷子,“小玉,你做的腌菜我最喜欢了。”顿了顿又说:“过两天孟队长要带我跑一次线路,估计后面就是固定跑那条线,那晚上我就没法去守山洞,”叹了口气,“之前卖的鸡其实还可以再养段时间,这样价格卖的更好,是我太着急了,我们国家虽然是农业大国,但农业还没有普及机械化,真的很辛苦,投入多,回报慢,还要考虑到天灾,远不如做二道贩子来的简单。”
张玉兰听完朝着他比划,
“你替我去?”谢宣瑜想都不想连连甩头,“不行,你不会说话,要是碰见野猪啥的,你都没办法叫唤救命。”
张玉兰一脸坚定,比划道:“不是替,这是我们的事。”
我们,是不分彼此,共同为家庭付出。
谢宣瑜说:“可你不会说话,真遇见危险咋办?”
张玉兰抄起手电筒,比划了几个动作,她可不是什么娇村姑,她阿爸是参加过援朝的老战士,自然也教过她和她哥几招,自卫啥的还是可以。
谢宣瑜看着媳妇像模像样舞着电筒,射出来的光线仿佛一把剑,她的眉眼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愈发明亮,恬静又倔强,一瞬间,多年后的一颗子弹正中他眉心,他突然明白了余则成赞美翠萍像母牛的话,脱口而出,“小玉,你像母牛一样有力量,我喜欢。”
张玉兰先是愣了下,明白过来后撑颊微笑。
晚上,例假已经过了的张玉兰将热水袋灌了热水放脚上,刚往里伸,男人的脚拦在中间,“我的脚热乎,还是踩我。”顺势将热水袋踢出了被窝儿外,整个人轻轻往她被里拱,“你往我这边靠,我俩靠紧点有热乎气。”
张玉兰一开始浑身绷着,肩膀不敢靠过去,却又忍不住内心的悸动,像踩在云里,感觉又慌又软,当她听到耳边传来清浅的呼吸声才放松下来,动了动脑袋把头靠在男人肩膀。
没过几天,孟天柱带着谢宣瑜跑了趟曲靖路线让他熟悉熟悉道路,以便他日后独立开车送货。
第一次正式出发前,孟天柱递给他一张崭新的一分钱纸钞,谢宣瑜还以为是什么仪式,身旁的刘阿保拍了拍他肩膀说:“小谢,出门一定记得带新钞,新钱擦白金,这一路上才不卡壳。”
谢宣瑜最近仔细看了那本汽车维修图,知道白金是指工作铂金,配件标准名称高压断触器,接触时断电,打开时蓄电电容放电,通过高压线圈放大瞬间释放1-1.5万伏电压,火花塞跳火点燃混合气点火……,接过在手,晃了晃,道了声谢。
刘阿保佯装漫不经心说:“小谢一来就得了孟队的赏识把那么好的路线给了你。”
谢宣瑜觉得他说话秧酸(吃醋),懒得回应,大家的道路类型都差不多,九曲十八弯的山路,哪有谁好谁坏,不过很快他就明白刘阿保眼红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