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春风得意的储之启以为今天可以和何文落一起待到晚上,谁知她又说出那句话:“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以前她说完就走,但这一次她在等储之启点头。虽然不想,还是放任。
又谁知,她下一句是:“一会回来。”
储之启很惊讶,露出笑容捣蒜一般点头:“嗯。”
何文落又等了几秒,但储之启没有多余的话了,她很喜欢这种允许不报备的回应。她再回来时,拿着一个白色信封,略过储之启好奇的目光拉开了抽屉。“嗯?胶带呢?”
储之启伸出手在抽屉里翻找几下,确认后回道:“好像用完了。”
何文落责怪的眼神里,储之启暗暗庆幸,还好是用完了,如果是不够用的话,她肯定会全用来让他闭嘴。何文落才从外面回来,肯定不想再跑一趟,于是他很识趣地说:“我去买。”
“算了,明天再贴吧。”说着,她把信封放在了桌子上。
储之启拿起来,在何文落的默许下打开,看到里面打印的东西后,他差点原地爆炸。自己历尽艰辛,好不容易拿到的联系方式,就要这样贴出来,他曾经求而不得的变成是:“加店长好友打八折。”的优惠促销活动。
何文落紧接着又说:“以后称重的时候就提醒他们,应该都会加的吧。”
储之启担心道:“何文落,生活和生意分开比较好吧。”
真是难过没苦过,何文落啧一声,摇摇头说:“没有生意哪有生活。”但下一秒她又叹气:“以后还要多发朋友圈营业,够烦的。”
储之启一听,这件事不是她本意了,就说明还有转机。“那我们直接打折不就好了。如果店里忙,还遇到不会操作的中老年很麻烦。”
“是哦。”何文落反应过来,自己忘记提醒了,“那就不和他们说,直接给打折。”她想了想,又说:“不对,你得看人。有一些烦人的千万别让他知道能打折。最近学生比较多,主要是加学生。”
好吧。储之启表面上是一字不落的全听进去了,但心里想着:只要是个男的,我死也不会说。
好无聊啊。何文落闲不下来,问他:“你平时都干嘛?”
储之启脱口而出:“想你……”在何文落睁大眼睛前,他赶紧找补说:“什么时候能回来换班。”他找补迅速,所以没听出什么破绽。
何文落不好意思地笑笑,想想未来的一个月可能也……她就有些不忍说,只好关心一下:“很辛苦啊?”问了之后又觉得白问了,这不废话。
但储之启说:“不会,就是有点无聊。”
何文落深有同感,“看店是这样的。我们以后还是轮班吧。一周或者一个月都可以。”
轮班?那见面时岂不就是再见时,储之启才不要,但他的话不能带有太强的目的性。“没关系。我可以做自己的事情,挺好的。”
何文落没有再说话了,气氛沉默着有些尴尬,她却不觉得,因为她有一个问题想问,但是……她看一眼储之启,对上他疑惑友好的眼神后,下定了决心,“储之启,你还记得你面试那天吗?”
储之启有些紧张,想起过面试后何文落劈头盖脸的那一句“你怎么过面试的”,他小心翼翼地接话:“怎么了?”
何文落承认自己平时那个咄咄逼人的样子是有些吓人,她看着储之启那双无处安放的手,安抚着说:“我只是想知道我爸是怎么和你说?你别紧张,一会想不起来了。”原来是这样啊,储之启安心了,回忆起那天……
他一坐下,何爹笑呵呵地问:“是落落介绍你来的吗?”
储之启想说是,这样的话赢面很大,但何文落一回来准穿帮,他只好诚实说:“不是,是我想来。”果然,他说完后,何爹表情有些失望。却不是对他,也不是对何文落。
“落落这孩子不太好相处吧?”
储之启连忙摆手,否认说:“没有没有!她很好。”
何爹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着:如果这小子说不好,他立马就要翻脸。觉得何文落好,才符合最重要的一条要求。“你们认识多久啦?”
“开学的时候打过招呼。”
何爹有些惊讶,手里的茶杯举起又放下。这才认识没多久啊,而且还是在何文落最糟糕的时候认识的,就这种情况下,储之启都能说出她很好,证明……“小启啊,你真的想好了?要在这工作?”
储之启坚定地点了点头。
何爹对他很认可,为了方便他以后的工作,也为了增长他的信心。何爹决定让这位“新朋友”提前了解一下何文落。他豪迈地仰头,将杯里的茶喝出了酒味,回甘变成了一口浓愁:“落落这孩子,最近的脾气特别差。不过,你放心,她只是最近是这样,以前和之后肯定就不会这样了。人嘛,都有不顺心的时候。”何爹怕他不相信,说起了何文落的以前。“她上小学的时候人缘特别好,三三两两的一群孩子,一块儿玩啊,一块儿上下学啊。她那些朋友啊,多得我都记不过来。”
储之启半信半疑,值得信任的是以前的何文落他没见过,所以不能说是假的,存在疑点的地方是他看到的何文落,一直都是一个人。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来回应。好在,何爹继续说下去了。“但上初中以后好像就不交朋友了。”其中原因他也不知道,但今天他看到储之启穿着和她同校的校服很高兴,眼底的低落开始有了笑意。“你今天来,我特别高兴。”
何爹的话让他听出了一种非他不可的感觉,储之启也特别高兴。
但何爹笑容一收,让储之启先不要高兴得太早。“小启啊,如果落落真的太过分,你不用忍她,直接和我说就行。但是,你千万不能骂她。”说出重点后,何爹语无伦次得脸都有些红了。
储之启赶紧保证说:“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忍不下去的。”至于骂回去,给他一千个胆子一万次机会他都不敢,他都不要。“绝对不会的。”
何爹看他这么慌乱,意识到自己把话说得太严重了,有点虚张声势。
“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就是她有时候说话吧,会比较难听一些。但也不会无缘无故骂人的,这个你放心。也不是说你不能做错事情,就是吧,落落这孩子看什么事都比较严肃,比较严重,所以……”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都理解的。您放心。”虽然打断长辈说话很不礼貌,但是何爹自己也解释不下去了,储之启看出他的为难,才着急接话。
何爹并不在意,反而觉得他太适合跟何文落相处了。
通过!通过!通过!
“就这样?这么简单?”何文落觉得不可思议,这太随便了,就因为一件校服!储之启这家伙肯定还藏了什么,何文落决定要采用逼问了。
但就算要把储之启榨成汁,也绝对不会诈出一句何文落的不好。他是这样总结第一次面试的:“何爹说你做事情非常认真负责,不太喜欢出错,如果对我比较严格的话,让我多注意就好,不要有太大压力。还有,老板说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有什么不懂的先问他。”
何文落盯着他不说话,还有呢?
“还有……”储之启心虚地移开眼,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下,差点把最重要最应该说的那段话漏掉了。何爹眼眶有些红,平淡又认真地说:“落落真是特别特别好。”好一会儿之后,他又恢复回哈哈模样,笑呵呵地解释说:“可不是因为她是我女儿我就袒护她。”
“每次想到落落是我的女儿,我就觉得我更好了。”何爹不懂表达他的幸福,只有一个“好”字,重复的“好”,让何文落的沉默一下就变得很柔和。
注意到她的情绪,储之启说:“老板说我也特别好,一定能和你好好相处。”
果然何文落的理智一秒回归,抬起头嫌弃地看他一眼,说:“那是客气话,你不用当真。”
那才不是客气话,储之启还没得意多久,就又要应对何文落精准的猜测了。“我爸肯定和你说了我之前的事,你藏……”
储之启正汗流浃背,客人像英雄一样从天而降,救他水火。
下班高峰,两人忙过下班时段,就可以开始打扫卫生准备下班回家了。平常都是储之启一个人打扫,今天有何文落一起,打扫的速度快了不少。两人打扫完,等待何爹回来的那段时间里,何文落反而不逼问了,而是询问他,“店里的事你还有什么不懂的吗?我现在可以给讲第二遍。”
仓库里,何文落不再是一味输出了,她语速放缓,认真细致,时不时还会提问。储之启后悔死了,原本以为这一次的交流会很友好,但糟糕程度比第一次还恐怖,何文落的问题,在正确和错误之间,他选择了第三种:无知。他心惊胆战的,旁边的何文落好像随时要爆炸……
后门的汽车鸣笛声在储之启听来就像是剪对安全线后爆炸计时的停止声。何文落用手里的进货单一下一下轻拍他,忧心仲仲地说:“准备辞职吧。”
储之启顺势接下进货单,也接下这句玩笑话。
何爹把剩下的货搬进来,问:“今天吃什么了?”
何文落说:“丸子、面、糖水。”
“老是吃垃圾食品,下次去买饭吃。”何爹带有对外来食品的偏见啰嗦道,随后就找何文落算账,“何文落!你说!你今天早上几点来开的店!?”
何文落有些心虚地小声嘀咕:“11点……半?”
即使她故意把开店的时间提前很多,还是免不了一顿痛批。“那么晚!”何爹大喝道,指着她一顿教训,“真是好养活!一天就吃两餐!等那天饿出问题你就知道苦!”
何文落撑着脑袋,对这一番话耳熟能详,嘴巴一张一合地跟着背诵。背诵完何爹的教训,她的回答何爹也能背诵出来,“明天起来吃早餐。明天明天。现在回家睡觉。”
何爹恨铁不成钢地转过头,一套变脸戏法后,问储之启,“那你俩今天相处得怎么样啊?落落没跟你耍脾气吧?”
在何文落幽幽的目光中,储之启回到:“没有。她很照顾我。”
何爹拿到满意的答案,回过头看着何文落说:“这还差不多。”说完又转过头对储之启说:“小启,你不用看她脸色。有事就跟我说。”
听到那句“你不用看她脸色”储之启偷瞄了一眼何文落,碰巧对方正盯着他,嘴角还很不屑地勾起一丝挑衅。
“你女儿人品这么差吗?”何文落越听越不对劲,用不可置信的语气提出疑问。
”错了。不是人品差。”何爹朝她竖起一根手指否认地晃晃,指正说:“是脾气差。要改咯。”
何文落沉默着。不差不差不差……不改不改不改……
下班锁门时,何文落说:“是不是应该给他一把钥匙?”
话又说回来,“何文落!你今天让小启等了你多久!?”
何文落沉默着,好像是很久很久很久……
“我明天去找人配一把。”解决完所有事情,何爹坐上摩托车,“小启,今天也是骑车回去啊?”
站在共享自行车旁边的储之启摆弄着手机,乖巧地点了点头。
坐在摩托车后座的何文落,在带头盔前瞄了他一眼,手机屏幕上明明显示的是打车界面。“你管人家呢,快回家,妈妈催了。”
“你爹我不是关心关心吗?”
“你没给解决就是啰嗦。快走!”何文落催促道。
“小启,明天见!”
“明天见!”储之启看着他们渐行渐远,指责声却清晰地随风传回来:落落你又没礼貌了,不跟小启说再见。要改咯!
要改咯,就真的改了。
储之启第二天上班,进门看到何文落愣了一下:这么早!
何文落没抬头,手里的毛笔指了指收银台。“你的早餐,我吃过了。”
“你在干嘛?”储之启没走进收银台,而是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她。最后站定在书桌前,遮住了光线,那些用黑墨在纸皮箱上写成的圆圆的俏皮可爱的字体,他只欣赏一眼就被眼刀逼退了。
他在收银台坐下,默默吃早餐,刚咬下一口小笼包,舌尖就被鲜香味惊艳到了。“这小笼包好香,哪里买的?”
“你刚刚路过的那条街。好吃早餐,你没看到吗?”
看来何文落和买早餐的阿姨很熟了,那袋小笼包里面多了一只超大号流沙包。他看着何文落认真书写的样子,窃喜于她竟然分出心神和自己说话,随后就一直找没营养的话题和何文落聊天。虽然他废话连篇,但何文落都很礼貌地做了简单回应。
几分钟后,啪——的一声响,差点把储之启的心拍出来,“写错了!”感受到何文落投射过来的幽怨后,他站起来把剩下的小笼包一塞,豆浆一吸。转身就去裁剪空纸箱,一刀一刀剪去自己多话的错误。
“够了。店里有这么多水果吗?”何文落看着摞起的纸箱板,想想又冷冷地补充道:“还是你觉得我会一直出错?”
后一句话让他腾地站起来,眼神锁定住一条救命稻草,“旧的怎么还没拆?我去拿下来。”原来的价格牌是他一笔一划写的,每个字都像是只有一根筋。
何文落拿着纸箱板走过来,瞄了一眼他手里,明知故问地笑道:“哪个小孩帮忙写的?傻乎乎的哈哈哈哈……”
储之启有点憋屈地盯着她手里的,心想:傻乎乎和圆溜溜有什么好比的。虽然她手里的比较可爱一点点,但和他的一样幼稚。何文落看到他稍有失落,安慰道:“其实也还行,比我爸写得好,至少没有错别字。”这话听来,是安慰吗?
储之启把旧价格牌拿进仓库,顺便搬水果出来补货。何文落则在外面给水果们换上新名牌,她正观赏着自己的成果,不仅字体可爱,水果的形象画也很传神。
“地板怎么这么脏?”储之启站在里门,看着昨晚辛苦拖干净的地板,眼睛开始追踪,从书桌一直看到何文落。
闻言,何文落低头一看,黑点像一块块石头一样,从书桌一直铺到她此刻站立的地方。“好像沾到墨水了。”她绝望地曲起膝盖检查鞋底,随后抬起了左脚。之后又环视周围,还好踩出的黑点不算多,擦一擦就行。她放下手里的纸板,单脚蹦蹦跳跳地向前。
储之启放下箱子就走过去拉住她,但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一会滑倒怎么办?直接踩就好了,反正都已经脏了。”
说得真轻松,重新打扫虽然不麻烦但是不方便。“把地板弄得湿漉漉的,你是想关门大吉吗?”何文落教训完他,一蹦一跳就离开了。踏踏——她扶着门框停下来,回头对他说:“你小心别踩到,我马上回来收拾。”
墨水不能一冲就干净,何文落的鞋子经不住一直用水冲,导致她在卫生间处理了很久才彻底清理干净。走出卫生间后,她想起店里的抹布昨天擦完就丢掉了,得找一块新的擦,虽然有点可惜,但总比用拖把强。她拿着湿抹布走出来一看,书桌下的黑点不见了,黑点铺成的石子小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水亮干净的光滑通道,像是一条平面滑滑梯,储之启作为第一个体验者,正在终点半蹲着,耐心地等待何文落成为下一个从起点滑向他的人。
“走过来看看鞋底还脏不脏。”储之启看她呆立在门口,以为她还在担心,“没关系的。很可爱,像小猫一样。”说着他就温柔地笑起来。何文落看着他,原本淡漠的瞳孔在他温柔的笑容里渐渐升温。
融化冰块的功劳,一半属于坚持的阳光,一半属于等待的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