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落注意到收银台下放着一瓶超大超高的桶装水,“储之启。”正在补货的储之启应了一声,却没看她。
“储之启。”何文落又叫了他一声,等他转头看过来后,她指着那瓶水,问:“店里没水吗?还是你觉得店里的桶装水不好?”
储之启解释说:“这样方便,我……”他可不能说自己懒啊,于是他说:“我忘记买杯子了。”说到杯子,他在店里有一段时间了,也没见过何文落的杯子。“你不也没有杯子吗?”
“谁说我没有。”储之启目瞪口呆,在何文落说它是杯子前,他一直以为那个是放在书桌上的装饰品。何文落两只手捧着杯子,很珍视地说:“为了它,我攒了好久的钱呢。”
一个面目可怖的暗紫色女巫杯!感觉再纯净的水装进去都会变成坏水。何文落拿开那顶黑帽子,杯口露出来了,居然真是一个杯子!储之启看着她喝下一口口“坏水”,感叹何文落的审美真是不同凡响啊!还好他还没买,他决定马上买一个恶魔的。但他在购物软件上找了很久,恶魔杯子都是可爱的,买回来和女巫杯放在一起完全不般配,感觉还会被嘲笑被欺负被降服。于是他翻来找去,最后找朋友定制了一个带白色礼帽的吸血鬼杯。定做工期由一个月缩短成了一个星期,储之启对此很不满意,但这已经是商家和设计师朋友的极限了。比起对杯子的期待,储之启更期待何文落的反应。一个星期后,杯子到了,何文落只是冲杯子挑了挑眉。但那是一个星期后的事情了,此刻的期待更重要,今天是何爹做饭,何文落看着储之启眼巴巴望着门口的馋样,递出一张精神纸巾。“一会儿你多吃点。”
何爹提着午餐,一走进店里就注意到新价格牌。“哟!这是大书法家的手笔吧!”
何文落得意地点点头,朝他伸直手掌,“一字难求,一字千金。”
何爹过去把保温盒一交,“难就放放,先吃饱饭。”
何文落提着保温盒跟在储之启身后,等他摆开桌子。何爹则从仓库里搬出昨晚运回来的那个神秘箱子,他先是在桌子对面也就是进门的位置拖出一张矮凳,比一般的凳面要大却又比桌面要小,而且矮凳的四条腿都穿着滚轮,何文落不明所以,走上去看见箱子里的东西之后恍然大悟,但是她的语气很震惊:“你怎么把家里的大屁股搬来了?”
听到“大屁股”这三个字,储之启也很震惊,他手足无措,静止在原地不敢回头确认情况。
“昨天我拿去修了。”何爹负责放置,何文落则是固定矮凳不让它到处乱滚。“正好!”何爹直起腰打量着,这台老式电视机和矮凳的契合度简直完美。
何文落半蹲在电视机前,半信半疑地伸手按下开机键,咔哒一声,屏幕亮起来。“居然真的修好了!”何文落惊喜道,看了一眼电视节目后,她拖过纸箱找遥控器。她先是按了一下向上的箭头,眼睛被突现的雪花屏闪了一下,偏过头,耳朵又被强制灌进滋滋的电流声,吓得她赶紧按向下的箭头退回来。
何文落在电视节目营造的紧迫感下疑惑地看向何爹,“师傅只修回来一个台,也没收我钱的。我想着吃饭看看电视也不错,就没卖废品。”说完,他夺过何文落手里的遥控器调高了音量,接着一个甩头,说话也调高了音量:“有得看就不错了。吃饭!”
刚刚换台换得太快了,何文落现在才看明白,电视里播放的不是抗战片,是抗战神剧。午饭吃得这么热血真的好嘛?
饭桌被使用的第三次,何爹坐在最佳观影座,储之启满心期待地坐下,对面是何文落。在打开保温盒前,何爹还神秘地卖关子,“猜我做了什么大菜?”
何文落把手里的饭盒盖一掀,“白饭!”
“啧。”何爹觉得没劲,干脆揭晓答案:“白糖炒腊肠!”真是让人闻风丧胆:哇!快开一盒能吃的吧!“油豆腐炖鱼。”这个听着还可以,何文落把保温盒挪过来一瞧,怎么?是加墨水进去煮的吗?
“没有青菜吗?”何文落记得出门前,在厨房看见一袋子油菜花。
“你这孩子,有肉吃,还吃什么菜。”何爹舀了满满一碗饭给她。
两小孩拿着筷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要从哪个开始尝起。何爹已经大快朵颐起来了,他的筷子腾出时间在装着白糖腊肠的饭盒上敲了敲,“这个上火,别吃太多。”
这句提醒和在饭桌上不敢张嘴的他们一样多余。但何爹辛苦了一上午,可不能对不起他的付出啊。何文落夹起一片腊肠,焦糖混合着腊肠的酒香,闻起来居然还不错。她混着一口饭吃进嘴里,害怕犹豫的眼睛被惊艳着发出光亮,“还挺好吃的。”
储之启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吃起来,居然真的还不错。接着他的筷子便伸向了那碗有点黑的鱼汤,吃了一筷子之后。作为一个吃鱼爱好者的他,没敢碰第二次。
何文落看了他一眼,伸出的筷子拐了个弯回到腊肠这里。何爹注意到她这个动作,“怎么?要喝汤?”说着就把整盒鱼汤提起来。
“不不不。”何文落的碗瞬间离桌一臂远。犹豫着,她还是问了出来,“爸爸,为什么你的鱼汤有点黑?”
“不是都这样吗?不吃别挑刺!”何爹放下鱼汤,自顾自地捞起一块鱼,“这块好,要不要?”谁敢要?何文落摇摇头,储之启摇摇头。
何爹吃了一口鱼,然后就把整盒都盖起来推到了一边。“今天的鱼不新鲜,别吃这个。”何文落突然大笑起来,何爹最爱吃鱼了,这条鱼但凡有点不新鲜他都不会买。
“笑笑笑!看电视。”何爹皱着眉看她一眼,指了指他前方,把饭桌上的注意力转到了电视上。
电视剧里恰好也在吃,三人被吸引过去了,希望剧里的菜能下饭。剧里吃的是包子,那人咬了一口后便朝远处一抛,半边包子一落地便砰——地炸开。看着升起的滚滚浓烟,饭桌的三人都懵了,何文落和储之启不由地想起今早的小笼包……继包子雷之后,那人还以吃一口就扔的方式展示了蔬菜雷和……
不说了,不看了,还是吃白糖炒腊肠吧。
下一周何文落依旧忙得脚不沾店,直到周六的午饭储之启才和她见上面。上周何爹做饭宣告失败之后,就放任他们出去吃了。这天何文落从书店回来,顺带了午餐。她把两袋汤粉递给储之启后,才发觉自己今天买错午饭了,店里别说碗了,连一个适中的容器都没有,难道要提着吃吗?她灵机一动,从果切台下拿出两个沥水篮。
储之启手提着两袋汤粉,还不忘给她比个赞。“真聪明!”
何文落偏过头,说:“今天要看电视吗?”
“好啊。”储之启坐下来把装汤粉的袋子展开,接着推到了对面。
时隔一周,上一次看的抗战神剧已经完结了,现在是一部新的抗战神剧。“好巧,他在煮汤粉。”何文落看着电视,撕开了筷子包装。
两人吸了一大口粉进嘴,对着电视一顿嚼嚼嚼,突然砰——的一声响,吓得两人同时嚼停。储之启用力咽了咽,睁大眼睛惊讶地问何文落,“怎么把屋顶都吃飞了?”
“手雷汤粉。”尽管何文落认真看剧,把足料的汤粉制作过程尽收眼底,还是很震惊,甚至比他更早感到震惊。这台电视机简直是刚需,既能消遣又自带防沉迷系统,边看边吃既能补充能量还能让人斗志昂扬了。吃饱喝足,两人觉得今天能写一百张试卷!
书桌上铺得满满当当,看起来真有一百张试卷。中午很少客人,两人也不犯困,一个劲儿地写。何文落写着写着,觉得不太对,今天的卷子写着不顺手,她停了笔,一看姓名栏,居然也是一道难题。最后她根据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顺序看懂了:“1312。”
“什么1312?”储之启疑惑地接过那张试卷,有些心力交瘁,无奈且无力地解释说:“这是我的名字。”
“你叫1312啊?”何文落死死抿住嘴,千忍万忍,还是没忍住。于是她赶紧说话,以此克制笑声。“怎么看啊?”她扯过那张试卷,转着圈看。
“这样。”储之启拿出一张没写名字的试卷,在姓名栏处写了一遍,一边写一边给她讲解:“1就是点,3就是之和户,1、2就是口。懂了吧?”
经过他这么一解释,竟合理起来。何文落觉得很新奇,除了写法神奇,这串数字也很神奇,重新排列组合一下,就是她的生日。她点了点头,认可说:“很有创意。”
储之启得意忘形,兴致勃勃地继续名字这个话题。“那你的呢?应该也很有创意吧。。”毕竟何文落能独创价格牌,创意设计对她来说应该是洒洒水的。
何文落不想搭理他,但她的试卷太多了,早就堆到储之启眼下了。试卷上,一个大大的“落”字。没什么新奇的啊,储之启一时想不出要说什么。
“你干嘛沉默啊?”何文落看着他有些抱歉的神情,笑了一下。真是笨啊,答案在眼里都看不出来。
听到何文落鄙视的嘲笑声,储之启不甘心地把试卷拿起来看,这个“落”字好像哪里不太对。中间好像写成”文“字了,“我看出来了,这里……”储之启邀功一般,拿着试卷朝何文落靠去。
何文落一把把试卷拿回手里,“你去那边写。”
储之启没动,几秒后他问:“能不去吗?”
“你杯子里没水了。”两人沉默着对峙几秒后,何文落突然移开话题,用笔敲了敲“吸血鬼”的尖牙。
当当——几声,储之启不自觉地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两颗尖牙,随即起身走到果切台,按下了饮水机的开关。自从上一次以后,饮水的开关键被何文落明令禁止:只能用的时候开,不能一直开。倒也不是心疼电费,而是因为……
因为,那天饮水机烧了,何爹和储之启没受伤,对这场意外也处理得很好,甚至可以说是面面俱到,断电、灭火、清理、更换。但他们忽略了何文落那惊人的观察力,她回到店里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店里人造光还意外地熄了几盏。虽然有些昏暗,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出饮水机现在和之前的那点细微差别,“干嘛突然换饮水机?坏了?”
两人精神一秒紧绷,严防死守住嘴巴,因为一撒谎肯定会露馅,干脆不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何文落走到饮水机面前,左右看了一下。“烧了?”没人回答,她冷冷道:“说话。”
居然被发现了,两人不敢动弹,心脏却开始一抽一抽地乱跳。
“是烧了,但是人没事。我和小启处理得很好。”何爹干脆直接坦诚,随后小心翼翼地安抚她说,“落落啊,真的没事。”
何文落歪着头,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除了身体紧张僵硬之外没发现什么伤口,“什么时候的事情?知道很危险吗?开关,开关!只开不关是吗?”她伸手往饮水机后面一摸,皱起眉轻哼一声,“现在要下班了,也不用关?”说完,饮水机的红灯熄灭了。他们两人的红灯就要亮起了……
“要关的,我真的准备关的。”储之启不敢直视她,小心翼翼地解释。
何文落淡淡地说:“不用关。把店关了就行。我们,一个嬉皮笑脸,一个心不在焉,一个早出晚归。”狠起来自己都骂,看来真是生气了。
两人被教训得大气都不敢喘,垂着脑袋,内心狂抖。
“没有我会死是吗?”
不敢回应。
“说话。”
店里明明有三个人,但只有何文落一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被逼疯后的自言自语。
“真是蠢死了。”何文落翻了个白眼。
“落落啊,说话不要这么难听,这次是事故,是意外。你别生气,都解……”何爹赶紧对这个“火势”进行控制,但火舌滚滚,大火滔天,无水可灭。
“难听?”何文落笑了,说:“你们做事情这么难看,还怕我说话难听啊?”
储之启第一次见识到何文落的恐怖,倒不是说话吓人,是气势吓人。明明天还微亮着,却让他感觉被夜侵袭。
“储之启。”何文落盯着他惨白的半张脸,问:“你今天有带脑子吗?”
“落落啊,你别生气了。爸爸这次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注意。现在回家,好吧?”何爹走到何文落面前,挡住她吓人的眼神,及时解了围。
何文落也觉得训得差不多了,这几分钟应该能让储之启记一辈子了。“说着,又看了看储之启。
储之启把手举起来,不仅是手心手背,全身都完好无损,放心吧。
谁关心了?何文落头一扭,立马就翻脸了。“蠢。”
“好了好了,今天你最聪明了。居然被你发现了!”何爹语调很惊喜地升高了,左手搂过她的肩膀,右手搂住储之启的肩膀,“平安下班!”
饮水机的绿灯亮起。
储之启一手拿着女巫杯,一手拿着吸血鬼杯,关掉饮水机开关时,他想起那个恐怖下午,却没有办法感同身受当时血液冷凝的濒死感,不知道是中午的汤粉还是手中的水杯,总之他觉得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