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极灿烂的时候最容易遭到夜色入侵,气氛放松融洽的时候最容易出现不速之客。现在两个出口都被人打开了,夜间的色调从窗外铺进来,夜间的晚风从门口灌进来,巨大的黑影从何文落身上延展到蓝宝齐紧张的脸上。昏暗的凉意让两人收起了笑容,气氛寂静到冰点。
“哥,你回来啦。等你很久了。”蓝宝齐挤出一丝苦涩的微笑,随后在储之启的吓人的目光中逃离,离开前他看了一眼何文落。何文落接过另一条书包肩带,却无法将书包甩向后背。她也不想回头,直到储之启用近乎恳求地语气说:“何文落,我有话想和你说。”
何文落深呼一口气,转身面向他说。“我没有话想说。”
那平静的眼神储之启再熟悉不过了,但这一次他下定决心,要摇动这片对他来说满是惊喜的海。“关于不对叔叔坦诚这一点,我可能做不到。”
摇动大海计划成功启动,这也意味着他要赔偿一切。“那我会努力让你做到最完美的。储之启。”何文落冰冷的语气,差点让他打颤。
面对怒气盈天的何文落,储之启突然有点怂。于是他把拳头贴近嘴唇,轻咳两声,问:“我很期待。可以从玩红与黑开始吗?”
“一本书吗?”提到熟悉的书让何文落紧绷的情绪有些松懈,暂时从生气状态中脱离。
“不是,是我一个无聊的朋友自己研究的纸牌游戏。”储之启解释完,喊来了蓝宝齐。
他想侧身进屋,但何文落没有丝毫要退让的意思。“玩一局就到此为止。可以吧?”
“可以试试。”储之启聪明地没有给出正面回答。
蓝宝齐在箱子里翻来找去,拿过来两副纸牌。“要玩哪个版本?一个是红与黑和平版,一个是红与黑血腥版。”何文落和储之启侧着脑袋看他,他拿起那盒黑色的,“这个我玩过,无聊得很。”说完,他将黑色的放下,拿起那盒红色的,“这个还没玩过,要不玩这个?”
储之启听那位无聊的朋友的介绍过,血腥版没有深仇大恨不要玩。“玩黑的。”
蓝宝齐有点失望地收回红色,“超无聊。”他朝着何文落做了个很嫌弃的表情。
何文落看着他有趣的表情,笑了一下:“我想玩红的。”
“也可以。”储之启的牌运一向不错,但故意输也不会让人看出来,就算被看出来了也无所谓,因为只要达到目的就可以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蓝宝齐很乐意为他们讲解游戏规则:
红与黑血腥版
规则介绍:一共两幅牌,一副黑底手牌,一副红底惩罚牌。
黑底手牌分为全黑底牌和黑底红心牌,全黑底牌是回答,红心是提问,每牌每次只能提出一个问题。玩家随机抽取六张手牌,开局前需要一位玩家舍弃一张红牌获得先手资格。(如各位玩家都想先手,请自行商议。)
红牌的回答方式有以下几种:
1.黑牌,回答真心话。
2.黑牌加红牌,回答并获得提问机会。
3.红牌,拒绝回答并要求提问者继续出红牌提问。
4.两张红牌,拒绝回答并获得提问资格。可要求原提问者抽取一张惩罚牌,被惩罚者可向出红牌玩家提出一个要求。
注意:黑牌之后只能出红牌。如果没有红牌就要抽惩罚牌,完成惩罚后获得摸牌机会,直到摸出红牌。(本次惩罚者不能提出要求。)
“祝两位玩家好运!”
“他应该说明白游戏规则了吧?”储之启不敢问何文落听懂没。
“喂——”蓝宝齐用搞怪的声音表示不满。
何文落看了一眼蓝宝齐,笑着点了点头。
储之启瞥了一眼蓝宝齐,“没你事了。”
蓝宝齐怨恨地回瞥他一眼,“你小心被打得鼻青脸肿!”接着转头给他的对手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何文落摊开手里的手牌,心想虽然不需要,但还是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蓝宝齐起身离开后,储之启迫不及待地掷出两张红牌,“为什么不回复我的道歉信?不能原谅我吗?”
“一次不是只能有一个问题吗?你到底是想问为什么不回复还是为什么不能原谅?”何文落淡淡地询问他。
他思索着,最后回答说:“为什么不能原谅?”
何文落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抛出一张黑牌说:“不过无所谓,反正我的回答都是不想。”
储之启的脑子被不想回复和不想原谅占满了,迟迟没出红牌。
何文落也不急,只是静静地等着他。
“生意往来很合理,为什么把钱退回来?”储之启抛出一张红牌。
“嗯……我并没有退回。那些钱是你应得的,难道不是你的功劳吗?”
储之启被拆穿之后,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脸不自觉地开始微微发烫,完全忽视了何文落出黑牌却提出问题这一违规举动。
“不管我出于什么心思好像都没错吧?”
何文落出黑牌之后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既然没错为什么要写道歉信?”
这次,储之启抓住了她违规的举动,“回答问题。”
意识到违规的何文落开口道了歉,“抱歉。上一个问题我现在一起回答好了。其实你没有错,不需要向我道歉,我也没资格说原谅。但是你做得真的太……退回的钱算是对你某种缺失的补偿。”何文落抬眼看了看他的脑门,眼神包含的深意显而易见。
这一段话典型地给个甜枣打一巴掌,储之启高兴不起来也难过不下去,憋着满腔的委屈继续出红牌。“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讨厌到不能像朋友或是同学一样正常相处?”
何文落对上他哀伤委屈的眼神,但没有什么波动地移开了目光。她出牌的手顿了顿,说:“你不缺朋友。”
两张红心牌扔出之后,她说:“我没有想问的。”
储之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没有兴趣,没有好奇,牌局到这里也没有玩下去的必要了。
“但是我有话想跟你说。”
闻言,储之启抱有一丝期待地抬起头看她。
“我希望你比我先离开这里。”这是储之启听到的,何文落说的最真诚的一句话。
看见把这句伤人的话说得如此认真的何文落,储之启说不清楚是生气还是难过,但他的眼圈渐渐泛红。他努力克制着不让眼泪上涌,最后他低下头,整张脸忍得通红。
何文落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一酸,暗暗庆幸到还好没说出后一句话:最好现在就离开。她缓缓起身,对面的人这时候抬起头望着她,让她起身的动作一下就停住了,后伸出的大腿卡在了椅子和桌子间。
“我还没抽惩罚卡。”储之启说这话时的声音比刚刚大得多,不像是只说给何文落听的样子。
看见他没哭而且恢复如初之后,何文落悬着的一颗心落下了。她收回卡住的腿。说:“不抽也没关系。”她回想起储之启刚刚的模样,那已经是一副被惩罚得满目疮痍的模样了。
可是听到惩罚这两个字,蓝宝齐就来劲,兴冲冲地跨过沙发飞奔过来。激动地喊:“何文落你赢啦?赢了吗?”感受到储之启的目光之后,他的表情介于开心和害怕之间,扭曲着难看极了。
储之启随便拿起一张惩罚牌,盯着好几秒都说不出话来。
“真的不用惩罚。”何文落解围道。
蓝宝齐一听急了,抢过那张惩罚牌就大声念了出来:“脸部拳击!我靠!真血腥!”他看了看储之启的脸,又回想了一下那天的拳击机,目光很担忧,但期待的眼神和藏不住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要不还是算了吧。”
储之启突然起身,吓得他差点拿不稳惩罚牌。但是他还是壮着胆子说了一句:“哥,如果你接受惩罚可以提一个要求。”
“什么都可以?储之启顿了顿,补充说:“什么要求她都必须接受吗?”
何文落没说话,只是冷冷地和他对视,那眼神在说:如果你想死的话可以提要求。“我说了,不需要惩罚。”
但是储之启完全不害怕,他俨然是一副死了算球的架势。
“我要我们好好相处。”
何文落面对着储之启,再次强调:“不需要惩罚。我不打你。”何文落看他像在看一个智障,对方莫名其妙难缠地让她皱起了眉头。
“不是,哥。何文落都说不打了。”蓝宝齐先是不解储之启的坚持,而后是不想错失良机的助人为乐,“但是话又说回来,我可以代打。”
“不需要,不管是你代打还是我……”何文落听到蓝宝齐在一旁捣乱更心烦了,但她突然顿住不说了,上下打量了一下储之启,开始头脑风暴:刚刚被气糊涂了,只想着结束,忘记了那句话。但是现在问也不迟,“那天,你为什么说那句话?”
“因为我看见你了。”
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是吧?!何文落重重地点点头,用力地抿了抿嘴,是她蓄力的时候会有的习惯。
她还给0227打了个报告:0227,要是我一拳就把这个所谓救星打死了可怎么办?
0227阻止说:“何文落,不能打。”
0227一阻拦,她就更来劲了。何文落得意地笑笑。试探性问了一句:“打成什么样都不用我负责?”
“打完我们要好好相处。”看来储之启死前只有这一个愿望了。
“何文落,不能打。”0227和蓝宝齐的声音一起响起,吓得何文落还以为0227会说话了。
“那我到底打不打了?”
蓝宝齐从她的肩膀上扯下书包,打开了门:“很晚了,快回去吧!下次再来玩,注意安全。”
下一秒,门就被关上了。
何文落握着拳头,虽然他确实可恨,但还是不能太暴力。于是她再次确定,“那我真打了?”
储之启被她这一犹豫的举动逗笑了,点了点头:“嗯,打吧。”
何文落看着他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就不爽,原来的一点担忧彻底烟消云散了。偏偏酝酿出拳的时候,又回想起他说的那句话。
储之启看了一眼何文落,以为她还有顾虑,刚想开口,左脸就结结实实地重重迎了一拳,这一拳过来他感觉不仅脸疼就连鼻子也有些疼,疼了几秒直接麻了。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跌坐到了地上。
拳头一出,何文落立刻就没气了,也没意识到刚刚用了多少力气。但是她仔细看了看储之启的脸,除了红些没什么特别的,看着好像不严重。她半蹲下来妥协地叹气说:“唉,居然没事。”接着她温和地笑了笑说:“以后我们好好相处吧,储之启。”
临出门前,何文落还是不放心地又问他一遍:“真的没事吗?”
储之启看着她淡淡地回一句:“我真的没事,你没用多少力气。快回去吧。”
“好吧,那明天见。”
一出门她差点撞上蓝宝齐,“打完了?”
何文落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说“先走了。”她一边走一边想,刚刚好像有点打偏了,打偏了有些力气就浪费了。可惜……
蓝宝齐进门后缓了好几秒后,才说:“一拳给你打趴下了?你两真有血海深仇啊!”
“她没用力,只是太突然我没站稳而已。”确实是他没站稳,这一点他没撒谎。
蓝宝齐绕开他,把何文落剩下的牌一张张翻开,每翻开一张他就惊叹一声,直到翻开最后一张,他忍不住拿给储之启看。
“你怎么还不起来啊。”他半蹲下来,把何文落的牌一张张翻开夹在手里,“你看看,全是红心,够打你多少……?”正说着,他感到正在摆晃的另一只手背碰到了什么,低头一瞧上面有一滴正顺着手指骨节往下流的血。接着他话也说不出来了,迅速地抬头一看:储之启流鼻血了!
“我就知道会出事!”他扔下牌就跑去拿纸。
储之启并不关心流血这件事,反而从地板上拿起一张红心牌,他想起何文落提问时说的那句话:“我希望你比我先离开这里。”
红心牌又落回到地板上。
储之启回答说:“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