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失火后的五日,禁军那边依旧没有任何进展,起火点在偏厦的干草堆处,当夜也无发现任何可疑人员出入。
皇帝最终也懒得再查,不过是一场无人伤亡的火势,究竟是谁放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想借这场火达到目的,以及他该如何借这场查不出结果的火,敲醒那些各怀鬼胎的人。
想了想这几日淑妃日日都来殿前问安,他揉了揉眉心,命人先传了淑妃。
淑妃来得很快,素色宫装,鬓簪白玉,面透憔悴。行礼后垂目绞帕,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谨儿怎么样了?”皇帝目光落她身上,语气难辨喜怒。
提到儿子,淑妃的眼圈瞬间红了:“回陛下,喝了几副安神汤,稍稍安稳些了,只是……还是不敢见人,听见点动静就发抖,总念叨别烧我……” 她声音哽咽,膝盖微微下沉,“陛下,臣妾知道不该再叨扰您,可谨儿他……他是真的怕啊!”
皇帝沉默片刻,将那本查勘详报推到她面前:“你自己看吧。”
淑妃迟疑翻页,越看面色愈白,几欲站立不稳:“这……便没了?连点线索都没有?”
“嗯,没了。”皇帝收目语气淡,“火自偏厦干草堆起,那处常年疏管,难免引火。或许真是意外。”
“意外?”淑妃猛的抬首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陛下!谨儿说……”,她才不信这是意外。
“谨儿是吓糊涂了。”皇帝截断她的话,语气却稍缓,“但他毕竟是朕儿,受惊了朕不能不管。”顿声添几分安抚,“你放心,老三那边朕会予你交代。”
淑妃欲再言,只见皇帝抬手示噤。内侍总管匆匆入内,躬身听令。
“传朕口谕”皇帝声陡厉,“着禁卫营副统领带一队人往三皇子府巡查,看有无私藏违禁物尤是……火油引火之物。”
“巡查”二字咬的重,带不容置疑的威压。淑妃一听心喜,忙叩首道:“谢陛下!陛下圣明!”
然皇帝后接下来的话又令她心又一凉:“记住,只是巡查,莫要惊扰了三殿下,更不可随意动府中物件。查完便回,不必报结果。”
此非查案,分明做样予她看。淑妃指尖微颤不敢多言唯恭顺应:“臣妾明白了。”
淑妃只能带着满腹无法言说的愤恨离去。
待到玄凛入殿时,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意,躬身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抬眸,目光如刀:“府里查得怎么样?没惊扰到你吧?”
“劳父皇挂心,一切安好。”玄凛声音紧绷,“只是儿臣不明白,为何突然要查儿臣的府邸?莫非……有人在父皇面前说了什么?”
“你觉得呢?”皇帝不答反问,指尖的佛珠转的更疾,“老二吓病了,天天念叨是你放的火,说你要杀他。你这个做弟弟的,就没什么想说的?”
玄凛也是满脸的震惊和委屈:“父皇!儿臣冤枉!儿臣怎会做出这等事?玄谨他…… 他是吓糊涂了!”
“是不是你做的,不重要。”皇帝冷冷的打断他的话,“重要的是,满宫都在传,说你容不下老七,连冷宫都敢烧。老三,你这些年在宫外的名声,还不够难听吗?”
玄凛抿唇不语,名声这种东西他向来是不在乎的。
皇帝将一枚琥珀珠捏在掌心:“管好你的人,约束好你的性子!别让朕再听见那些闲言碎语,更别给朕惹麻烦!否则……”
玄凛后背沁冷汗急跪:“儿臣谨记父皇教诲!绝不敢再给父皇添麻烦!”
“下去吧。”皇帝挥手懒再看。
玄凛躬身告退,至门口闻身后传来皇帝冷淡的声音:“对老二,也收敛些。都是兄弟,别做得太难看。”
玄凛的脚步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怨毒,却终究没说什么,低着头快步离开。
处理完两个儿子,皇帝目光投向坤宁宫方向。皇后掌管后宫,冷宫失火她难辞其咎,况且他总觉得这事是皇后所为。然动她,会影响到太子背后外戚势力,时机未至。
“传皇后。”
皇后入殿时仍那副雍容华贵的模样,貌似冷宫火与她无干。行礼完毕后便垂目静候旨意。
“冷宫失火”,皇帝开门见山语气平淡,“你这个后宫之主,难辞其咎。”
皇后的脸色微变,连忙跪下:“是臣妾失职,请陛下降罪。”
“降罪倒不必。”皇帝看她眼神带着一丝玩味,“只是这后宫的事,看来你是管得有些懈怠了。即日起,收回你执掌的‘尚功局’印信,交由淑妃暂管。”
皇后的表情微一错愕,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怎么会那么刚巧就在皇帝赏赐当夜起火,她原就怀疑后宫中有人设局陷害,现在听见淑妃的名字心下了然,只一瞬,脸上便换上了恭顺的笑容:“臣妾遵旨。谢陛下教诲,臣妾往后定当谨守本分,不再疏忽。”
“嗯。”皇帝颔首,“下去吧。好生反省。”
皇后躬身退下,走出御书房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将周遭的空气冻结。
最后,皇帝让人去了静怡轩。
玄钧正在看书,听闻皇帝派人来,连忙放下书卷,起身相迎。来的是内侍总管,手里捧着一个锦盒。
“七殿下,陛下念您近日受惊,特意赏了些东西。” 总管笑得和蔼,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串珍珠手串,一对羊脂玉如意,还有几匹上等的云锦,“陛下还说,静怡轩的陈设若是不合心意,尽管让人去内务府挑,务必让殿下住得舒心。”
玄钧看着那些赏赐,心中更冷,连忙躬身谢恩:“谢父皇恩典!儿臣…… 儿臣一切安好,不敢再劳烦父皇挂心。”
“殿下客气了。” 总管笑着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又嘱咐宫人好生伺候,才转身离去。
玄钧捧着锦盒,站在原地,指尖轻轻抚过那串珍珠。珠子圆润光洁,映着窗外的阳光,闪着温润的光。
他心中恶寒。这些东西,不过是他父皇用来堵他嘴的赏赐,那场大火本就是他自己放的,当然查不出什么。
但倘若真是有人要取他性命呢?查不出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算了,再给些无用的赏赐?或者他干脆丧命于火中,随着母妃一块去了,省的碍着他眼?
他心中冷笑一声,将东西丢回匣中。
也不知那人最近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