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序眉梢微蹙,眼底满是疑惑“妹妹?既是姐妹,二人为何会分开?”
“这要追溯到千年前。”楼飞雪合上书卷,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目光悠远“当时仙魔大战,双生鉴毁,其中两个碎片掉落在静云宗水渊底,借着渊底千年不散的灵气滋养,慢慢修成了人形。”
“只是那时,一枚碎片沾染了邪气,化出的镜芙自诞生起便带着邪性。”他话音微沉“随着镜芙修为渐长,那股邪气在她体内愈发汹涌,镜澜才惊觉,镜芙竟被邪修暗中种下了噬心咒,那咒会一点点吸食她的灵力。”
槐序听得心惊:“那后来呢?镜澜姐姐怎会……”
“她瞒着镜芙,独自闯了幽冥界,求见魔尊。可噬心咒阴毒异常,非种咒者亲手不可解,魔尊也无能为力。最后,二人达成交易,魔尊以秘术将镜芙身上的咒剥离,转而种入镜澜体内,用她的灵力压制,代价是镜澜要为魔尊效力。”
“她怕咒发时镜芙追问起来,亦担心被她发现,便趁镜芙闭关疗伤时,悄悄离开了水渊。”
“竟是这样……”槐序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明白镜澜那噬心咒的由来,更懂了她每次发作时的隐忍有多痛“可照你这么说,镜澜姐姐不是应该为魔尊效力,怎么却在清涧山?”
楼飞雪抬手轻咳一声,眼神闪躲“……她没回静云宗,也没去幽冥界履约,只是带着咒印四处漂泊,一边压制咒力,一边暗中寻找解咒之法,我在山下遇见遭咒力反噬的她,恰好有压制噬心咒的丹药,便让她留在清涧山了。”
话音刚落,院墙外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像是铜镜落地碎裂。紧接着,漓夜的惊呼声刺破了夜的静谧“镜澜!”
二人猛地起身,推门冲出书房。只见庭院里月光散乱,镜澜的房门大开着,被褥凌乱地堆在床上,床边的碎镜不知何时被拼凑成半面圆镜,镜面正泛着诡异的红光。
“尊上,芙儿现下正在浣衣滩,我们快去救她!”
漓夜上前一步,试图稳住镜澜:“镜澜,你先冷静!你怎么确定是浣衣滩?会不会是照心镜的圈套?”
“是碎镜告诉我的!”镜澜猛地指向床边的半面圆镜,眼底闪过一丝红光:“镜面里有芙儿的影子,她亲口说的!”说着就要往外冲,槐序立即飞身至她身前,将她一把拉住。
“姐姐,你不对劲!”槐序察觉到她掌心的灵力紊乱得厉害:“你的噬心咒还在发作,神智怕是被镜芙的气息影响了,不能贸然行事!”
镜澜却像是没听见,用力挣扎着,心口的噬心咒突然剧烈搏动,痛得她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漓夜见状抬手敲晕镜澜,将她揽至怀中。
“先带她去休息,明日我们动身去浣衣滩。”楼飞雪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盒:“等下给她服下一粒,能暂且压制住她体内的噬心咒。”
/
天刚蒙蒙亮,槐序想着镜澜昨晚的模样,便揣了几块刚温好的桂花糕,打算去她房间看看。刚走到东跨院,就见镜澜的房门虚掩着,里面没传来动静。
她轻手轻脚推开门,却猛地顿住脚步,屋内空无一人,唯有梳妆台上的铜镜亮着微光,镜面泛着淡淡的黑气,而镜中映出的,竟是浣衣滩的景象!
槐序屏住呼吸,悄悄凑到镜前,只见镜澜的身影立在镜中滩边的芦苇丛里,对面站着的正是那在上京作乱的镜妖。
镜妖周身的黑气比之前更浓,声音却带着几分脆弱:“姐姐,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在碎镜上看到了你的印记,也感知到了你的气息。”镜澜的声音发紧,伸手想碰她,却被黑气弹开:“芙儿,你醒醒!你看看这浣衣滩,看看上京百姓的模样,你不能再错下去了!”
镜芙猛地后退,空洞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又被黑气覆盖:“姐姐,我控制不了我的身体……有一道邪力控制着我,把上京所有的镜面都变成门,不断吸食百姓的神魂。”她说着,指尖控制不住凝聚起镜刃,却迟迟没朝镜澜挥去。
镜澜看着她眼底的挣扎,心口一疼:“我们一定能想到办法帮你的,再这样下去,你会彻底被吞噬的!”
槐序在镜外听不见她们的对话,看得心焦,正想出声,却见镜中的黑气突然翻涌,镜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你这是做什么?抛弃了妹妹,现在想挽回她?会不会迟了些。”
“竟然擅自将我种下的噬心咒移至自身,真是好大的胆子。不过也多亏了你,让我能在她心神虚弱时候,趁虚而入。”
话音未落,镜面突然震颤起来,黑气顺着镜面缝隙往外溢。槐序再也忍不住,抬手凝聚灵力拍向镜面:“姐姐小心!”
可灵力刚触到镜面,就被一股霸道的邪气反弹回来,他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推了把,重重撞在身后的墙上,闷哼一声,灵力瞬间溃散。
而镜中的景象也随之一碎,镜澜的身影从镜面跌出来,踉跄着站稳,还没缓过神来,就见槐序捂着胸口滑坐在地。
她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扶起槐序,小心翼翼地将人扶到榻上坐下,指尖下意识探向他的脉搏:“小槐,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槐序咳了两声,摆了摆手,目光却盯着那面已经恢复平静的铜镜,语气带着急意:“我没事……就是镜芙的灵力好强,方才她好像要对你动手,你没受伤吧?”
镜澜摇摇头,指尖却微微发颤,方才在镜中,她分明看到镜芙眼底闪过一丝不舍,可那邪术硬生生将那点清明压了下去。
她转头看向铜镜,镜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黑气,像在无声警告。
“不是她在伤我。”镜澜轻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复杂:“是有人用邪术在控制她,她刚才……在挣扎。”
槐序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么说,镜芙还有救?”
“或许吧。”镜澜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方才在镜中,她悄悄渡了一缕灵力到镜芙身上,那缕灵力还没被咒力吞噬。
“镜澜姐姐……镜柔,是你的妹妹?”
镜澜抬眸望着案上的铜镜,沉默片刻才开口:“是,我们本是双生鉴的碎片,以镜为媒……”
*
静云宗深处,常年弥漫着能冻结流云的寒气,而墟中那座无人敢近的水渊,便是镜澜与镜柔诞生之地。
姐姐镜澜着一袭月白长衫,镜身凝着细碎霜花。妹妹镜芙常穿浅粉罗裙,镜面上浮着淡淡的叠浪纹。
姐妹俩以镜为家,以灵为契,每日在渊底玩闹。
静云宗的晨总是来得慢些,渊底的寒气还没散透,镜澜立在崖边。镜身凝着的霜花沾了晨雾,指尖一碰,便化作细碎的凉雾,融进周围的空气里。
她望着远处翻涌的云海,想起昨夜镜芙趴在镜旁念叨的话:“姐姐,我总听路过的灵鸟说,云絮是软的,像小时候你用镜光编的棉絮,可我从来没摸过。”
那时镜澜只揉了揉她的发顶,没说什么,此刻却缓缓闭上眼,将灵力注入镜面。淡蓝色的镜光从镜缘溢出,像流水般漫过崖边,朝着云海的方向铺展开来。
起初只是一层薄薄的光膜,随着霜镜指尖的转动,光膜渐渐变得厚重,将远处的云絮一点点裹进来,再沿着光的轨迹,缓缓拉向渊底。
云海在镜光中慢慢变了模样。原本远在天际的云团,此刻竟成了触手可及的棉絮,连带着静云宗特有的清冽气息,都一同飘了过来。
镜澜睁开眼时,恰好看到镜芙提着裙摆跑过来,浅粉色的罗裙扫过崖边的枯草,带起细小的露珠。
“姐姐,你在做什么?”镜芙的声音带着晨起的软糯,刚走近,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停住脚步。
她望着悬浮在半空的云絮,又看了看镜澜手中泛着光的镜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是……云海?”
镜澜点头,抬手将一缕飘到镜芙面前的云絮轻轻往前推了推:“试试,能不能摸到。”
镜芙迟疑着伸出手,指尖刚碰到云絮的瞬间,便发出一声轻呼。
那云絮竟真的带着柔软的触感,比她平日里用镜光编的棉絮还要细腻,指尖划过的地方,云絮还会轻轻晃动,落下细碎的云丝,沾在她的手背上,凉丝丝的,却不刺骨。
“真的能摸到!”镜芙兴奋地绕着云絮转圈,时不时伸手去抓飘来的云丝,抓到了便举到镜澜面前,像献宝似的展示:“姐姐你看,我抓住云啦!”
镜澜望着她雀跃的模样,镜身的霜花似乎都柔和了几分。
为了让这幻境足够真实,她耗了近半的灵力,滤去了云海中可能冻伤镜芙的寒气,只留下最温和的触感。
她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镜芙在云絮间穿梭,听着她清脆的笑声,在渊底的寒气中,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暖意。
直到日头渐高,镜澜的灵力快要支撑不住,镜光中的云絮开始慢慢变得透明。
镜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跑到镜澜身边,挽着她的手臂,靠在肩头:“姐姐,我们还能再看云海吗?”
霜镜揉了揉她的发顶,将渐渐黯淡的镜子收回袖中,轻声应道:“好,下次姐姐带你出去,看世间最美的云海。”
她们从不涉足外界纷争,只守着水渊的一方天地,以为这样的岁月能延续千年万年。
*
槐序听着,脑中似乎能清晰浮现那般画面,她望着镜澜此刻不自觉上扬的嘴角,带着几分久未流露的柔软。
“那时她总爱缠着我,陪着她蹲在院角收集晨露,”镜澜的声音轻了些,眼底漫开淡淡的温色:“折腾半天只为将光雨洒在我发间,说这样才能让我多笑一会。”
槐序抚上她的手,轻声道:“看姐姐这般模样,便知道姐姐与镜芙当年相处的有多快乐。”
可这话刚落,镜澜的笑意便骤然淡去:“可那样的日子太短暂了,”嘴角垂落的弧度里掺了几分苦涩“我终究是没护住她,用我自认为最好的方法,到最后却带给她莫大的痛苦。”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楼飞雪和漓夜的声音一同响起:“里面出什么事了?方才感应到强烈的灵力波动。”
镜澜收拾好情绪起身拉开门,看着门口神色凝重的两人,深吸一口气:“我刚才通过铜镜见到了镜柔,证实了她身处浣衣滩,也摸清了对面的底细,是邪术。”
漓夜闻言,眉头拧得更紧:“难道是缚灵邪术?修习邪术早被三界明令禁止,竟还有人敢私下修习!”
“那我们即刻动身,前往浣衣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