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映序书斋的窗棂,槐序合上书卷,指尖还沾着淡淡的墨香,昨夜记挂着镜澜的反噬,连看书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沿着青石小径往回走,想着去看看镜澜,刚经过槐月殿朱红的廊柱,就见漓夜从山门外疾步走来,身后跟着两名侍卫:“尊上,上京沈府有侍卫求见,说有急事要面禀尊上。”
话音未落,槐月殿厚重的殿门便缓缓向内开启,楼飞雪一袭墨绿长衫,衣料上暗绣的竹纹随步幅轻晃,漓夜紧随其后,墨色衣摆衬得他面容愈发清冷。槐序连忙收住脚步,侧身跟上两人。
殿外石阶下,两名侍卫正躬身立着,甲胄上沾满赶路的尘土与草屑,连鬓角都凝着未干的汗。
见楼飞雪出来,他们立刻单膝跪地,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捧着一封染了墨痕的信笺,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我家公子沈珩,命我二人星夜赶来!上京如今遭逢大难,还请仙尊救救上京百姓!”
楼砚初展开信笺,只见沈珩的字迹力透纸背,字里行间满是急切。
【上京已陷镜祟之祸,百姓惶惶不可终日。盼楼兄速临上京,救万民于水火,沈珩与上京百姓感激不尽。】
楼飞雪将信递给漓夜:“要不要让镜澜同去,你来定夺。”说罢,他转向一旁静立的槐序:“我们先随沈公子的人去上京。”
竹舍前,青石板被日光晒得温热。镜澜盘膝而坐,调整灵力,心口的噬心咒却毫无征兆地剧烈搏动,像有无数细针在啃噬经脉。
她猛地睁眼,指尖抚上心口,那痛感并非寻常发作,而是掺杂着镜芙破碎的呼救,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镜芙……”她踉跄起身,刚要运转灵力探查,门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木门被轻推半寸。漓夜的声音隔着门缝传来,带着几分急促:“镜澜,上京镜妖作乱,沈珩公子寄了求救信来。尊上发话,让我们立刻下山驰援。”
镜澜心口的剧痛仍未平息,镜芙的呼救犹在耳畔回响,她几乎是立刻攥紧了袖中的手,指节泛白,她的声音因痛感而微微发颤,却异常坚定:“我去。”
刚踏入上京城门,侍卫便带着他们走去沈府,街头一片萧索,连商铺的铜招牌都蒙着布,槐序便忍不住皱了眉,望着空荡荡的长街喃喃道:“还没到酉时,怎么沿街的铺子都关着门?连最热闹的点心铺都没开。”
她话音刚落,就见街角转出个挎着菜篮的老妇,脚步匆匆,连头都不敢抬。槐序上前一步,声音温和地问道:“老人家,敢问街上为何这般冷清?”
老妇抬头见他衣着整洁、气质不凡,才停下脚步,压低声音叹道:“仙长是外来的吧?这半月来,城里好些人照镜后就失了魂,官府虽没下禁令,可谁还敢开门做生意?连门都不敢出哩!”说完匆匆点了点头便扎进巷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槐序看着老妇的背影,再望向长街上蒙着布的商铺招牌,心头沉甸甸的:“没想到镜妖作乱,竟让上京变成了这般模样。”
楼飞雪目光沉了沉:“先随侍卫去沈府,弄清具体情况。”
说话间,漓夜已扶着镜澜赶上前来。镜澜脸色仍有些苍白,四人汇合,跟着引路的侍卫快步穿行在空荡的街巷。
他们随侍卫穿过沈府雕花木廊,刚进正厅,便见一名身着青衫的男子快步迎上。
沈珩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多日操劳未歇,见众人进来,忙拱手行礼,语气急切又带着几分希冀:“楼兄,上京能等来诸位,真是百姓之幸!”
待众人落座,丫鬟奉上清茶,沈珩便屏退左右,连茶盏都未碰一下,往前倾身,神色凝重地开口:“这怪事是从半月前开始的。最先出事的是城南绸缎庄的王掌柜,据说他晨起照镜理冠,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就定住了,伙计喊他也没反应,等抬到床上,人已经没了神智,嘴里还反复念叨着镜里有个人。”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是在平复心绪,接着道:“起初我们只当是巧合,可没过三日,城西的绣娘、北街的账房先生接连出事,都是照镜后失魂。”
他指尖敲击着桌面,语气愈发急促:“更邪门的是,后来有人家连夜砸了所有镜子,可还是没能躲过,有个孩童在水缸里看见自己的影子,盯着看了片刻,也成了那副痴傻模样!”
沈珩眼底满是惊骇:“如今城里别说铜镜,连铜盆、水缸都不敢轻易摆置,可就这样,每日仍有人出事。官府派人查了数次,连半点妖踪都没寻到,反而折损了几个捕快,他们是在衙署的铜镜前失的魂。”
“从那以后,上京就乱了。如今大家连门都不敢出,整个上京,就像被抽走了生气。”
说着,沈珩起身走到厅中,对着众人深深一揖:“求诸位务必想想办法,再这样下去,上京的百姓……实在撑不住了!”
楼飞雪起身扶住沈珩,目光扫过厅中悬着的字画,连画轴旁点缀的琉璃坠子,都被人用素布细细裹住,可见事态之紧迫:“沈公子不必多礼,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你方才说,失魂者都与镜面、倒影有关,可有留下什么异常痕迹?”
沈珩直起身,眉头拧得更紧:“有!那孩童出事后,他爹娘本想把水缸砸了,可刚碰到缸沿,就见水面映出一行模糊的字。”
[十五夜,镜归处。]
“当时大家只当是邪祟作祟的胡话,直到三天前,城郊浣衣滩出了怪事。”
“那天傍晚,有个老妇去河边浣纱,刚把木盆放进水里,就见水面突然泛开一团黑气,像墨汁似的染黑了半片河。紧接着,水里传来无数镜子碎裂的声音,老妇吓得扔了木盆就往回跑,连晾晒的纱巾都忘了拿。”
待沈珩说完浣衣滩的异状,厅内暂歇的间隙,镜澜便起身走上前:“可有那些出事的镜面?说不定能找到与作乱者相关的线索。”
槐序转头看向镜澜,目光沉了沉:“你说得在理。眼下我们只听描述,终究难辨虚实,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亲眼看看那些出事的镜面。”
沈珩立刻起身道:“各位稍候,我这就让人去取那面绸缎庄的铜镜。”说罢便唤来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侍卫便捧着一个雕花木匣回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
木匣打开的瞬间,众人都下意识凝神,碎裂的铜镜静静躺在垫布上,每片镜片边缘都缠着淡淡的黑气,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其中的阴冷。
镜澜上前一步,垂眸看着镜中的叠浪纹,瞳孔骤然瞪大,这纹路她再熟悉不过,可那缠在纹路上的黑气,却让她心头猛地一沉,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不敢相信,指尖微微发颤地悬在镜片上方,没有贸然触碰,只缓缓渡出一缕灵力。
灵力刚触到镜面,那些黯淡的碎片突然泛起微光,黑气在镜片上游走翻涌,而那道叠浪纹竟随之变得清晰,甚至隐隐透出一丝与她同源的镜灵气息。
这一下,所有的猜测都有了印证,镜澜的脸色瞬间苍白,心口像是被重物砸中,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她猛地收回手,指尖的灵力瞬间溃散,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案几上,木匣里的碎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像在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真的是镜芙……”她声音发哑,眼底满是难以置信。
漓夜见状,上前扶住她的胳膊,目光落在镜片上:“先别慌,至少我们已经知道镜芙就在上京。”
楼飞雪俯身查看镜面,指尖拂过残留的灵力痕迹:“镜澜,你与她同为一镜,或许能通过这印记感知她的位置。眼下离十五夜还有几日,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她。”
镜澜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重新看向镜片。这一次,她闭上眼,将更多灵力渡入镜面,试图透过叠浪纹寻找雪镜的气息。
片刻后,她猛地睁眼,语气带着几分失落:“我需要一点时间。”
沈珩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语气温和:“没事。我见你们风尘仆仆,不如先去稍作歇息。”
说罢,他扬声唤来婢女,婢女立刻上前躬身道:“众位仙长,房间已备好,请随我来。”
楼飞雪转头看了眼镜澜,她垂着眼,脸色仍有些苍白,便颔首应道:“既如此,便叨扰沈公子了。”
沈珩闻言摇摇头,笑着引众人往东跨院走:“楼兄不必客气,能为诸位分忧,是沈某的荣幸。若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下人便是。”
一行人穿过栽着腊梅的小径,冷香伴着微风飘来,稍稍驱散了几分凝重。
婢女引着楼砚初到最靠里的一间房,推开门时,暖意扑面而来。屋内燃着银丝炭,桌上摆着温好的姜茶,窗边的小几上还放着一盆初开的水仙,透着几分雅致。
“仙长先歇着,奴婢就在门外候着。”婢女说完便轻轻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楼飞雪走到桌边,端起姜茶抿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
夜色渐深,槐序提着一盏琉璃灯,缓步走到东跨院的书房外,见窗纸映着楼飞雪伏案的身影,便轻叩了两下门。
“进来。”屋内传来楼飞雪的声音。
槐序推门而入,将琉璃灯放在桌角,开门见山问道:“方才在正厅,镜澜姐姐见了那碎镜后反应极大,脸色苍白还差点站不稳,仙尊可知她为何如此?”
楼飞雪抬眸看她,淡声开口:“你该也察觉到了,镜澜与那作乱的镜妖,渊源不浅。”
他顿了顿,继续道:“方才她渡灵力入镜时,感受到碎镜上残留的镜灵气息属于她的妹妹,镜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