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齐走进村落更深处,往四周一看,顾周才发现这里与他想象中的人界寻常村落并没什么两样。
唯一不同的,大约是弥漫在村落当中,无处匿迹的讨厌味道。
小孩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引路,明明是一派活泼浪漫的样子,顾周却从他的背影中隐约嗅见一股死气。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顾周沉默的抱着怀里的小游禾,一步不落的跟着往前走。
小游禾平日里最是活泼好动,就算是被抱在怀里,也忍不住要碎碎念念说上许多,可这一回,却偏偏紧闭着嘴巴,老老实实地揽住顾周的脖子动也不动。
等绕过了村头一片空地,走过几颗矮小的灌木丛后,就能看见几座矮屋子,都是沙土浇制的,一看就知道是学了中原的样式,虽然矮小一些,却格外有几分精致。
屋子前三三两两坐着些人,听见顾周一行人的脚步声,全都默默放下了手底的活,扭过脖子,悄无声息的望过来。
他们一个个面色暗沉,双眸无神,直勾勾的盯着人看。
就算魔有再如何粗线条,这时候也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他先是谨慎的握住了藏在袖底的剑柄,往顾周身前靠近一些,将自家尊上牢牢的护住后,密音道:“尊上,属下总觉得这里有些古怪。”
没想到顾周只是轻描淡写的瞥了他一眼,呵了一声,回他一句:“嗯,还算几分头脑。”
魔有被他这句回话弄得满头雾水,刚想要张口仔细询问,忽然间听见凌厉的破空风声。
只能勉强看清是一抹绿色的物什,直愣愣的飞过来,魔有下意识的抽剑,飞身而上,举剑将来物劈开,却原来是一片小小的绿叶而已。
此处人间,都是一些不通法术的凡人居住,怎么会有如此凌厉的风声和手段,咄咄逼来,显然是要人性命。
魔有心里立刻起了警戒,他一步跨向前去,将自家尊上与小游禾牢牢护在身后。
走在最前面引路的小孩显然也是听见了异动,只见他回头,茫然的开口发问:“怎么忽然不往前走了?”
“大家都在前面呢!就等你们过去了!”
魔有这才发觉眼前这位小孩似乎有些不对,他的颈脖就那么僵硬的扭曲着,原本应该清亮的眼睛此刻是一片漠然的死寂。
再细细一品,魔有觉得小孩口中所说的话都有些古怪,他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犹疑的止住了脚步,将求助的目光落到顾周身上。
顾周沉沉的叹了口气,在踏入这片陌生的绿洲之前,他就已经隐约感受到了熟悉的不祥味道,只是没想到,那些膈应人的异兽居然如此猖獗。
杀人夺舍,炼制傀儡,这般可怕的手段与作为,就这么正大光明的招摇在人类地界。
也是,人界因为地域的种种限制,无论是仙界还是魔界的修道者们都鲜少到此,想必正因为如此,才助长了这些异兽们的野心。
藏于识海的青越剑缓缓出鞘,剑光的波动之间隐隐砸藏着怒气。
在前引路的小孩肉眼可见的不安了起来,在剑气的威逼之下,渐渐剥去人类的外皮,原本白皙完整的皮肤大片大片剥落,露出一层又一层的猩红,最终蜕变成长相狰狞而又丑陋的巨兽。
顾周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场异变,他抬起一只手,刚刚好掩盖住小游禾看过去的眼睛。
乖巧搂着顾周脖子的小游禾忽然眼前一黑,他隐约间能够闻见些许血腥味,不由生出几分惶惑与不安。
可是,遮住他眼睛的手干燥又温暖,伴随着周周熟悉的味道,小游禾渐渐镇定下来,一声不吭,主动将脸埋进周周怀里。
顾周这才腾开手去,他指尖一扫,青越剑应声而出,一阵剑鸣声过后,是异兽皮肉割裂,血浆蹦出的声响。
魔有修为虽然不弱,但他毕竟年纪小,经历过的大事不多,这时候简直被吓得不轻,一动不动的愣在当场,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哆嗦的嘴唇问:“这、这、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怎么生的如此丑陋又恶心!
魔有屏住呼吸,忍了好一会儿,终究没忍住往后倒退了几步。
寻常的村落忽然起了变化,嫩绿的枝叶渐渐攀爬上死气沉沉的斑驳,土石累积的矮房一瞬间碾碎成齑粉,随后暴露出来的,是大片大片长着猩红色皮肉,不安低吼的怪物。
他们褪去人类模样的伪装,甚至连原本铜皮铁骨的外皮都一并剥除,将最为丑恶血腥的一面肆无忌惮的展露出来,魔有甚至可以听见他们一声接着一声的吼叫。
“撕碎他们!”
“抢夺他们!”
声音越说越多,越说越大,密密麻麻的堆积而来,激得魔有一身鸡皮疙瘩,他不安的问:“尊上,这都是些什么啊!”
顾周倒是面不改色,一副淡然自若的做派,他轻声回答:“是异兽。”
由不断累积的**和罪恶衍生而出的怪物,顾周看着眼前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不得不联想起自己的前世来。
无论是哪一个小世界,**与罪恶都是生生不息的存在,按照道理来说,只要天道永不停息的运转,这些异兽便会一直限制在一定的数目之下。
可天道并不一定都是无情,各个小世界的天道大多是由上古时期遗存而来的修真者们担当,他们看似断情绝爱,但毕竟是活了上万年的老怪物,偶尔有行心理变态,忽然发疯发狂也并非怪事。
在顾周原本的小世界里,天道周转运行的好好的,不知什么时候忽然生了变故,身为天道的修真者突然起了古怪的心思,想要将自身所在的小世界与其他世界融合,试图谋取更多的灵力和权利。
天道自身的贪婪与**以成倍的速度放大,不仅没有遏制异兽们的增长,反而助纣为虐,以自身为饵料,喂养出无穷无尽的异兽。
想起上一个世界里与天道斗争的开始,顾周不得不生出警觉,他这刚才换的世界不久,累死累活赚的那点钱还没来得及在乾坤袋里揣的暖和,可不能因为重蹈覆辙,就全给消磨的一干二净了!
这么一想,顾周忽然觉得挂在腰间的乾坤袋变得无比沉重起来,仿佛有一种使命在召唤!
他只觉得心里激起了一腔热血,目光渐渐坚定,青越剑随着主人的心意而动,所到之处肆意收割异兽的残躯。
这方绿洲本就只是异兽们占据的一个小小的根据地而已,他们能够抢占和夺舍的村民数量毕竟有限,在顾周猝然爆发的战斗力面前根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不消多时,异兽便尽数成为剑下亡魂,等血雾渐渐散去,绿洲中难得的阳光总算光临此处。
异兽们的残骸在短暂的阳光照耀以后,很快便洇灭成灰烬,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全程围观的魔有则完全不在状况内,他第一不能理解异兽的存在,第二惊诧于自家尊上如此强悍的战斗力,以至于花费了很长时间才独自消化完事实,哆哆嗦嗦的靠到顾周跟前。
老老实实窝在顾周怀里的小游禾这时候才慢慢探出头来,他生怕周周责怪,欲盖弥彰的伸出肉肉的小手捂住眼睛,从指尖的缝隙里往外偷看。
顾周哪里不知道他的小动作,没什么好气的将人放下,环顾一片狼藉的四周,颇有几分沮丧的叹气:“原本还想着能捞点好吃的,没想到好吃的没捞着,倒捞到了个大麻烦!”
魔尊一阵哀怨后,到底没有忘记正事,一板一眼的同魔有解释道:“你久居魔界,甚少外出,自然不曾了解过异兽。”
“这些东西常年出没于边界,最是擅长吸允皮肉、制作傀儡,虽然恶心讨厌,但毕竟无法彻底铲除。”
“只是,本尊实在没有想到,这些东西数目居然庞大到这般地步,就连人界的地域都能染指,只怕日积月累,往后又是一场灾祸。”
顾周并没有将这些小喽啰放在眼里,只是忍不住忧心此间小世界的天道有变,难免再引出一桩恶战。
魔有听得瞠目结舌,立即担心起魔界来:“居然能够将人夺舍、制作傀儡,手段太过诡秘,倘若叫他们潜进魔界,岂不是危险了?”
顾周赞同的点头,转念想起先前在万剑宗时听说过一些诛杀异兽的任务,想来仙界对异兽是有些了解的。
或许,去仙界寻求答案是眼前最佳的破解之道。
顾周做事向来果断,当即放弃了游览人界的计划,转身同魔有道:“本尊要速速去一趟仙界。”
魔有刚要答话,只觉得背脊处忽然一凉,似乎有一道凛冽的风声急匆匆的飞掠而来。
下意识的一握剑,魔有还没来得及锁定风声的所在,余光却瞥见令他胆战心寒的一幕。
他仓促出声喊道:“尊上!”
原本还好端端站在他跟前的顾周眨眼之间就变得脸色暗淡,双唇发白,显然正在承受着一些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